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身招呼了一声,房门随机缓缓推开,进来却并非刘府婢女,而是昨日刚刚哭的梨花带雨的李师师。
“官人醒了,朝食都准备好了。”李师师一身素雅衣衫,端着水盆的双手略有些吃力,时不时的晃动着。
吕璟连忙伸手将水盆接过,自顾自的洗漱起来,回过身时,却见到李师师双目又湿润起来。
“官人,奴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声音嘤咛,毕竟如今还只是个孩子,李师师远没有历史上那种风度。
“师师,你是喜欢做这些事情,还是喜欢读书?”吕璟沉吟着开口问道。
李师师眼中的亮光一闪而逝,虽然没有言语,这神情已然是出卖了她。
在真正的历史上,她因为和徽宗的爱情成为一代名妓,但又何尝不是一代才女?
而那些才学背后,有着怎样的辛苦吕璟不得而知,但至少现在看来,她喜欢读书,而这,就已经足够。
“若是师师愿意,今后就在我身边做个小书童吧,所有书本任由你翻阅,有什么不懂的也可以问我,只是别太劳累了。”
笑着言语一句,见李师师秀目含泪的点头,吕璟迈开步子,径直朝院子而去。
此时吕方和鲁达二人正在院中角力,吕璟笑着看了一会,自顾自的前去练箭,大约持续了半个时辰光景。
沐浴之后用过朝食,安排好吕方持自己名剌前去东京城中各官员府邸先行拜会,吕璟就开始在书房中温习礼记。
距离省试还有十日光景,按照李廌的说法,往年这个时候赴京赶考的士子都会携带自己文章前往各个名臣府邸拜会。
一方面是为了检验水平,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提高声名。
比如李廌,当年就是因为苏轼和吕大防两位重臣的夸赞而名满东京,虽然最后没能高中,但无形中也提供了不小助力。
而此次吕璟应试,临行前苏轼特意有所嘱托,自然也要一一拜会。
日头渐长,温了大约一个时辰的书,吕璟才收拾好行装,带着打扮成书童模样的李师师,以及晁盖一同外出。
穿街过市,秋闱的即将开始引领了城中热潮,随处可见手拿折扇的青衫士子,个个相貌堂堂,出口成章。
吕璟一行人乘车从龙津桥进入内城,过了汴河,就来到后世人耳熟能详的大相国寺一带。
适逢热闹时节,大相国寺外可谓是人山人海,香客信徒、书生佳人,更有那小摊贩们带着货品,在大相国寺前摆起了长龙,各式吃食玩物应有尽有。
车架从大相国寺前匆匆掠过,很快来到了一片临近的府邸,占地宽广,气势分外恢弘。
在府邸外面,两座异兽石像巍峨而立,左右各有兵丁护卫,神色不苟言笑。
足有上百个士子手捧书卷聚集在这家府邸前,口中不断呼喝着想将自己手中大作交由府邸主人点评。
在整个大宋,如今尚有这般威势之人,除了新党领袖,左相章惇外再无他人!
吕璟一行人停了车架,仗着晁盖开路,很快来到了章府门前。
“士子免进!若有文卷,只管吟诵就可,过关者自可入内拜会。”兵丁手中长枪一叉,直接断去了吕璟去路。
“这是哪里来的愣头青,莫非以为这宰相府也是他能够长驱直入的?这下丢人了吧。”
身后隐约传来几声不怀好意的嘲笑,护卫宰相府的兵丁们最近每天都要教训几个不知进退的士子,俨然成了一道风景。
直面锋利长枪,吕璟并没有如他人预想般的狼狈,晁盖上前一步将拜帖递交,如一座大山挡在了吕璟和枪刃之间。
那兵丁看过拜帖,脸上原本的不耐烦瞬间消去,看向吕璟的目光甚至流露出几分慌张。
“官人快请,小的们实在是瞎了狗眼!”
