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怕你还不成么。
袁天罡似乎闻到了浓郁的血腥味,血浪滔天,人头滚滚。
“世子,你该不会是想要动用武力解决问题吧?贫道胆子小你可不要吓唬我,戴少卿和卫侍御史都是朝廷命官,是受了陛下指派前来岐州的。”
“你想哪儿去了,我李德謇就算胆子再大也不敢跟陛下派来的人对着干啊!”李昊很是佩服袁天罡的想像力,无奈说道:“难道在你眼里我就是那种满脑子肌肉的傻瓜?”
“难道不是么?”袁天罡理直气壮的看着李昊,显然并不认为自己错了。
李昊被盯毛了,拍桌道:“你这是什么眼神,我给你讲,别瞧不起人啊,我要是动起脑子,连诸葛亮都得说声佩服,知道不。”
我信你个鬼哦,袁天罡绝望的摇摇头,继续低头吃瓜,爱咋咋吧,反正狗改了不吃屎,有种你把戴胄和卫鸿达一起弄去挖河道。
便如袁天罡之前所说,六月中旬的岐州还真是称得上群英荟萃,王、郑两家家主,大理寺少卿戴胄、御史台侍御史卫鸿达、关中数十州府派来的使者。
乌泱泱一大群人涌进了岐州府,涌进了岐山县。
戴胄和卫鸿达进入岐山县的时候,天色已经到了日幕时分,县城的城墙下的安置点内炊烟袅袅,下了工的百姓喜笑颜开,扛着各自的工具,互相开着玩笑在安置点中穿行,奔向自己温暖的小窝。
卫鸿达命令禁军统领放慢马车的速度,透过车帘看向外面。
城墙下的百姓安置点显然经过了合理的规划,看上去倒是与长安的里坊有些相似,一条条或横或纵的便道将安置点分割成了数十个小的安置点。
在每个小安置点的东南和西北角可以看到分别建有一座十分特殊的茅草屋,茅草屋的上面挂着旗子,或红或绿,上面分别着有男、女二字,时不时会有男女急急忙忙进去,舒舒服服出来。
这应该是茅房吧?卫鸿达如是想着,眉头紧锁。
抛开之前的成见不说,若是单看岐山县对百姓的管理,还真称得上井井有条。
不过,这并不算什么,堂堂卫国公世子如果连这点能力都没有,卫鸿达才会觉得意外。
更何况李靖要身份有身份,要地位有地位,手下‘能人异士’数不胜数,他儿子惹了如此大的麻烦,他要是不派人来帮忙那才出了鬼了。
“卫侍御史,你看那边。”感觉自己衣袖被同行的戴胄拉动,卫鸿达扭过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一个普普能能的乡下女子,手里提着空桶在一根三尺余高的短棍前随意摆弄了那么一下,短棍上立刻有汨汨清水流了出来,注入下面的木桶里面。
什么鬼?妖法么?
卫鸿达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这么神奇的东西就连长安城都不多见……。
嗯……,好吧,其实长安也没有。
“停车,快停车。”发现‘新大陆’的卫鸿达不顾形象,拍着车厢叫停了马车,二话不说很没形象的直接顺着车辕跳了下去,迈着大步直奔正在接水的妹子。
蓝二丫原本的任务是在河滩上筛沙子,不过近一段时间因为工程快要结束的关系,河滩上所余的泥沙并不多,所以她早早便完成了任务,回家休息了一个下午,直到天色将黑才起来准备烧水做饭,迎接父母与大哥归来。
可没想到的是,这边正接着水呢,一个路过的老不修便大呼小叫着吆喝停了马车,连滚带爬的带人向自己冲了过来。
蓝二丫有些害怕,想跑又不敢跑,毕竟家里只有这么一个木桶,若是丢了以后就没有装水的家什不。
犹犹豫豫,扭扭捏捏,还没等她想明白,卫鸿达已经带着人跑到了她的面前,小老头呼哧带喘指着还在冒水的管子道:“小,小姑娘,这,这是什么。”
就这?
蓝二丫反应了一会儿,我还以为要抢水呢。
尽管心中有些不满,二丫还是礼貌的解释道:“老爷爷,这叫制来水管。”
“自来水管?”卫鸿达喃喃嘀咕着:“自己出水的管子?”
