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长的号角声连绵而起,在南门蛮人大军有动作之后,西北两门驻扎的蛮人也相继开拨,目标直指郴州城!
“迅速将这里的情况通知招讨使秦大人。”
郴州城南墙,吕璟开口吩咐亲兵梁克凡的同时,已经取了复合弓手中紧握。
在暂时吸收了豪商护卫的队伍后,牢城都达到了五百余人,此刻正在各自大保长的带领下沿着整个南城墙布防,每个人的神色里都难掩紧张之意。
黑压压的蛮族大军在不断靠近,不知用何种颜料涂抹的血色旗帜被高高举起,伴随着一声声无意义的嘶吼声,蛮人们距离南城门已经只有三百余步!
粗陋的皮甲下,一个个蛮人昂着头颅,手中兵器也是五花八门,但目中却尽是嗜血的癫狂。
在这支不断前进的蛮人队伍中央,一队装备精良的蛮人格外引人注目,踏步之间给人一种深沉的压迫感。
“那些甲胄应是禁军所用!”周云清的惊呼声自一侧传来,吕璟沉默着没有言语,目光只是落在那支蛮军中央,高高端坐在步辇内的中年人,应当就是吴厉无疑了。
蛮军如黑云一般不断向郴州城压来,许多新加入牢城都的保甲都露出惊慌神色,在身边老兵的训斥下才慢慢沉稳下来。
二百五十步,伴随着又一声悠长号角,蛮军的脚步渐渐停了下来,猎猎的血色旗帜就在郴州城下迎风招展。
吕璟手中的复合弓本来已经拉满,这一刻也目露困惑之意,蛮军或者说是吴厉,究竟想要做什么?
二百五十步是个相对安全的距离,蛮军若要攻城不会在这时停下,而且看他们的样子,也并没有携带攻城器具之类。
“大人,那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过来了......”
身边传来亲兵的声音,吕璟停止思索,努力向远处眺望,果然发现蛮军中央,有一辆造型古怪的车架在缓缓向前驶来。
方方正正的模样,用麻布罩住,前后左右都安装了厚实的隔板,下方衬以木轮,正在几个壮硕蛮人的推动下缓缓前行。
城上的气氛静谧的可怕,吕璟也面沉如水,一边示意李俊等人稍安勿躁,一边将目光不断落在那古怪车架上。
因为地势的原因,郴州城南面并没有建设护城河,蛮人们推动着车架很快就来到距离城门仅有百步的位置,引起城上保甲一阵惊呼。
“城上的汉人们听好了,我邓宝路今日奉蛮族酋豪之命,就让你们看看和我们蛮军对抗是何种下场!”
奋力的嘶吼声忽然自那车架上传来,就位于那最前方的隔板后面!
吕璟面色一凝,手中复合弓已经拉成满月状,若是他没有记错,这个邓宝路应该就是那马箭瑶寨老邓佳命的儿子。
“让这些汉人们见识见识!”邓宝路的声音再度从城下传来,随行的蛮人立刻将车架上的麻布掀开,露出了内里的景象。
城上一片惊疑之声!就连吕璟,这一刻彷佛也要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吴厉此人,何其歹毒也!
那是一方精心打造的囚笼,厚重的锁链将内里的囚徒完全困死,遍布血迹的身体上,穿戴的正是禁军的衣甲。
“此人名为张嗣,乃是城外雄略军都指挥使,妄图阻我蛮军天威,其部下已被尽数歼灭!”
邓宝路躲在挡板后得意洋洋的开口,俨然忘了自己实际上并非蛮人。
牢城都内响起一片吸气声,更有那曾经与张嗣有一面之缘的保甲指认了身份,让无数人目瞪口呆!
就连周云清和李俊等人,此时也不禁面色大变,禁军败亡对他们造成的冲击实在太大。
“我蛮族酋豪说了,投诚者不杀,献城者,赏万金!要与我蛮军作对,就看看此人的下场。”邓宝路的嗓子已经喊哑,内心却得意非常。
随行的蛮人们取出带有钩刺的长鞭,开始奋力抽打早已昏迷过去的张嗣。
一声惨呼!吕璟身处南城墙上,眼看着张嗣被蛮人活活抽醒,那悲惨的呼号让他心中怒火丛生。
复合弓高高举起,吕璟心中明白,绝不能再让这些蛮人嚣张下去!
