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心中的怒气,以及对马周的不满,在那句话出来之后,彻底的烟消云散。
往深处想了想,李世民甚至觉得,先生想方设法让马周得到重用,从此以后,那些治国理政的方法,经国济世的策略,岂不就是通过马周,传达到朝堂上来。
“先生不慕名利,不愿为官,所以把马周推出来,作为他的代表来辅助朕,也算是煞费苦心了。”李世民心里感叹。
如果李忆安知道他这么想的话,一定会被他吓得一跳,然后让他继续脑补下去。
李忆安从来没有想过,要让马周成为自己的代表,这些人太会胡思乱想了。
满朝文武,此刻心情那是复杂的,他们又一次被李忆安给比下去,可是谁也提不起半点嫉妒的心思,他们比起李忆安差的太多了。
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
就这一点理想,他们已经远远不如。
特别是魏徵,深深被震撼到,然后惭愧了。
“先生还对你说了什么?”
李世民的声音终于放缓了,不再是那么的盛气凌人。
“臣不敢说。”
马周摇了摇头。
“朕让你无罪,说吧!”
李世民真的想听听,李忆安私底下,都和马周说了什么治国理政的好方法。
“先生引用孟子的一句话,君者,舟也,庶民者,水也!”
马周小心翼翼地说道:“怨不在大,可畏惟人。载舟覆舟,所宜深慎。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李世民细细品味,回顾一下历史,虎躯一震,这岂不是千年以来,治乱兴亡的道理吗?
这看似朴素,还是孟子提出的道理,相信很多人都看过,但将其重视的人,却又少之又少,因为把君,放在民和社稷之后,有点大逆不道,这也是马周不敢乱说的原因。
实际上,一言击中为君者之要害!
这对于李世民来说,简直就是至理啊!
魏晋以来,到李唐统一之前,天下乱了几百年,在其间,不知多少人称帝,多少人称王,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兵强马壮者当之。
可是兵强马壮者,谁人能得到长久?
几乎没有!
几百年间,朝代更迭,今天你倒下,明天我上来,帝王诸侯们,只想着权利的斗争。
哪怕是结束了南北朝时代的隋,在杨广统治期间,三征高句丽,挖掘大运河,把民当作他们的工具,没有谁可以真正认识到孟子那个观点。
但凡杨广关心一下民心,也不至于死得那么快。
李世民在这瞬间,仿佛被点醒了什么,天下兴王之道,就在于民,朕做天子,化万民于汪洋,将朕这一小舟撑起来。
为君者必须对民好,否则平静的汪洋成为滔天巨浪,轻而易举地把小舟扑灭。
“先生这番话,不仅说明了朕得到民心归属,也为朕奠定了,以后的治国方向。”
李世民心里面感叹,对于刚才什么作假举荐文章一事,完全失去要追究的心思。
先生为国为民还为君,这才把马周给举荐上来,虽然做法不太对,但想法很正确。
等到马周的话全部说完,太极宫内,全场的安静,杜如晦、房玄龄等人,直接陷入沉思,仿佛在反省自己,也仿佛在思考君舟民水的主张。
哪怕是裴矩那么淡定,也是如此。
只有魏徵,感觉自己有某些东西,被先生强行夺走了一样,心里空空荡荡的。
因为贞观年间,提出这个观点的人,正是他魏徵,但那是贞观后期的事情了。
“好!”
李世民终于开口道:“好一个君舟民水,朕明白,应该如何开太平盛世了!”
马周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心里想自己应该挺过来了。
“先生还有其他话吗?”
李世民有点意犹未尽,好久没试过,被如此震撼,他还想震撼多一点。
马周哭笑不得,治国理政的方法,哪有那么多啊?
他想了一会,续道:“昨天先生对臣说,今天在朝堂上,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所以臣斗胆,想要在陛下面前,自己举荐自己,之前《封建论》的事情不是臣写的,今天哪怕是陛下要杀了臣,也想举荐一番。”
他小心翼翼地把自己准备好的文章,从怀里取出来。
李世民点了点头,马上有力士上前,把文章呈给他。
力士,就是皇帝身边太监的官职,比如唐玄宗身边的高力士。
如果是看到《封建论》之前,李世民可能会惊叹一番。
马周的文章虽然不是最好,但在质量、立意等方面都很不错,作为举荐用的绝对及格了。
可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见过更好的,其他索然无味。
“看起来不错,你认为朕是否会让你如愿呢?”李世民问道。
“臣不知道,现在完成举荐这个心愿,臣就算是死,也心满意足,别无他求。”
马周心里还是没底,不过先生说,这次稳能成功,他胆子也逐渐大起来:“先生说过,今天无论如何,臣也能安全离开。”
还敢把先生拿出来提醒自己,李世民心里笑了笑,但表面上又无比的严肃,道:“朕就封你做门下省值班侍奉,虽说是看在先生的份上,但你要记住,如果做得有任何不好,就算是先生来了,朕也不给面子。”
这个官职,李世民曾经想给李忆安,现在就给了马周。
“谢陛下!”
马周再拜谢。
这个值班侍奉,不是什么太大的官职,但能经常看到李世民,做得好的话,平步青云那是易如反掌。
见状,魏徵慌乱的心也慢慢平息,幸好陛下没有追究。
今天真的是又惊又险。
与此同时。
阿嚏……阿嚏……
李忆安连续打了好几个喷嚏,揉了揉鼻子,喃喃自语道:“我这个体质,还会感冒?”
他看着长安城的方向,心里演算了一会,忽然笑道:“好你个马周,把我的事情全部捅出去了是吧?这次想不出名也难了。”
只不过,马周真的敢在朝堂上,把那事情给揭穿了,李忆安也佩服他的勇气和决心。
如果不揭穿,那官职肯定更大,揭穿了的话,虽说不会遭到猜疑,但待遇绝对大大降低。
“马周,还算不错!”
李忆安肯定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