吕璟轻轻点头,迈步径直越过府门,也不看那兵丁躬身赔笑的模样,直接消失在章府深处。
想看出丑没看成,吕璟还直接进了章府,周围围观的士子们顿时不干了,一边呼喊着不公一边拥簇着就要向府内冲去。
“恁的寻死!也不看看自己什么东西,若是你等也能让俺称一声知州大人,某家也让你进府!”
兵丁们面对这些尚未中举的年轻士子可是分毫不客气,抄起兵器就是一阵抽打,到处鸡飞狗跳,哀嚎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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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璟对于外界的吵闹并未关注,进入章府后在仆役带领下,一行三人很快来到一处专门用来会客的厅堂,周围却是空无一人。
“官人,这章相公会见我们吗?”初次遇到这种场合,李师师不由有些紧张。
尤其她如今又是女扮男装,若让人机看穿,不会因此觉得官人不敬吧?
“放心,不过时间问题而已。”笑着回应了句,吕璟也不着急,径直安坐等候。
一刻钟,两刻钟,整整半个多时辰,厅堂外才传来匆匆的脚步声。
“没想到竟是大郎前来拜访,老夫事务繁忙,一时竟是有些怠慢了。”
来人六十许的年纪,一身朱衣朱裳,衬以白花罗中单,束以大带,腰悬玉剑、锦绶,虽是常服,一身宰相气度已经彰显无遗。
“相公说笑了,下官不请自来,又是后辈,等候一会也是应有之意。”
听到吕璟言语,本来大步迈进厅堂的章惇不由的一顿,随后忽然放声大笑起来。
“年少出英雄,老夫深有感慨啊。”章惇一边在堂首落座,一边吩咐仆役上茶。
吕璟笑着谦虚几句,就和章惇互相言语起来,从西北说到岭南,再到最近备受瞩目的省试,一老一少相谈甚欢。
若是在不明就里的人看来,这分明就是一出前后辈间互相倾心的美好画面。
只是对于身在其中的吕璟来说,这短短一会言语,耗费了多少心力只有他自己知晓。
章惇性格高傲,如今大权独揽更是将这种性格彰显无遗,看他面对自己这后辈都要摆出宰辅气度就可窥其一二。
为了不触动其心中那根敏感的神经,再加上心中有事,吕璟不得不小心言语,后背很快都被汗水沾满。
“大郎年纪尚轻,可要爱惜身体,声色犬马可配不上士大夫的称号。”
章惇也发现了吕璟异常,开口言语的时候特意多看了李师师一眼。
吕璟连忙点头示意受教,章惇看穿李师师女子身份,误以为自己有特殊癖好,倒也算躲过一劫。
“子瞻兄如今可还好?”章惇微微颔首,忽然开口询问起了苏轼。
“苏师一切安好,常言能够脱离政事,安心教书育人才是他心之所向。”
“如此甚好。”章惇应了一声,随后对待吕璟的态度明显亲近许多。
接下来吕璟又借着省试的缘由向章惇请教了一番学问,后者以文章博美名世,自然也不吝对后辈一番指点。
最后离去的时候,吕璟还特意留下了自己所写的一篇策论,请求章惇予以斧正。
章惇也没有出言拒绝,示意仆役送走吕璟后,直接将手中的文卷摊开,却见其上只写了一行细密小字。
“魏蜀吴三足鼎立,圣天子垂拱而治。”
看似简单的内容,却让一向气度非凡的章惇都忍不住脸色大变,连忙取来火折将文卷烧毁。
做完这一切,章惇却忍不住慢慢陷入沉思之中,并且召来了自己最信任的儿子章援前来商讨,一直持续到深夜方休......
另一边,吕璟离开章府后陆续又拜访了几位当朝官员,言语间却完全没了面对章惇时的小心翼翼。
归家途中李师师心中好奇,开口询问后吕璟却只是苦笑不止。
如果他的小心能够换来章惇思想的转变,那么一切才值得。
否则,这大宋朝刚刚得来不久的平静,怕是又要被掀起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