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的春天总是阴雨不断,天气灰蒙蒙的,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不过今日的朝政却有两人风光无限,其中一位是杨慎矜,去年的太府统计下来,又为皇帝省下了大笔的费用,由于韦坚今日上朝表功,皇帝对他格外看重,虽然这条自江南至长安的运河为朝廷带了巨大的好处,然而沿途被征召的民夫却是苦不堪言,怨声载道。
这些对韦坚来说都不是最重要的,只要皇上能够看到他的功劳就行,果然李隆基金口玉言,想要加封韦坚为御史中丞,封韦城男,原有的职务不变,如此韦坚摇身一变,身兼数职,可谓青云直上,对于皇上这个提议,得到了左相李适之以及兵部侍郎张垍等人的支持,而李林甫则是顺水推舟,朝堂上两人罕见地达成了一致。
虽然韦坚投到了李适之的门下,不过李林甫表面上仍然跟他关系极好,自然不会在这个问题上刁难他。韦坚心中非常得意,李隆基对此也是极其满意,两位丞相一齐支持韦坚,可见他的封赏是众望所归,当即下旨将韦坚的升官确立下来。
韦坚三拜九叩谢恩之后,忽然当众提出,说了一番杨慎矜品格端正,治财有功等赞美的话语,向皇帝推荐,希望封他权判御史中丞的官职。此事是他经过深思熟虑想到的主意,杨慎矜至今政治动向不明,如果能够争取到杨慎矜的支持,对于他以及太子都有着莫大好处。
李隆基早就听说过杨慎矜的才干,一直想着要提拔他,皇宫的花销巨大,而杨慎矜却能够将太府的财物治理的井井有条,无疑打动了李隆基的心,他没有急着表态,希望先看看百官的意见。李适之跟韦坚政治联盟,此刻自然不能袖手旁观,站出来为杨慎矜美言了几句,态度很明确。
突然间得到李适之跟韦坚的好意,杨慎矜站在列班中却感到忐忑不已,他并非不喜欢高官美誉,然而杨慎矜对于朝堂上的两大势力的斗争洞若观火,如履薄冰,生怕一着不慎牵扯进去,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韦坚的主动示好,将他瞬间推到了风口浪尖。
杨慎矜悄悄的看了一眼站在百官之首的李林甫,只见李林甫没有任何异样,不出言反对也不表明拒绝,只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杨慎矜心里更加害怕,他出身权贵,又掌控着皇宫太府的职务,对于李林甫的势力却是一清二楚。京城之内,朝堂之上,李林甫都是起着关键影响的人物,以他为中心,已经在十年间建立以自上而下,由内到外的庞大政治集团,百官对她畏之如虎,噤若寒蝉。而杨慎矜又是个事事小心的人,并不愿意因为升官就被李林甫误认为亲近李适之等人,所以杨慎矜恐惧之下,权衡利弊,很快就表明态度。
在所有人的关注下,杨慎矜走出朝列,跪下来低
着头推辞道:“微臣能力平平,仰仗父德当此大任,已经是荣宠之至,御史中丞之职关系巨大,望陛下收回成命,容臣再历练时日,再为陛下分忧。”
杨慎矜的坚决推辞,使李隆基更加欣赏他,能够拒绝高官厚禄,至少证明杨慎矜诚实踏实,忠心耿耿,既然杨慎矜不敢担任御史中丞的职位,不如给他其他封赏,想到此处,李隆基向着金銮殿下方,一直趴在地上的杨慎矜说道:“既然爱卿推辞,那朕也不勉强你,不过爱卿也不必妄自菲薄,你的能力有目共睹,朕就授你为谏议大夫兼侍御史、知太府出纳。如此爱卿可以接受了吧。”
一来二去,杨慎矜仍然得到了皇上的提拔,然而韦坚心中就没有那般痛快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杨慎矜不愿意接受他的好意,对于他韦坚的主动示好,不为所动,从一定意义上来讲,杨慎矜也算是表明了自己的政治立场,拒绝了韦坚与李适之的橄榄枝。
而一直没有说话的李林甫此刻站了出来,恭敬地向皇帝表示,他也很认同杨慎矜的提升,杨慎矜拒绝了李适之,就等于半只脚跨进了自己的门下,他刚才沉默不言,就是要看看杨慎矜的选择,果然他还是摄于自己的权威。
