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7乾坤独断
苏游想不到李浑这么配合自己,他竟然主动把话头引到了齐王身上,旁观者却知道李浑一定是从苏游的故事中听出了齐王对宇文家的敌意。
听了苏游的故事,李浑竟对杨瑓莫名地产生了好感,这大概便是“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吧?
苏游对李浑报以一笑,又继续道,“听说突厥人残害大隋同胞,我们自是心急如焚,但还是晚来了一步。我们能做的,也就只有让突厥人血债学偿罢了。我们当机立断对正在争抢战利品的突厥人发起了冲锋,一合之下,被冲散的敌人便丢盔弃甲逃入了避难谷中,当时夜幕已然降临,但我们又怎甘心让他们就此离开?”
苏游说到此的时候又不由得陷入回忆中,其实那次行动对付突厥人也还是很成功的,失败之处则是对宇文家的人太过仁慈;不管怎么说,对敌人的残忍和对同胞的仁慈让苏游无愧于心。
“我们边追击边商量对策,最后采取了李靖提出的兵分两路围追堵截的策略,我与罗艺继续追击突厥人,李靖则带领一半人绕道清河源,在避难谷的出口设伏。”
“李靖?”杨广当然记得这个名字,他记住李靖不是因为李靖在驾部混得好,也不是因为李靖受到过杨素的称赞,而是因为圆壁城第一场冠军之战时,李靖便是苏游身边最亲密的搭档。
苏游的语速开始缓了下来,“我们以五百兵力在避难谷口对咄吉等量的残兵进行了围杀,战斗进行了大约半个时辰,他们终于没有一人走出避难谷。这一仗,算是殿下与咄吉进行的第二次侧面交锋了,咄吉的人全部有来无回,我们也死伤三二十兄弟。”
苏游说完,思绪一时又回到了当初的战场之中,众臣却对苏游纷纷刮目相看起来。
真实的战斗并不如此,灭杀李氏商队的凶手并非突厥人,而是十三太保,但他们或许永远不会说出来,即便他们说出来也一定没人会相信;而苏游等人到达战场时,己方的力量也只有三百人,突厥人剩下的能战之人也不过三百人罢了。
故事到此原本可以结束了,但李浑却忍不住问了一句,“然后呢?”
苏游自然知道他在意的是什么,只好苦笑着解释道,“我们简单地打扫了战场后便连夜穿越了避难谷,回到秃笔峰打扫这边的战场被给那些商人和护卫收尸的时候,却听斥候回报称咄吉接应的部队已在几里之外了。我们当时又困又乏,又听说敌人几倍于我,我们哪还有再战之心?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杨广听到苏游的故事戛然而止,竟感觉有些意犹未尽,但他还是点了点头道,“你与李靖有勇有谋,你们都很不错.......”
苏游一愣,杨广不是应该夸齐王的吗?自己这故事里指点大方向的一直是齐王啊。不是说好了有过自己扛,有功领导享的吗?杨广这明显是不按常理出牌啊!这让齐王如何看自己?这让自己情何以堪?
杨瑓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听了苏游的故事后,他也对自己的机智勇敢刮目相看了,可父皇对自己的功劳为何视而不见呢?
众臣也想不到杨广当众夸的是苏游和李靖,但杨广下一句话却让他们彻底崩溃了。
“有你们两陪着齐王出使突厥,朕大可放心了。这事,就这么定了。”
定了?
齐王顿时傻眼了,高兴的。
萧琮牛弘等老臣也都傻眼了,这么说,大伙刚才闹了半天算是白闹了?
不过,如果苏游刚才所言没有添油加醋的话,齐王自是最好的人选无疑了;最重要的是,苏游的一番话之后,突厥已经变成了闻之色变的人间地狱,这出师突厥本来就不是什么美差,现在又知那儿有无数的凶险,谁还去抢着吃力不讨好的差事?
“诸卿还有何补充的?”杨广的眼神在众臣脸上逡巡了一阵,又妆模作样地问了一句,着明显是要休朝的节奏了。
众臣会意,自是纷纷摇头,而今天的朝会在苏游说了半个早上的故事后莫名其妙地结束了。
杨广宣布完退朝后,又把苏游等人叫住,“各部主官留一下,鸿胪寺卿,内史令以及齐王苏游也请留步。还有,王义,你让人到驾部把员外郎李靖宣来。”
苏游和齐王以及几个重臣跟着杨广从含元殿移步大业殿中,七八个人坐而论道,一起制定了此番去榆林宣抚咄吉的大致方向以及应急预案,又留下简单吃了些中饭,这才散去。
杨广位了杨瑓的安全考虑,果然把东宫十率重新交回了杨瑓手中,虽然领兵的两个大将军平时都直接听命于杨广,但杨瑓能有此收获亦是要喜上眉梢的。
出了皇宫后,杨瑓便执着苏游的有些语无伦次地说道,“横波啊横波,真的是日久见人心,我现在正式为自己的小肚鸡肠向你道歉好吗?从前我对横波有些私心,想不到横波却以无私报我。”
“殿下,言重了,其实我今日一力举荐殿下,也未尝没有私心。”苏游听着杨瑓的检讨,也不知他是真心还是假意,但他还是想把自己的打算挑明。
李靖也知自己这次又机会出外公干多亏了苏游,只是他看着杨瑓和苏游似还有许多话说,便只与苏游远远地点过头便自去了,感谢的话也不用急在一时,明天他们便可一路同行了不是吗?
