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不在多,能说到点子上,那就是到位了。与裴世矩的一番长谈,让杨戈豁然开朗,对当今朝局有了更深的认识。
而裴世矩更是吃惊非常,原本他只以为杨戈只是邀圣上之宠,不过是想幸进罢了。但一席话说下来,他却发觉杨戈此人思维敏捷,大局感很强,说出一些话来,即便是他这政坛老手听着也是大有收获,也就收起了小觑的心思。
谢英超王伯当也不是摆设,两人也都是文武双全的人物,说出话来自然不会言之无物,更是让裴世矩看重了几分。虽然不知身弥岛上的王猛周文博如何本事,但从言语中他却断定这杨戈在岛上的地位也应该不低,联想到杨广对他的态度,心中自然把握到了杨广的一些心思,更是对杨戈等人笼络有加,甚至谈话完毕竟是亲自送出门去。
随着裴世矩权势日重,很少见他送人到府门之外。这次居然见他破例,那几个门房不禁心中打鼓,颇有些后悔开始时对杨戈等人的态度,更是下定了决心,下回他们上门之时,一定要礼数周到,不得有丝毫懈怠。
从古到今,天上的紫微星座都被认定是历代皇帝的代表,这皇帝待的宫城自然也就是紫微城了。
当年隋朝大匠宇文恺兴建东都之时,重星气天象,用天人合一理念。建都时引洛水贯都,以象天汉,横桥南渡,以法牵牛。洛水当然就是寓意天汉银河,横桥指的就是天津桥。
宫城在东都西南角,紫微城却在宫城正中。紫微城西有禁苑和谷水为屏蔽,北有曜仪城和圆璧城护卫,南方的太微城,洛河和东都外郭都可以作为天然屏蔽。
紫微城因为有天子居住,所以从地理位置来讲,戒备森严,哪一个方向都有最少三道屏障,东侧当然也不例外。紫微城东侧有东宫,东城和外郭屏障,也是守卫的极为严密。寻常百姓只能在东都外郭居住,不要说紫微城,就算东城都是不能轻易就进。
几声鸟鸣,划破了黎明前的寂静。时近破晓,洛阳皇城外已是聚集了不少上朝的官员。那庄严肃穆的天津桥铁链高锁,到天明时才会被打开。杨戈跟在裴世矩身后,站立在桥头的洛堤上面,悄然等待着早朝的来临。
百官之中,明显的形成了几个圈子。当朝五贵:宇文述,苏威,裴世矩,裴蕴,虞世基。在他们身边都是围上了不少的人,嘘寒问暖,足见这五人权势之鼎盛。当然也有一些不愿意攀附权贵的,远远站在一边,对那些逢迎之辈不屑一顾。
杨戈甚是知机,并没有刻意凑在裴世矩跟前,只是不远不近的立在旁边,冷静的观察着周边的动静。旁人看他年纪甚轻,只以为是个后生子,也不当回事,直接忽略了。
又等了好一会,才有几名侍卫跑步过来,将铁链打开,放百官入朝。到了这时,裴世矩才招招手,将杨戈叫到近前,嘱咐了几句,随着其他官员往里走去。
杨戈的品级太低,远远达不到上朝的资格,也只能在殿外候着,等着里面的宣召。好在随行侍卫看到裴世矩对他的态度略有不同,存心交好之下,倒也没受什么委屈。
果然,只不过是半个时辰左右,已有人出来宣旨,召见杨戈入朝觐见。
杨戈昨晚已听裴世矩说过一些规矩,也不惊惶,跟在宣旨太监身后,小心翼翼的入了乾元殿。到了里面,才发觉气氛有些不对。那些侍立左右的百官,对着自己的眼神各有不同。有羡慕,有愤恨,更多的是不屑。
杨戈一踏进大殿,就被殿内的庄严肃穆所震撼,根本顾不上想太多其它事情,小心走到前面,跪伏在地,高呼吾皇万岁。
杨广高高的坐在龙椅之上,威严的声音响彻大殿:免礼平身!
“杨戈,如今百官在朝,你先讲述一下高句丽的事情。让他们听听,朕的大隋将士在做些什么。”
杨戈稳定下心神,又将身弥岛上事情如实说了一遍。
“恭喜圣上,贺喜圣上,我大隋有如此热血将士,足见圣上之圣明。”内史侍郎虞世基喜形于色,一番阿谀之词脱口而出,顿时群臣齐声恭贺,惹得杨广哈哈大笑。
“老纳言,这王猛周文博如此忠心耿耿,你看应该如何封赏才是?”
