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温润的阳光颇有些害羞的穿过窗棱,照耀在茅草屋中,隐约可以看见内里卧榻之上,正有两个身形四仰八叉的酣睡着。
屋舍外的院子中,王阔带着一众亲卫正在小心戒备,在他们的对面,就是膀阔腰圆的熊猛,正在院子里挥舞着两个硕大的石墩子,脸上时不时泛起憨厚的笑容。
“王大哥,你们不用这样的,郎君从不轻易伤人。”院落外忽然传来一声女子声音,就见韩娘子轻迈莲步,手中端着一碗泛着清香的汤水走了进来。
“有劳韩娘子。”王阔道了声谢,示意身边亲卫接过那醒酒汤,余光却仍紧盯着熊猛。
这家伙一会清醒一会糊涂的,他可不敢掉以轻心,万一伤到自家大人怎么办。
韩娘子见到这种情况,也不禁无奈的笑了笑,开口道:“郎君,快去洗洗,奴给你准备了些吃的,还要赶着去上工呢,可别误了吕大人的事情。”
“都听娘子的。”熊猛憨厚一笑,直接大步迈着就朝院外奔去,王阔心中诧异,刚想问问这是要去哪里沐浴,脸色忽然大变!
这熊猛走的顺畅,那两个硕大的石墩子可就随手扔了出去!
一声巨响!整个院落都好似抖了三抖,紧接着就听到紧邻着的院落中传来乌力尖锐的呼喊。
“熊小子!你是嫌你三叔命长不是!我老人家容易么我!”
“王大哥不必惊慌,郎君心里有数的。”眼见王阔等人神情不对,韩娘子连忙开口说道。
无奈的点了点头,王阔刚要说些什么,忽然听到屋内传来了吕璟的声音。
连忙从亲卫手中接过醒酒汤,王阔几个大步推开了门扉,直接进入屋内。
......
茅草屋里,外面的吵闹惊醒了正在熟睡的吕璟,迷糊着呼喊了王阔一声,睁开眼的刹那,可把吕璟吓了一跳!
这里是哪里?再看身边,宗泽躺成了一个大字,还不断嘀咕着好酒好酒......
恰巧此时王阔进来,吕璟颇有些尴尬的抬开宗泽胳膊,起身走到了门前。
“大人,韩娘子做了醒酒汤,您喝点?”王阔小声说道。
吕璟这时也大约记起了昨日的事情,自己一时兴起和宗泽接连推杯换盏,两瓶苏酒说多不多,可对于自己如今这具尚未经过酒精洗礼的身体来说,结局已经显而易见。
接过醒酒汤,一股酸辣味道迎面扑来,其中还夹杂着一股不知名的清香。
“垌蛮大寨那里,可派人通知了?”喝了几大口醒酒汤,吕璟原本昏沉的脑子顿时清醒不少。
“都通知了,昨日大人一时兴起,时间有些晚,所以小的就自作主张借住在了熊猛家里。”
吕璟回身看了一眼,刚才迷糊着没注意,这房间里布置的别有一番风趣,很像那韩秀丽的风格,
“安排个人留在这里看着宗大哥,我们先回去。”说这话的时候,吕璟心中颇有些别扭,这个王阔,既然借住,就不能多找一家吗,想想昨夜两个醉鬼睡在一起,他就心里一阵恶寒。
殊不知王阔此时也是有苦难言,虽然察觉到了吕璟目光里的不满,可也没法解释。
难道说自家大人昨夜喝多了,非要和人家宗县丞同榻而眠?愿苍天饶恕我的罪过吧......
王阔这里正胡思乱想着,吕璟那里已经出了院落,交还汤碗,像韩娘子道了声谢,就迈步朝垌蛮大寨的方向奔去,王阔安排了人留守,也大步跟了上来。
离开这处蛮人聚居区的时候,正好看到熊猛浑身湿漉漉的从周边的溪水中爬出来,王阔低声说了几句,神色里更加无奈。
这家伙标准就是个怪胎,脑袋怪就算了,这大冬天的,直接跑去溪水里沐浴么......
吕璟倒没过多在意,瞟了一眼后就继续向垌蛮大寨赶去,熊猛也只是憨厚一笑,回家去了。
约莫两刻钟的功夫,吕璟等人终于赶回了垌蛮大寨之中,身体里原本的那点酒精气,也在路上散的差不多了。
清晨的垌蛮大寨各处正在忙碌之中,县衙和义王府要赶在年前完工,任务可是很重。
吕璟吩咐了其他人自去休息,只带了王阔向正在整修的主寨内走去,刚行了没两步,忽然看到脸色不善的鹤老正坐在路边一张竹椅上,面带微笑。
“完了!”吕璟心中叨念一句,自己昨天见到宗泽太激动,却是忘了今日答应鹤老要随他前去阳山关了......
