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处默‘见多识广’,咧嘴哈哈大笑:“这老家伙真会说话,不愧是个丞相。哎,那个谁,快点把梯子放下去,这么小的船漂在海上多危险啊。“
百济丞相心中先是一暧,接着又是一松。
这唐人长相虽然凶恶,人也显得粗鄙,但说话还是满好听的。
拱拱手,正想感谢一番,却听程处默继续说道:“造孽啊这是,百济人咋就不能长点出息,弄这么小一艘船送金子,万一给老子弄沉了可咋整。”
百济丞相:“……”
为啥开条小船出来你心里没点b数啊,要是还有大船,我堂堂百济丞相,至于弄这个么一条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倾覆的小船出海么。
吐槽归吐槽,该有的配合半点不能少。
指挥着唯一一个手脚哆嗦个不停的手下将船靠近无比巨大的战舰,百济丞相正琢磨着如何自己如何上船,却见巨舰上直直丢下四条三指粗细的绳索,随着绳索的一端落入水中的同时,四条健硕的身影自巨舰船舷鱼跃而出。
百济丞相初时被吓了一跳,还以为对方为了金子连命的都不要了。
但很快,他就被眼前的一幕惊的呆住了。
只见那四条身影在跃出船舷之后,右臂凌空一搅以极快的速度将先前甩出的绳索缠到手臂之上,整个人如天神下凡一般,眨眼间落到了小船两侧猛然停住,整个过程只用了不足一个呼吸。
这还是人么?换成自己的话,就算用两只手只怕都很难抓住那条还在不断摇晃的绳子,更不要说用一只手,将之缠绕到手臂上。
这需要有多快的反应速度?又要打劫多少人,才能练出这样的一身好本事。
望着四条身影,以熟练的手法将箱子合拢,两两配合顺走了两箱黄金,百济丞相总觉得哪里出了问题。
难道不应该先把我弄上去么,先弄金子算怎么回事,老子可是丞相啊!
片刻之后,丞相大人如愿以偿的坐着船上垂下来的竹篮来到了‘洛阳’号的甲板之上,刚一上来,就看到一个年轻到不像话的少年将军走了上来,亲热的拉住他的手:“丞相,辛苦啦,劳你大老远将俺丢失的金子送回来,真是不好意思。”
“将……呃,大王客气了,这金子本就是大王之物,何人敢私自留下。”下了竹篮惊魂未定的百济丞相险些脱口叫出‘将军’二字,还好反应及时换了称呼,心中暗道一声好险。
所谓祸中从出,病从中入,尽管明知道面前这一群人百分百是大唐精锐水师,但在对方没有自暴身份之前,丞相大人还是觉得从心一点比较好。
否则,茫茫大海之上被人家‘不小心’被灭了口,估计连个衣冠冢都留不下来。
“哈哈哈……”程处默得意的对王文度挑了挑眉毛,炫耀的意思十分明显。
王文度哪见过这等场面,当下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在离开长安之前,李昊曾经对他有过交待,到了海外可以便宜行事,可他怎么也没想到,便宜行事竟然是这么个便宜法。
天天堵着人家海上大门耀武扬威就不说了,被堵门的不光不想着如何反抗,反而还上赶着来送礼,这尼玛是要当了那啥还要立牌坊?