“开弓!”吕璟当先出手,三箭齐发,直奔那邓宝路而去。
由护卫们转化来的牢城都弓手们反应稍慢上一些,但也纷纷出手,形成了一片交错的箭雨向下坠落。
一连串的叮当响声,木质的挡板足够结实,将大部分落下的箭矢挡住,但也有一些穿过缝隙,狠狠扎在了蛮人的身上。
邓宝路缩着身子,看着那被箭矢射穿脑袋的倒霉蛮人,心下也是觉得一凉,早知道就该离得再远些!
“给老子狠狠打!你们有本事,就出城来救啊!”邓宝路缩着脖子又吼了一声,却是再也不肯露出半点脑袋。
张嗣的惨叫声依旧在继续,吕璟遗憾的放下手中复合弓,想要从城上精准命中挡板间的缝隙,实在太难。
“大人,大保长吕方求见!”吕璟正琢磨着如何应对蛮军的诛心之策,城墙下忽然有呼喊声传来。
挥了挥手,自有亲兵前去处理,过了片刻,就见吕方一身戎装,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大人,吕方来迟,牢中囚犯共计五百一十二人,已尽数押来。”
吕璟弯腰将其扶起,抬头像城下望去,果然见到成群身穿号衣的囚犯聚集在南门下。
“正则辛苦,囚犯的事情先放放,召集诸大保长前来议事。”
开口吩咐一声,趁着亲兵们前去通传的功夫,吕璟也让吕方了解了城下的情况。
“这些蛮人如此恶毒!如此说来,大人,雄略军怕是已经......”
点头应了一下,吕璟将目光继续落在城外那饱受蛮人折磨的雄略军都指挥使张嗣身上。
“正则,以如此距离,你可有把握?”单手一指,吕璟平静开口。
吕方却吓了一跳,连忙回应道:“大人,还是让卑下夜间带人先试着营救张将军一番?”
“不必了,他现在活着的每一刻,都是对张将军的侮辱。”
摆了摆手,吕璟也是后来才察觉到那牢笼里张嗣的不对劲,哪有只会惨叫的囚犯!
从始至终,张嗣既没有开口痛骂蛮人,也没有半分求饶的意思,只是彷佛无意识一般的哭嚎,这绝不是一个神智尚且清醒的人应有的反应。
“大人你是说......”吕方也反应了过来,目露惊色。
“只是猜测,还要再试探一番。”周云清等人这时正好前来,吕璟将麾下大保长聚集,简单说明情况,商讨起来。
半刻钟后,城下张嗣的惨叫还在继续,牢城都保甲们的士气也在不断下降,很多人开始出现垂头丧气的神情。
吕璟这时也已经拿定主意,慢慢走到了城墙边缘,声音稳重而又有力。
“本官吕璟,与张将军素有交情,不知可否请其上前说上两句?”
“做梦!”邓宝路早就对吕璟覆灭马箭瑶深恶痛绝,又哪里肯答应,顿时就是一阵污言秽语,嚣张非凡。
吕璟在城楼上却只是一笑,手掌一挥,身后忽然有一对母子慢慢靠近城墙。
“张将军!你妻儿尽皆在这里,可要和他们说说话?”
周围的牢城都保甲们尽皆不解,不明白自家大人为何要突然如此说法,那母子二人一身短褐,哪里像是都指挥使的家眷?
保甲们在城上看的真切,可下面的邓宝路却只能隐约看到有母子二人的身影出现,心中当下就是一颤,连忙向随行的蛮人示意将张嗣打昏过去。
可就是这么一会的功夫,吕璟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张将军!妻儿前来,您却一点反应也无,想必是早已糟了这些蛮人的毒手吧,如此,小子倒是绝不能让您再受半分侮辱!”
吕璟面不改色的自吕方手中接过一把足有三尺三长的弩弓,山桑木的纹理很是合手。
“吩咐那个蠢货撤回来。”蛮军中央,得知情况的吴厉眉头微皱,低声喝道。
然而就在他身旁蛮兵刚刚领命离去之时,郴州南墙上,吕璟已经在吕方的帮助下将弩弓拉满,锋利的弩箭划破长空,直奔那牢笼里的张嗣而去。
弩箭在机关的助力下轻松跨过百步距离,邓宝路想要撤离已经来不及,结实的隔板被弩箭瞬间撞裂!
强大的穿透力助力弩箭继续向前,在一阵惊呼声后正中张嗣心口!
满场寂静,张嗣在生命流逝前也只有无意识的呼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语。
“神臂弓!”蛮军中央的吴厉厌恶的低语了句,耳听得郴州城上传来死战不退的呼喊声,面色愈发冰寒。
没想到他这设计好的连环计谋,竟然被这样的方式毁去,只是,这才刚刚开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