杨瑓还以为苏游是为了给自己颜面才这么胡扯的,于是脸上的尴尬又多了几分,“横波这么说,我更无地自容了。”
“殿下为何不信我呢?”苏游摊了摊手,又低声道,“上次我不是跟殿下说过有个朋友被人贩子拐了去,我才顺藤摸瓜追查到襄阳会馆的吗?”
“有这么回事?我怎么不记得了?我知横波无中生有的能力,但是,你确定?”杨瑓皱了皱眉,他旁敲侧击地指出了苏游编故事的能力,但他又不能为此责难于他,毕竟他是苏游故事之后的受益者。
苏游当然知道杨瑓不喜他提起襄阳会馆的事,于是一拍脑袋道,“倒是我记差了,这事我当时是跟武周说的,殿下不信尽可问他去。不过,这事不是重点,重点是我的这个朋友。”
“哦?”杨瑓点了点头,他倒没必要关心苏游的什么朋友,却还是给了他一个“请说下去”的眼神。
“她是启民可汗的女儿,图兰朵。”苏游压低声音道。
“就是那个彩头!但是比赛还没结束就失踪的草原一枝花?”杨瑓有些大惊小怪地失声道,随即又捂住了嘴,低声继续问道,“你是说染干的这个女儿被白明达抓了去,然后......”
苏游赶紧打断了他,笑道,“没有然后。的确是被白明达抓了去,但我们及时出现了。”
“额,好吧。我想知道的是,你怎么把她拐来东都的?”杨瑓一愕,他从苏游的关切中猜出两人必有奸情,于是戏谑地拍了拍苏游的肩膀,笑着问。
苏游当即摇了摇头,否认道,“你想多了,殿下。她来中原倒真是离家出走,我们也是在路上碰见她的,她来到东都后住的也是李靖家。”
苏游这话其实有些不尽不实,说起来图兰朵也就只是在李靖家住了一天而已,他们把她从襄阳会馆解救出来后,她便一直没离开过苏游家,更重要的是,苏游还把她弄到了自己的床上去。
可是,这能跟杨二说?会不会感觉自己有些轻佻?
“她父汗没了,你是想顺便把她送回去吧?”杨瑓听了苏游极力辩解,却也只能信了苏游,他也不是笨蛋,听到苏游说这个朋友是启民可汗之女时,他便已猜知苏游的意图了。
苏游点了点头,“我都不知怎么跟这孩子说这事,但若是不把这事告诉她的话,她定会恨我一辈子的。”
“毕竟你还是在乎她的吧?”杨瑓看着苏游,又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去吧,我们去榆林安抚咄吉前,你先好好安抚咄吉的小妹吧,但要记得明天一定要早起哦。记得我们相约的地方是微安门,我会等你到辰时;你若是辰时不到,我会等你到巳时;你若巳时还不到,我会等你到午时;你若午时还不到的话,那河南府衙的狗头铡就能吃肉了。”
苏游摇了摇头,对杨瑓的绕口令一阵无语,但看着他开怀大笑着上了马车,他的心情却急转直下。
安抚图兰朵那是必须的,但在此之前要安抚的却还是来雁北。
苏游想不到自己一时心血来潮参加朝会,竟使得来雁北一语成谶,只是这计划外的忙碌会不会太突然?自己与她成婚在即,却在筹备婚礼知时选择了公干,——即便是非己不可的公干也还罢了,但自己明显是以公干为名去送图兰朵的啊。
苏游骑着马往来雁北家走去,心中想着来雁北和图兰朵这两个女子时,又不由得有些内疚。
到底是“有花堪折”,还是要“只羡鸳鸯”呢?
或许苏游现在再无法选择,因为他与图兰朵生米已是做了熟饭,关键的问题,只是该如何给来雁北一个交代。
不过,现在启民可汗的噩耗传来,图兰朵就势必要离开,这对苏游来说,或许是好事。
消息只是消息,没有好坏之分。
果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