“吕小子,昨日喝的很是畅快么?那个叫宗泽的呢,老夫倒要看看,有几分本事值得你误了老夫的约。”鹤老虽然是在发笑,吕璟却总觉得有种遍体生寒的感觉。
连忙开口解释了几句,王阔也在一旁帮腔,这才算是勉强糊弄过去,只是宗泽,吕璟也只能为他以后可能出现的遭遇默哀了。
时间紧急容不得耽搁,吕璟骑了老黄马,身边只带了鹤老一人相随,越过垌蛮大寨所在的平岗带,径直向南进发。
一路上鹤老始终保持沉默,吕璟也不敢多说,生怕再惹怒了这个功夫奇高的老头。
杨士瀚赠给自己的老黄马虽然年龄有些偏大,可好歹也曾经做过军马,结果自己骑马还没鹤老走的快,实在是让他心里无奈。
他事后曾经委托杨畏暗中调查过鹤老的身份,这么一个武艺绝伦的家伙,不可能突然冒出来。
不过结果却不尽如人意,府衙的记录里只有鹤老来到牢狱之后的事情,对他之前的情况和为何入牢却无一记载。
唯一的线索,大概就是周云清后来对自己私下里所讲,他在与鹤老对战时,无意中发现自己所学招数,颇有些针对鹤老的功夫。
但他去信向自己老父周侗问询后,却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得到答复。
......
阳山关,始设于秦朝,曾经是岭南和中原之间的重要关卡,赵佗割据岭南的时候,就曾在这里抵御汉军的南下。
吕璟和鹤老离了垌蛮大寨一路南下,沿着郴连道一直进入到广南东路的地界里,阳山关终于在远方若隐若现。
两侧山峰林立,树木丰茂,更有河流缓缓在山谷间流淌,映衬着满眼的绿色。
阳山关,就坐落在河流之上,并不高大,却正好将这片河谷地带锁死,一关当头,千军莫开。
只是如今的阳山关早已没了千年前的气魄,散落的砖石和满地的杂草,到处都在彰显着破败的气氛。
关上隐隐能看到有炊烟升起,来到这里的时候,鹤老神情里明显舒缓了不少,也主动和吕璟开口介绍起来。
吕璟一边听着,偶尔也会发表几句自己的意见,组建一支特殊军队的想法很早就在他脑海诞生,但真正实施,却是一直到了与蛮族的战争结束之后。
“吕小子,老夫有话说在前头,这岭南之地武道本来就不兴盛,老夫宁缺毋滥,你可做好心理准备。”眼看着到了关下,鹤老开口说道。
轻声应了,吕璟也没多说什么,其实一直到现在,他对这个世界的武道都是个很迷糊的状态,但从鹤老来看,即使真有什么武功大师,也绝对超不出人类本身有的界限。
阳山关前,吕璟下了马,任由老黄马自由啃食周边的杂草,自己则和鹤老一起,向关上走去。
千年前的雄关如今早已破败,鹤老等人也没刻意清理,到处都可见杂乱景象,上得关城,吕璟还没来得及开口,忽然见到斜侧里窜出一道人影,手中网兜一张,就要向自己罩来!
“哼!”吕璟还未反应过来,鹤老已经低喝一声出手,身姿如大鹏般纵起,也看不出有何精妙,已经将那网兜一把握住!
落地的瞬间单手一拽,只听得斜地里传来一声痛呼,紧接着就见到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如葫芦般滚了出来,一身泥土好不狼狈。
“时迁,早就跟你说了,你这些手段对付不了鹤老头,偏偏你还不信,自取其辱。”
另一个腰细膀阔的白面少年走了出来,忍不住开口嘲笑了之前那少年几句。
在他身后,正是曾与吕璟有过几面之缘的周二贵。
“大人?”眼见得身边这两位又打起了嘴架,周二贵正准备开口劝说,忽然发现了吕璟的身影,脸上顿时浮现一抹惊喜神色,连忙赶来拜见。
吕璟笑着点了点头,鹤老能够看中周二贵这混人确实也出乎他的意料,不过其他两人,他却是一个都不知晓。
“托大人的福,我拿赏金还了欠债,又把那女人娶进了门,可把俺娘高兴坏了。”见到吕璟,周二贵显然很高兴,接连开口言语。
“好好跟着鹤老学本事。”吕璟也很开心,这家伙如今有了后,倒是沉稳许多。
两人这边聊得畅快,那边两个少年顿时觉得受了冷落,悄悄瞟了站在侧面的鹤老一眼,两人迈着霸王步,就朝吕璟走了过来。
可把周二贵吓了一跳,这两个家伙平日里仗着本事,可没少欺负他。
吕璟却不以为意,示意周二贵站到自己身旁,对二人笑颜以对。
“驴球儿,有了靠山就忘了大哥?你信不信我将你这靠山偷到犊鼻裤都不剩?”先说话的是之前拿网兜的少年。
“时迁你说话注意点,我才是老大,驴球儿,你信不信我手中钩镰枪能杀千军万马?”
周二贵只是笑着不敢回话,吕璟这时却心中一动,刚刚两人说话没有听真切,这会他却是注意到了,拿网兜的少年名叫时迁?隐约记得鼓上蚤时迁似乎是高唐州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是真人还是巧合?
“他叫时迁,你叫什么?”吕璟一时来了兴趣,开口问道。
白面少年颇为傲娇的看了吕璟一眼,开口道:“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东京禁军小衙内,徐宁是也!”
“金枪手徐宁?”吕璟忍不住笑了,一个还能是意外,两个总不可能这么巧吧。
谁知他此刻的笑容落在时迁和徐宁眼中,却让二人不约而同后退了几步,隐约想起了家中的老母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