天黑之后,经过商议,宣威军派出的探子从空无一人的南门离开,一队向西、一队向北分别侦查两路敌军的情况。
夜晚城上灯火通明,城下紧闭城门,守城的第一个夜晚,不知道敌人何时会出现,谁也不敢大意。
城下一夜无事,可把守城的几营宣威军累的厉害,到了第二天,个个无精打采,哈欠连天。这就暴露出了问题,宣威军没有守城经验,说让守城,整个营都不安排轮换,全都站在城上或城下,如此这般坚持一天没问题,但三五天下来必然出事。
第二天集中议事,又解决了一些问题,一个是守城军将要轮岗值守,一个时辰一换,不值岗时可以城门口搭建的营房内休息,但不得离开一里,另一个是休整城墙的材料问题,城外出不去,城内也没有多余的砖石,最终杨丛义拍板,可以拆除城墙附近,全家逃离人家的房屋,另有军资和补给问题,派了两百人回海岸,协助留守宣威军将剩余的军资全部搬过来。
杨丛义在城中也没闲着,不是在城内巡守,监督城墙修补,便是在研究钦州和广南地图。李越入侵,这是一个非常好的立功机会,如果能抓住时机,立下大功,再升官便大有希望,目前看来要守住这座城,轻而易举,但四千人想斩获额外的战功就没那么容易了,必须把视野转出城外,所以他才力主探子出城去打探李越人消息。
两天内重要军资和军械全部运进安远县城,城墙也大多数修补一新,只有三处较大的破损还在继续修整中。
派出去的探子先后将消息送回来,北边的敌军已经到达薯良,答曰有一千五百人左右,河流较多,行动慢,预计再有三天就能到达那梭镇,由那梭镇往东一直到华石镇几乎都不用穿越河流,半天就能到达华石镇,再往东要穿过一条六张宽的河流,船只较少,一千五百人全部过河,至少需要半天时间,之后再用半天时间就能直接到达安远县城西门外的河对面。探子带回来的消息很详细,如果消息准确,北边那支敌军最快四天后就会到达安远县城外。
南边也带回来较为确切的消息,南路敌军暂时还在东兴镇,他们先是沿海向东,后来又返回东兴,绕路北上,预计会到达马路镇,而后向东到那梭镇,再到华石镇,而后直达安远县城西门。按行军时间来说,南路敌军会比北路晚两天左右。
还有一个消息,南路敌军比北路多,人数预计在三千左右,他们在东兴镇劫掠的财物很多,难以带走,留有部分敌军在东兴看守。
得到这些消息之后,杨丛义心里萌生一个大胆的想法,主动出击!
敌人两支部队一前一后,行程相差两天,宣威军完全可以利用这两天的时间差,先打北路军一次伏击,如果选择的伏击地点好,四千人完全可以将一千五百敌军全部歼灭,选择的伏击地点要么是在到达华石镇之前,要么就选在华石镇等敌军渡河大半之时。
消灭北路敌军之后,宣威军向西择一地继续埋伏南路敌军。不说多,只需再消灭一半南路敌军,这次入侵钦州的敌军便会夺路败退,几天之内安远保卫战就会结束。
当杨丛义将这个想法告诉赵安之后,赵安明确表示反对。
他以为不管是北路敌军还是南路敌军,等他们到达安远县城,都是疲惫之军,南方行军不便,他们带的粮食必然不多,只要能把他们阻拦在城下,不费一兵一卒,等没了粮草,他们自会撤退。主动出击埋伏,就要两军对垒硬拼,风险极大,如果不慎,折损兵力过多,即使消灭掉北路军,也无力继续埋伏南路军,若伤亡过大,打击了宣威军士气,最终很可能还会影响守城,要是守不住安远县城,钦州也会丢失,他们的罪责就大了。
因此,赵安认为最稳妥的战法,就是坚守城池,以逸待劳,以坚城拖垮敌军,这样对宣威军无损,也能完成驻守任务。
但他忘了一点,李越人到达安远县城的目的并不是要跟大宋守军死磕的,如果攻城受阻,他们很可能向东绕过安远县城,直接北上钦州。钦州兵力空虚,全部守军不到两千人,李越人一路东进,安远守军闻风而逃,钦州守军也不会好到哪里去,若钦州有失,安远县城的补给就会中断,到时候宣威军还是要出城与李越敌军交战。
