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南北朝年间,大江两岸,南北割据。梁国皇帝萧方智,禅让于陈,陈霸先称帝,划江而治。梁国另一支宗室,被北朝俘获,在江陵扶植起又一梁国,后世称之为西梁。梁国夹在南北之间,占据江陵为都城,北面汉江为界,南边长江天险,方圆也不过三百里而已。
在梁国江陵城东有一个村子,唤作十里界,这里地处偏僻,路途蹒跚,远望四周,杂草丛生,贫瘠空旷,山坡上只有寥寥几片田地。虽说是个穷地界,到是避开了南北交战,也避开了不少税赋徭役。
老百姓靠天吃饭,奈何天地无情。这些年长江和汉江接连水涝,田地淹没,洪灾汹涌,江陵周边尽造水淹,十里界也化作汪洋。逃往江陵的路被洪水阻断,十里界的百姓迫不得已,纷纷上山躲避,只等洪水退却。
浩淼的江水,如同摧枯拉朽一般,所到之处,房倒屋塌,家业吞噬,断瓦残垣,令人寒酸。
周边的百姓在山上挨过几个日夜,才望见洪波渐渐消退,此时困在山上的百姓陆陆续续下山。可是家园已被肆虐的洪涛毁于一旦,万劫不复,田地变成水洼,又是一个多灾年。事到如今,当地的百姓难以再靠天吃饭,不得不奔走他乡,寻求生路。
在十里界有个老户,这家男主人名叫张轲,人称张老六。有人说张轲是在家中排行老六,所以叫张老六;也有人说张轲有六个儿子,故称张老六。总之张老六不是什么富户,家里在山坡有两埫薄地,原本靠着春耕秋收,能勉强糊口。如今洪水袭来,家园也毁于一旦,难以糊口。
张轲家里几个孩子尚在年幼,都张着嘴等着吃饭,看着不少村里的乡亲都出远门投靠亲友,张轲妻室罗氏心里也是犯了难。
这些日子,家里只能靠些许存粮和捡来的野菜打发日子,张轲坐在门口的小凳子上,挽着裤腿,露出一对黑黝黝健壮的小腿,两手不停的绑着一副扁担,心里却算计着今后的生计。
罗氏抱着一筐捡来的野菜,随走随挑拣着,走到张轲跟前:“我说当家的,听说这十里八村的老百姓,有点亲戚的都指望投亲接济,好歹咱在江陵有个大姑姐,你也去淘换点,也好度日。”
张轲坐在房门口的石凳上,一边绑着扁担挑子,一边唉声叹气:“不是不想去,他大姑那里是何光景?堂堂的梁国王妃,自打入门,哪过上过安生日子。”
罗氏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家境再差,也吃着皇粮,东平王不是空挂了朝廷的中卫将军,好歹能养活十几个家丁呢。”
张轲绑好扁担,发愣看着已经被摩的油光锃亮的扁担,再瞧瞧旁边年幼的小五、小六还赤着脚,蹲在地上玩,迫于生计,一拍大腿:“也罢,你给我准备些干粮,我明天一早就去江陵,投奔姐夫,看看能不能某个跑腿的差事,好贴补家用。”
罗氏一听,喜出望外,兴高采烈的说道:“当家的,你等着我这就给你弄去。”
次日一早,天刚放亮,张轲卷了个旧包袱皮,带了些干粮,跟妻子和几个儿子道别,离开了十里界,赶往江陵城。
张轲两年前去过一次东平王府,有上百里的路程,一路西去,远远望去江陵的东门已经隐隐可以看到,通往城池的大路上,还有络绎不绝的路人。
眼看将到江陵城,只见东门外的土丘边上,站着一群人围观,不时有人嘀咕着,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张轲久在乡下生活,喜欢扎堆看个热闹,索性跟着围上过去。
混进人群,走近一看,才看明白,这是城里有户人家给逝者下葬,旁边有不少人都在围观。忽然觉的身边有人碰了碰自己,张轲转脸一看,是个熟人。此人名叫王五,正是东平王府的家丁,以前去东平王府的时候,张轲就认识这个王五,问道:“你是……王五兄弟?”
