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尘朝杨丛义莞尔一笑,随后吩咐道:“莲儿,你去把酒取来。”
莲儿应了一声,起身离去。
少时,她拿回来一只白瓷酒壶,三只白色酒杯,在桌上摆好,一一斟满。
“莲儿,你年纪还小,不能喝酒。”清尘拿起酒杯,见莲儿也要举杯,当即开口制止。
“夫人,今天好日子,莲儿也想老爷、夫人一起庆贺,我年纪小,少喝点。”莲儿央求道。
“不行,小小年纪不能喝酒,喝傻了怎么办!”清尘直接拒绝。
“我喝一点,就喝一点,我还没喝过酒呢。”莲儿望着夫人,继续央求。
“她要喝就让她喝点吧,今天是好日子,也该庆贺。”杨丛义拿着酒杯笑道。
清尘看了他一眼,态度随即一软,吩咐道:“那你少沾点,只准抿一口,喝多了不准吃饭。”
“谢谢老爷夫人。”莲儿一笑,马上拿起酒杯。
“从临安到泉州,又从泉州回临安,一晃都三年了,这些年我一直在外忙碌,家里独留娘子一人,每每想来我心里十分愧疚,若没你,便没这个家,娘子辛苦了!”杨丛义举杯,短短几句话,感情真挚,情谊流露。
清尘手捧着酒杯,几句话入耳,瞬间想起这些年的孤独与辛酸,眼眶里盈满泪水,瞬息便决堤,滚滚而下,却见她笑道:“我不苦,只要夫君在,清尘等多久都不觉得苦。”
杨丛义也红了眼眶,来这儿多少年了,总算有个真正的家了,从此以后便不再是无根浮萍,漂泊无依,不管在哪儿,最后都有个归宿,而那里有个人在等着,有人等着才是家啊!
抬起衣袖擦拭了一下眼睛,杨丛义笑道:“今天本是好日子,却惹哭了娘子,真是不该。”表达歉意之后,马上接道:“清尘,从今天开始,临安就是我们的家了,希望这是美好的开始,我们共饮一杯!”
清尘也抬起衣袖擦了擦眼泪,笑道:“不管以后怎么样,贫穷还是富贵,清尘一生一世都跟着夫君!夫君,请!”
二人举杯轻轻一碰。
“夫人、老爷,还有我呢!”
莲儿忙要举杯去碰,二人早已将酒杯撤回,举至唇边,她也只得悻悻收回。
三人举杯共饮之后,这才开始动筷子。
杨丛义是家主,新家就得有些规矩,上了饭桌,他得第一个动筷子,他不动,其他人便不能动,这点规矩他懂。
喝过一杯酒,也算过了仪式,便拿起筷子开吃。
一边吃,杨丛义一边赞赏,说今天的饭菜格外香。
清尘笑而不语,一连给他夹了不少菜。
莲儿在一旁却道,家里的当然要比外面的香。
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杨丛义从主仆二人神色与话语中体悟出了一些不便明说的意思,只能笑笑不语,好吃就多吃点吧。
一顿饭,很快吃完,这顿饭吃的特别踏实。
饭后杨丛义将雇佣车夫和厨娘之事跟清尘说了,她也没有多言语,只道既然夫君决定了,她就没意见。
霞光仍在,杨丛义来到院中走走,稍稍活动活动,清尘主仆二人回到厨房收拾碗筷,顺便烧水洗簌。
清尘的肚子迟迟没有反应,沿途赶路,不是住驿站便是客栈,同房多有不便,已有很多天没有同房,她心里其实很着急。
成亲三年了,也该生育了,再不生育,她怎么对得起夫君?