如果真到那时,形势就会发生逆转,李越人占据钦州,宣威军要活下去,要么去攻城,要么乘船逃跑。或者搜集到足够粮草的李越人放弃钦州城,回头围困安远县城,宣威军不突围就得困死,突围也是败退之师,要么回一无所有的钦州,要么逃回港口,但以李越人的狡猾,在围城之前,港口的船队肯定会被烧毁,因此突围之后只能逃往一无所有的钦州,若敌军死追不防,宣威军粮绝之日,就是灭亡之时。
所以,如果宣威军不主动出击打退敌军,而敌军又不选择死磕安远县城,那宣威军必败无疑,钦州必失。
突然想明白这一切,杨丛义顿时焦急起来,立即告诉赵安,宣威军必须出击,因为他们不能保证李越人会在安远县城下跟他们死斗至弹尽粮绝,李越人不是傻子,啃不下安远县城,他肯定会调整目标,进攻钦州城,若是宣威军想回师救援钦州,很可能会被李越人在半路埋伏,如果不救援,坐等钦州沦陷,等待宣威军的不是趁早逃亡,就是苦战之后覆灭,但也有可能未能顺利逃亡就在半路被李越人埋伏所灭。
总之一句话,如果不主动出击,攻灭李越人,宣威军最好的结果就是顺利逃亡,但更大的可能是全军覆灭。
也许前几天逃跑的县官和守军正是看清了此战本质,预测到最终的结果,才会毫不犹豫,直接逃离安远县城。
对宣威军来说,如果不主动出击消灭敌人,还有一条保命路,那就是跟之前逃跑的县官和守军一样,及时撤退至钦州城,据城固守。钦州城比安远县城大,人口也多,城池坚固,背靠广南南部八州核心地带邕州,物资不会断绝,钦州可守,则宣威军可保。
但若要保命,就得丢掉安远县,这接到的调防安远县城的命令不符,即使守住钦州城,战功就别想了,不追责就是朝廷宽容。
杨丛义将宣威军面临的情况剖析出来之后,赵安仍然犹犹豫豫,仍说要考虑考虑。
时间紧迫,打退敌军,给宣威军争取功勋和活路的机会稍纵即逝,一旦错过,宣威军将万劫不复。眼下这种情况,赵安还要考虑,杨丛义既生气又着急,但他再着急也不能替统领做主,毕竟任何作战军令,最终都是要一军之帅来下,他是监军,主帅活的好好的,又没生重病,根本不可能越俎代庖。
无奈之下,杨丛义告诉赵安,只给他一晚考虑时间,明天日出前,或退或主动出击,必须要有一个明确答复。
赵安点头之后,杨丛义当即离开县衙。
赵安的表现让他很失望,在这种关键时刻,是退是进必须迅速决断,稍有犹豫,后果都是不堪设想,特别是宣威军处在这种尴尬的境地。
幸好想明白的早,如果选择撤退,宣威军就有至少三天的时间安全退回钦州。但如果要主动出击,明天就是最后的机会,等到后天,再想出击埋伏敌人,就没那么容易了,行军时间不够,合适的埋伏地点也不是随处可见。
无论如何,必须得做些后手准备,不能把宣威军的命运交在赵安手上。
杨丛义出了县衙,直奔各营驻地。
这几天他在城里走动很勤,跟大家的关系也在逐渐拉近。之前负责回易督造,虽然也挂名监军,但四处忙碌,偶尔在军中跟大家接触也很少,出海之后跟不用说,见面都极少,更不要说交流。最熟悉的营指挥,只有跟他同去李越出使的张彪和苏仲,张彪留在占城国没有回来,此时整个宣威军中,熟悉的也就苏仲了。
他首先来到苏仲的驻地,随即就被军士带进营去。
“苏老二,你这鼓捣的什么东西?研究*?”杨丛义一进营房,就见地上摆了几架拆开的弓弩。
苏仲起身笑道:“见过监军。”
“这什么东西?”随即坐下。
“也没啥,就是想不明白,弩为啥就没弓射的远,就拆开几架弩看看,问题在哪。”苏仲挠挠头坐下。
“能想问题是好事,但这弓弩还是以后有时间在研究吧。我先提个问题,你现在想想。”杨丛义笑道。
“监军请问。”苏仲坐直身子。
“不用这么严肃,今天突然想起来这问题,大家一起研究研究。李越人为什么一定要攻打安远县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