除了王文度,跟着他一同出海的水师也同样一脸懵逼,倒是程处默带来的那批陆战大队成员一个个笑的见牙不见眼,得意非常,似乎眼前发生的一幕很值得炫耀一般。
百济丞相这个时候也很尴尬,老脸臊的通红,恨不能在甲板上找个缝隙钻进去,可想到自己此行的任务,他又强自忍住,学着唐礼对程处默拱了拱手:“这位大王,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程处默眼珠一转,露出亮闪闪的好牙口:“借一步说话就不必了,事无不可对人言,这里都是俺信得过的兄弟,你有什么话在这里说就行。”
别看这会儿百济丞相亲自送来了四箱大概差不多五百斤的黄金,可谁知道这老小子打的什么主意,程处默倒是不怕他图穷匕见,可俗话说的好,防人之心不可无,鬼知道跟他去了没人的地方之后,会不会有什么不利的谣言在军中流传。
俺程处默虽然平时大大咧咧,但关键时候却不是糊涂鬼。
“这……”百济丞相有些犹豫,但在发现程处默态度坚决之后,也只好点头道:“也罢,就在这里说也好。”
“嗯。那就说说吧,正好俺这脑子不怎么好使,若是有什么理解不到位的地方,俺这位军师还能帮着参谋参谋。”程处默说着,拍了拍身边的王文度。
王文度:“……”
好吧,此事离开长安之前都督的确也交待过,原话下如:随机应变,身兼数职,是每个远洋水师官兵应尽的责任与义务。
暗自叹息一声,王文度上前两步,冷着脸阴恻恻问道:“丞相,经过这么长时间,相信贵国应该知道,我们来自大唐吧?”
“……,军师说的是,我们的确知道几位大王是从大唐而来。”百济丞相初时有些犹豫,但想了想还是说道:“但大王可以放心,我百济绝对没有跟大唐通消息的意思,也绝对不会暴露几位大王的身份。”
“是么,那你送来这么多金子是什么意思,想要麻痹我们还是想要收买我们?”
程处默刚刚把红脸的位置挑走了,留给王文度的也只有白脸这个角色,不过好在这里是百济的地头,他也不怕得罪这家伙。
可王文度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无心的一句话,竟然直接戳中了百济丞相的尿点。
当下,百济丞相脸色大变,连连摆手解释:“军师这是说的哪里话来,在下就是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几位大王面前搅虎须啊。”
程处默也在一边把脸一沉:“军师,你这话就没意思了啊,人家百济丞相可是带着诚意来的,你就是不相信人家,也不能当面说嘛。”
百济丞相:“……。”
当面说和背后说有区别么?
呃,不对,如果背后说的话,完全可以拿钱不办事。
这小子可太坏了,亏自己刚刚还觉得他傻夫夫的好忽悠。
肩负重担的百济丞相在这边试着忽悠程处默一伙,百济王都中,扶余章也在算计着外海的‘海盗’。
叫来几大氏族的头领,几大家子聚集一起,共商大计。
沙氏部族的头领是个瘦小的老头子,七十多岁的年纪,聪明绝顶,在听完扶余章对眼下形势的介绍之后,沉吟片刻首先开口:“王,老夫以为此事不妥。”
“哦?沙老的意思是?”扶余章显然很重视这老头儿的意见,摆手拦住周围众人,示意小老头有话直说。
“王,您有没有想过,万一唐国皇帝真的对我们置之不理要如何处置?又或者,真的把唐国所做的事情公诸于众,又能如何?”沙老头儿的语速很慢,停顿了半晌又继续说道:“唐人有句俗语,叫天下熙熙皆为利来,老夫认为很有道理。”
“我百济地处偏僻,高句丽荣留王是个软性子,新罗与我们又是敌国,有谁会真心帮助我们,为了我们跟大唐开战,突厥么?据我所知,突厥人眼下也是自顾不暇,数个部落的反叛让颉利可汗首尾难以兼顾,怎么会帮助我们。”
在场众人全都有些傻眼,明明是一片利好的局面,怎么就演变成这个样子了呢。
扶余章动容道:“这,这可如何是好,丞相已经被派出去了,我们……。”
“我们也不是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沙老头儿摇摇头:“丞相的做法是对的,策略也没有错,只是这其中少了重要的一环。”