边上一位老臣颤颤巍巍的出列,恭声道:“圣上,既然那身弥岛上足有三千余人,可封为鹰扬郎将之职。其余人等,尽可让那王猛书写奏章,按律封赏就是。”
杨戈心中正自喜悦,突然旁边站出一人,朗声道:“圣上,臣有一言。”
杨广往下看去,说话的却是那左卫大将军宇文述,于是点头示意,让他发言。
“圣上,王猛周文博等人如此英勇,乃我大隋之福。有此等壮士袭扰高句丽,也是不可多得的好事。不过这寥寥数千人,兵微将寡,又孤悬海外,微臣颇有担忧,思虑之下,觉得那王猛原本官职卑微,恐怕难以服众,何不另选良将,以收得更大成效呢?”
啊,另选良将?杨戈心中大急,这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么。这宇文述存的什么居心,莫非还未当年他儿子的事情,对王猛心存不满刻意打压么?
尽管他想竭力反驳,但无奈官职太小,根本容不上他说话。
正焦急万分,裴世矩却站了出来,呵呵笑道:“宇文大人此言差矣。既然王猛等人从无到有,硬生生打下了这些成果,就知道其能力大小。这番能为,就是当个大将军也不为过,区区一个鹰扬郎将,又何必介怀呢?更何况临阵换将,这是军中大忌,如此这般,岂不是寒了前方将士的心血?”
宇文述张口结舌,面红耳赤的说不出话来。
杨广微微一笑,下了决定:“两位不必多说了。朕意已决,即日册封王猛为鹰扬郎将,正五品官职。周文博为鹰击郎将,从五品官职。其余人等,待王猛本章呈上,再行定夺。”
宇文述悻悻回归本列,裴世矩又说道:“圣上,那高句丽弹丸小国,既然有王猛在境内袭扰,其经济民生必然遭到极大的破坏。再加上前番对阵沙场,死伤无数。微臣认为,待明年春暖花开之时,当可择选良将,率精锐之师,再次征伐高句丽,必可一举奏效。”
杨广手抚短须,点头道:“裴爱卿所言极是。届时朕当亲征,不收服高元小儿,誓不罢休。”
老纳言苏威听他说又要亲征,连忙出列劝道:“圣上,这御驾亲征,可不是小事。这战戈刚息,民生未曾恢复,又要劳师远征,微臣恐怕会有些动荡,圣上当三思而后行才是。”
另外一列中也站出了一名老臣,须发皆白,却是申国公李浑。
“圣上,这连年征战,万万不可啊。前些年修建大运河,已是颇有民怨。而如今山东地面灾情不断,如果再起战端,恐怕民心思变。”
杨广勃然大怒,呵斥道:“距离明年春暖花开还有不少时日,现在你等就多加劝阻,莫非当真认为朕无法平定那高句丽么?”
苏威李浑齐声道不敢,但却是不肯松口,兀自争辩不已。
杨广冷笑道:“老纳言,申国公,你二人当真是老了,已经不复当年锐气了。来人,扶两位老大人回府歇息去吧。”
苏威李浑见杨广发怒,再不敢多吭声,顺着杨广给出的台阶,乖乖的被扶了出去,余下朝臣皆不敢发言。
杨广冷目往下扫视百官,看到杨戈,突然想起昨天他所说的那些话来,不禁露出了一些笑容,张口说道:“杨戈,昨日你曾经说过,这大运河关系着我大隋朝的经济民生,有着莫大的好处。不过这些好处体现在哪里,朕却有些不明白,你再仔细说上一遍。”
杨戈心知肚明,这是要借助他的口,宣扬他杨广的圣明。也不犹豫,张口即来,将昨日说的那些话,添油加醋又说了一遍。其中更是着重指出,这大运河,可谓是千秋之功业,万世之表率。
这话说的就有了拍马屁的嫌疑。一些朝臣看向杨戈的眼神就有些不对了,当即有人出列发难。
“圣上,此人言过其词,口中所言,全是阿谀奉承,当为小人也。圣上明鉴,当驱逐之。”
御史大夫裴蕴见杨广面有不悦之色,连忙出列驳斥道:“杨戈所言说的甚是。何为小人,难道有了功业还不能所说几句么?圣上之功业,比之前世皇帝,有过之而无不及。又何谈阿谀之说?当真荒唐!”
内史侍郎虞世基也出列为杨戈说话,这当朝五贵,除了苏威被呵斥回府外,只有宇文述不曾为他说话,而杨戈就是被裴世矩带到朝中,其立场自然不言而喻。一时间,这些当朝显贵,居然都在为杨戈说话,这般景象,倒也少见。
杨广心中痛快,兴致勃勃道:“裴爱卿,既然这杨戈言之有物,再加上在高句丽相助王猛有功,区区校尉之职,也太委屈了,该授予什么官职合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