是不是要生孩子,杨丛义其实并不是很在意,有就生,没有就算了,他从后世来了,在大宋无亲无故,没有亲族,根本不必考虑传宗接代的问题,可清尘不知道,现在也没法跟她说,就算说了估计也不明白,倒不如顺其自然了。
住进新家的第一个晚上,二人洗簌过后早早回房,他们有人生大事要办。
而莲儿的住处则被清尘安排去了较远的地方,中间隔了两间房,以防她小小年纪听墙根,跟人胡言乱语。
今晚,这一方天地完全属于二人,压抑许久的感情,在进入房间之后迅速升温,两人都没有多少耐心做前戏,相拥片刻之后,直入主题,蓬勃的情感瞬间喷发。
声声低吟,香汗淋淋,初时还有意抑制,待到情到深处,神情恍惚之时,一切便不由心了,只能由着深深的感情。
这一晚,早早回房的二人精神百倍,来了一次又一次,直到精疲力尽,方才相拥而眠。
杨丛义很努力,清尘也很努力,至于能不能留下种子,长出东西来,二人谁也不知。
天亮了,但杨丛义并不打算马上回殿前司署衙复命,他还想休息几天,办点私事。
吃完早饭,太阳刚刚升起,院门便被敲响。
苗九准时来了。
带他见过女主人之后,杨丛义便要进城一趟,不为别的,只为去户部领取该领的实物补贴,顺便打探点消息。
苗九驾车的确有一手,道路虽不平整,马车却没有太大颠簸。
大半个时辰之后,杨丛义来到户部,今天还不到发薪日,离二十五还有两天,但他要领的是以前该领没领的东西,户部官吏没有不给发放的理由。
找出账目一番,很快便给了杨丛义写了一张长长的物资领取清单,前边写着名称,后边写着数量,布匹、丝绸、木炭、衣裳、鞋袜、米面,居家可用之物绝大多数都能在清单中找到,其中还看到一些佐料和香料,而那香料从名称来看,便是去年回易船队从天竺和塞尔柱带回来的。
杨丛义正看着物资清单,对方却悄悄提醒他,若是觉得东西太多不好拿,也可以换成铜钱。
幸好之前杨丛义就听说了这回事,不然还真以为对方是好心帮他,不过他还有事请对方帮忙,那实物换些铜钱也不是不可以,况且像米面之类太多一时吃不完用不完,又不能长久保存的,换了铜钱也好。
于是便随口问了各种实物如何兑换。
对方回道,所有东西按市价八成兑换。
虽然觉得户部官吏有些心黑,但有事相求也不好不换,便道米面领取两成实物,其他的换钱,看看清单又随意点了几样用不上的物资,领取两成,剩下的也都换钱。
说完之后,便让对方帮忙找两人,一个是两个月前吏部是不是有一苏姓官员离任,另一个便是汤鷽如今是何差遣。
全天下官员的俸禄,户部都要记录在案,因为在大宋所有官员不论是在京城为官,还是派遣至地方为官,都归各部管。并且几乎所有地方官员都是从朝廷差遣出去的,他们的履历资料都在京城,吏部有一份,户部也有一份,吏部每一项新的差遣任命或是官员任职期限满在家待选,所有官职差遣任命文书,户部必然会留一份存档,因为每一项变动,都关系到俸禄和补贴的变化,要查官员信息,找户部绝对有用。
杨丛义的请求对方没有拒绝,很快就查到确切信息,吏部两个月前确实有一名叫苏哲的官员离任。
而关于汤鷽的差遣,对方也很快查到,告诉杨丛义,他在琼州万宁任县丞。
杨丛义听到这个消息大为吃惊,汤鷽怎么会被流放到琼州?难道去年朝廷在回易船队查出了她私带商船的问题?
这个消息无疑是一个晴天霹雳,惊得他脑中混乱,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以至于,他最后是如何离开户部的,他自己都记不清了。
然而,他官职低微,汤鷽的事哪里是他能管的?纵使真是流放,他又能如何?
琼州湿热,从北方去那儿做官,历来不是为官者首选,烟瘴之地,边荒贫穷,汤鷽被差遣往那边不会是无缘无故。她也曾出海两年,虽不至于适应不了南方的气候,但琼州终究不是好地方,没人愿意去那边为官,朝廷把她放在琼州,她怕是要在那边呆一辈子了,不是罢官流放,胜似流放。
事已至此,多想也无用,她也是命苦之人,以后时常跟她通通书信吧。
杨丛义一路心事重重,一直进了院门,才强自将杂乱的思绪从脑中驱散。
“老爷,朝廷给了这么多东西?”莲儿看见满满一马车东西,很是兴奋,忍不住就要一一翻看。
杨丛义没有言语,径直往院中走去。
“夫君可还顺利?”清尘从屋内出来,一眼便看见他神色有异,眉间愁云密布。
“没事,挺顺利。”杨丛义抬眼笑道,随后道:“物资补贴都领回来了,有些不方便久放的换钱了。”说着把钱袋递给清尘。
杨丛义眉目间淡淡的忧愁,没有逃过清尘的眼睛,但既然他没说,她也不便问询,笑道:“顺利就好。”
接过钱袋,打开一看,从中取出一张物资领取清单,稍稍一看,而后问道:“夫君,你今天领了多少东西?这儿还有好多没领呢。”
“是吗?”杨丛义接过单子一看,见确实还有一多半物资没有勾划,忙说道:“车太小,一次拿不完,晚点再去一趟。”
“夫君辛苦了,方才泡了壶茶,你先歇着,我出去看看。”清尘将钱袋收好,转身去院里。
杨丛义轻“嗯”了一声,不论如何努力压制,他的思绪始终绕不开汤鷽的这个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