“还望沙老明示。”扶余章摆出礼贤下士的态度,起身给老头儿行了一礼,大有老头儿不答应自己就不起来的意思。
“王上不必如此,老夫既然开口,就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老沙头儿卖了一会儿乖,伸出颤抖的手虚扶了扶余章一下。
倒不是小老头儿故意矫情,实在是不这样不行,毕竟八大氏族都有各自的利益,沙氏也是一样,借着扶余章这一礼,可以为沙氏争来一定的好处。
重新坐定,小老头捋着着为数不多的胡须,眯着眼睛稳如老狗般缓缓说道:“我们缺的一环就是让唐王意识到,他派出来的这支孤军并不安全,随时都有覆灭的可能,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们以最快的速度撤兵。”
随着小老头儿声落,立刻有人反驳道:“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如果我们能够威胁到那支大唐偏师,又何苦想办法派使团去大唐。”
“是啊,之前我们也不是没有尝试着将其剿灭,可结果如何,连人家汗毛都没伤到一根,反倒是我们自己死伤惨重,现在更是连条大一点的船都找不到。”
“沙老,不是晚辈无礼,您这方案真的很不妥当。”
听着众人各抒己见,扶余章痛苦的摇了摇头。
人力有时穷,他虽自认有枭雄之姿,奈何百济内忧外患,纵有滔天手段,又能如何。
海外,大唐偏师目的不明,占住耽罗岛,每日梭巡于海上,使得百济片帆不得入海。
内陆,因为大唐偏师的干扰,百姓民不聊生,国内烽烟四起。
可就算这样,八大氏族却依旧在为了那虚无缥缈的权力争斗不休。
这些人难道就不知道皮之不存毛之焉附?若孤的大百济亡了,他们八大家族就是个屁。
终于,扶余章忍不住了,手中杯子重重往地上一摔:“够了!都给孤闭嘴。”
滚烫的茶汤落在手上,但扶余章犹自未绝,冷冷盯着那些兀自忿忿不平的家伙,对老沙头儿道:“沙老,你是数朝老臣,孤知道你既然说了缺失的一环,就必然有办法应对,不知可否明言。”
老沙头儿见扶余章似乎动了真怒,倒也不敢再继续卖关子,干咳一声说道:“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八大氏族摒弃前嫌,齐心合力,大家谁也不要再藏拙,拿出全部实力,共同组建一支强大的水师,利用大唐偏师被丞相麻痹的机会,偷袭耽罗岛,给他们来个直捣黄龙。”
老头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也有些累了,好在有之前扶余章发飙的震慑,其余几大氏族才没人出言打断。
休息片刻,老头儿缓过来一些,这才继续开口:“诸位,国破家何在啊!眼下我百济正值关键时期,你们不要忘了,新罗还在一边对我们虎视眈眈,如果不能尽早让国家稳定下来,只怕等待我们的将是破国灭家之祸事啊。”
话说到这个份上,众人都不说话了。
在坐的没人是傻子,百济能有现在这个局面,根子还在扶余章身上。
如果不是他一心想要灭了新罗,大唐根本不可能派出这一支偏师,新罗也不可能乱成眼下这个样子。
可是,这话谁也不敢说啊。
沉默中,老沙头再次开口表态:“诸位,我沙氏一族愿为这次渡海偷袭,出战兵三千,战船二十艘,你们呢?”
等了半晌,见依旧无人开声,扶余章咬牙道:“孤也可以派出禁军五千,战船四十。”
八千战兵,六十艘海船,这绝对不是一个小数目,但如果用来与唐军的偏师作战,扶余章心中还是有些没底。
概因之前唐军这支偏师展示出来的战力实在太过强大,远的不说,单说那无坚不摧的火炮,一炮下来再坚固的战船也会被砸为齑粉。
六十艘海船……,万一被对方发现,估计还没等靠近,就已经全都变成了海里的鱼食。
最终,在余扶章越来越阴森的目光逼迫下,其余几大氏族妥协了,这家派出十条船,那家派出八条船。
半个时辰之后,勉强又凑出近五十艘战船,战兵两万左右。
至此,整个百济朝庭,万事俱备,只欠东西,都在等着丞相归来为他们带来利好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