“舅爷,好久不见了。”
熟人相见,分外亲切,“咱俩这边说话。”,看王五有话要说,张轲跟着王五从人群里走了出来,张轲问道:“你是谁家的丧事,这么多人围观?”
“舅爷,您不知道,今天下葬的这家便是王府的老管家,我也是帮着出殡。”
“啊?”张轲问:“老管家这是得了什么病?”
“王爷的肺痨一天比一天厉害,府上接连几人都得了这怪病,老管家年纪大了楞没躲过去。”
“怎不请个高明的郎中,给王爷府上瞧瞧。”
“唉……”王五摇了摇头,“咱边走边聊,我正要回王府。”
张轲跟着王五一路由东门进了城,两人一边走着,一边谈起来东平王的这身病。王五说:“东平王这病也不是一天两天,可就是无药可医。”
“这可是皇上的亲弟弟,皇上就没想个法子?”
“太医都换过好几位了,可这肺痨有几个能治好的。王府里面上岁数的家人都不敢在府上干了,就剩我们这些个八字硬的还在府上做事。”
两个人说这话,就到了东平王府,王府惨淡的光景再次浮现在张轲的眼前。
这东平王府坐落在江陵城东,有三院六门,庭院不大,虽略有些破落,但精工细琢,不乏昔日王侯气概。此院前门之上有梁国御赐的牌匾,牌匾久未扶正,已略显倾斜,虽然尘灰厚积,仍可看清上题“东平王府”。
王府里面住的这位王爷,名叫萧岌,乃是梁国宣帝萧詧第二子,自幼体弱多病,到了而立之年,又染上了肺结核,俗称肺痨。南北朝那个年代,肺痨是不治之症,所以东平王久病缠身,常年足不出户,虽然太医也开些药方调养着,但始终未见好转,空挂了朝廷的中卫将军之职,指望领取空饷养活着十几个家丁,勉强度日。
东平王府在江陵城一贯冷清,萧岌久病家中,在朝里既无朋党,又无结交,富贵人家的女儿也不愿攀附这位王爷,只能迎娶了出身卑微的张氏,张氏嫁给东平王萧岌,也没混着王妃的封号,二人可谓患难夫妻,天长日久,也未生育子女。
王五领着张轲进了王府,王府已无往日光辉,墙壁几处陈旧的破损,已经与泥土有些浑然,台阶上长满青苔,角落里杂草久未清除,长廊下的几张蜘蛛网虽然已被扫去,但又织起了新网。穿过两道院门,走进中堂,王爷的夫人张氏正在堂上坐着,王五隔着门口的一道帘子言道:“夫人,您娘家舅爷来啦。”
“快请。”
王五掀着门帘,张轲走进屋中,姐弟一见,让张氏夫人多少露出一丝欣喜的神情。
“二弟来啦。”
张轲一进堂屋,就给姐姐行了个礼:“姐姐近来安好?”
张夫人见娘家人虽然有些兴奋,但是丝毫遮掩不住度日如年的苦涩,“唉…….还是那样,你姐夫的老毛病就一直没好。”
“路上听王五兄弟说了。”
“王爷这病快愁煞人了,府上人手越来越少,你这次要是不急着回去,就在府上听差吧,我让王爷支你些工钱,贴补家用。”
“小弟前来正有此意,今年江水又涝了,家里作难,我便来投奔姐姐某个差事。”
张氏收留了弟弟张轲,带着张轲去见东平王。来到寝室,这东平王萧岌坐在椅子上,面如土色,身体消瘦,见了张轲寒暄几句,也未做多说。
张轲看着姐夫东平王,体弱多病,久无好转,遂问道:“难道这江陵的郎中,就没个能看肺痨病的么?”
张夫人说道:“依我看王爷这是被鬼上身了。”
鬼上身的说法,张轲到是听说过,但谁也没真见过,听姐姐一说,张轲到是有些意外,问道:“王爷的肺痨也不是一日两日了,究竟是哪里中的邪,被鬼给缠上了?”
张夫人把脸一跌,斜了东平王一眼,不情愿的说道:“前个月皇上看我夫妻膝下无后,就给过继了一个未满周岁宗室女儿,谁知道过继来的竟是个小女鬼。自从这小妖精进了门,差点没缠死我夫妻。”
张轲一愣,心想这究竟是过继个女孩,还是个女鬼?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