杨慎矜心中长舒了一口气,当年李林甫将张九龄拉下相位,流放杜缺,京城之中,权贵多半出自他的门下,任何与他作对,或者能够威胁到他的地位的官员,无论出身多高,能力多强,都没有好下场,反观萧嵩王珙等人,在京城愈发嚣张跋扈。就连御史台的大小官员都被他以“立仗之马”当成摆设。
如今李适之身为皇裔,也只不过是皇帝用来制衡李林甫的一个棋子,渐渐的失去信任,举步维艰。韦坚异军突起,步步高升,却无法掩藏他的软肋,当年李隆基一日杀三子,杨慎矜有幸听到父亲私下里感叹过一句“莫近龙渊。”当时还是张九龄任宰相,曾三次救下李瑛的性命,最后却也难免被牵连,张九龄前脚刚退下相位,第二天李瑛三兄弟就被皇帝赐死。如此残酷的一面深深地震撼了杨慎矜,所以他一直都是小心翼翼,生怕自己走错了方向。
纵观朝势,杨慎矜已经隐隐约约看到了李适之跟韦坚政治集团的隐患,一则与太子关联,虽然如今风光无限,却随时可能被李隆基视为威胁,另一则李林甫把控朝堂十年,根深蒂固,势力盘根复杂,皇宫之中有多少人不是他的耳目呢。看到李林甫为自己说话,杨慎矜这才欣然领命,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况且这弓弦正是韦坚来开的,他也只好审时度势,选择了李林甫的一边。
左相府内,朝堂上杨慎矜的表态并没有影响大家的兴致,李适之,韦坚,还有前来长安,商议对吐蕃的军事行动的皇甫惟明,不同的是,
皇甫惟明还带来一位,让李跃有些意外的人,酒桌上自然是以三位大员为中心,除了几个兵部的官员,下座上只坐着两人,李跃与皇甫灵珊。
一向以女中豪杰自居的皇甫灵珊此刻,在长辈面前,乖巧如同一只温顺的猫,举止温柔,穿上绫罗绸缎的她,比之其他女子更显英气与自信,而李跃的三个女人,崔语凝等站在李跃身后,不时与皇甫灵珊搭讪。
从开始的互相看不对眼,到现在的这种温和的场合,两人之间更像是恩人与战友的关系一般。尤其是在妻子面前,李跃却是正襟危坐,除了重逢之时刹那的惊艳,就再没有用正眼看过旁边英气勃勃,却有些“恩怨”的皇甫大小姐,有恩于她是事实,怨则要进行分辩了。
“清风,灵珊好不容易来一次长安,你最近几日就带她到处走走,若是别人我这宝贝女儿恐怕还不一定愿意,也只有清风能够降得住她的脾气。”皇甫惟明中间突然插了一句。
这句话就有点为老不尊的调侃的味道了,不过李适之等长辈却对此毫不介意,自顾自的继续饮酒作乐,过了一会儿,李适之拍拍手,一群莺歌燕舞的歌伎从内阁鱼贯而出,伴随着丝竹之声,面前的歌女们就翩翩起舞,气氛更加热烈。
长安城内所有的权贵之家都有养伎的习惯,开元初,李隆基励精图治,以身作则,杜绝养伎的风气。然而自从进入晚年,李隆基自己沉浸于声色,尤其是梨园之中,聚集了大量的歌伎,并且皇帝鼓励京城的高官权贵养伎。
这些歌伎除了表演歌舞,供主人取乐,另一层身份就是侍妾,如果主人家来了贵宾客人,这些女子。云莺雪舞原本就是这种身份,她们的运气可以算是所有奴婢中最好的了,因为她们的主人是李跃,两女对李跃关心备至恐怕也是出于这个原因。
皇甫灵珊对面前热闹的场面嗤之以鼻,歌舞虽好,却只是男人欣赏的东西;乐伎舞女虽然姿色不低,却也只是男人眼中的满足欲望的物品,她转过头,李跃轻松惬意地享受着妻子的揉肩,同时欣赏着面前的舞姿,皇甫灵珊说道:“李都尉真是有福气,能娶到如姐姐这般贤惠美丽的妻子,说错了,如今已经是四品明威将军了。”
崔语凝对她的赞美只是轻轻一笑,惜字如金,李跃则顺势看过来,刚好迎上皇甫灵珊明亮的眼睛,瞬间将异样的神色掩饰过去,淡定地答道:“今日之幸也是全拜伯父的信任,今日皇甫伯父恐怕要留宿在这里,皇甫小姐不如也留在府中,待明日我带你四处走走。”
皇甫灵珊顺着李跃的话看过去,发现父亲酒过三旬,眼睛迷离地盯着舞女中身段最纤细动人的一位,皇甫灵珊顿时感觉到面上有些发热,尴尬不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