“不是自来水,是制来水。”看在卫鸿达年纪已经大了的份上,二丫耐心道:“世子说了,这水是制出来的,不是自己来的,所以我们要珍惜,不能浪费,不用水的时候一定要把水门关上。”
卫鸿达选择性的忽略了李昊的存在,继续问道:“制来水?制造的制?水还能制造?”
蓝二丫觉得面前的小老头儿挺可怜的,竟然连制来水都不知道:“老爷爷,您是外乡人,对我们县不了解。其实说起这制来水啊,还要从我们家世子说起……。”
左右也要等上一段时间才能把水桶里的水接满,蓝二丫索性从头给卫鸿达解释了起来。
从当初挖井,到后来的抽水机,再后来因为工程需要设立百姓安置点,一桩桩一件件。
“后来啊,世子觉得我们总是排队去接水太麻烦了,就把抽水机的出水口接上了很长的管子,直接埋到地下接到了安置点里面,每四坊一个出水口,大家现在只要轻轻一扭上面这个开关,就可以轻轻松松的在家门口接到水了。”
这么先进的么?卫鸿达与戴胄面面相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前来保护两人的禁军统领甚至还亲自跑上去试了一下,果然轻轻一扭就会出水,再反着扭一下水便会停下。
如此精巧的设计就算皇宫里都没有吧?至少卫鸿达在宫里没见过。
如果不是情报准确无误,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这眼睛。
抛开这方便快捷的制来水不说,远处那一片又一片翠绿翠绿的田地怎么看都不像是缺水的样子。
为了让自己对岐山县的认识更深一些,卫鸿达选择顺着便道在百姓安置点里面转转,看看这岐山县到底有着怎样的变化。
兜兜转转越走越远,在天完全黑下来之前,一行人来到一处被衙役看守起来的区域,简单的四根木桩围起来的空地中央,有一处类似石磨一样的机械。
被蒙上眼睛的驴子嘚嘚的转着圈子,看上去像是在拉磨,实际上通过机械露在外面的传动部分可以看到,真正发挥作用的部分正在前后往复的运动,并不是在转圈子。
好奇怪的设计,这是在干什么?戴胄捏着下巴想着,卫鸿达则是越过木桩,走向那台机器。
守在这里的衙役早就看到了他们这一群人,原本并不准备搭理他们。
奈何卫鸿达不识抬举,竟然想要靠近抽水机,这是绝对不允许的,万一被上司知道自己就要倒霉了。
“站住,你们是什么人。”
“大内禁军!”满脸胡茬的禁军统领拦在衙役面前,丢出一块牌子,顺便指着戴胄二人道:“这位是大理寺戴少卿,那位是御史台卫侍御史,这里没你的事儿,一边等着去。”
都说官大一级压死人,大内禁军对于衙役来说何止大了一级,百把十级都有可能,比竟衙役是没品没级的。
衙役哆哆嗦嗦将手里的牌子交还给禁军统领,屁都不敢放一下,蹲在一边当起了缩头乌龟。不过好在卫鸿达并没有真的靠近抽水机,他只是来到一个驴子踢不到的位置站定,远远的看着,良久才问道:“这是什么物事?”
“回这位大人,这是抽水机,负责给周围百亩良田和五千百姓供水之用。”衙役探头探脑的说道。
卫鸿达一怔,回身道:“此物还能给田地供水?”
衙役答道:“那必须的啊,百姓毕竟不能十二个时辰一直用水,在没人用水的情况下,如果不把水排出去,这边抽水机就憋坏了。”
卫鸿达点点头,随口道:“能灌溉,又能满足百姓用水,这李德謇倒也算是干了件人事。”
没想到,他这话刚一出口,刚刚还怂的一逼的衙役就不干了,正色抱拳行礼道:“还请卫御史慎言,我们世子为岐山百姓不辞辛苦,不惧压力,容不得御史污蔑。”
“呃……”卫鸿达当了一辈子官,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指着他的鼻子说教,而且还是帮着一个祸国殃民的家伙。
禁军统领见老卫有些下不来台,厉喝一声:“大胆,你一个小小的衙役,竟敢如此对卫侍御史说话,就不怕治你个大不敬之罪。”
“治罪就治罪好了,世子会救我出来的。”衙役脖子一梗道:“别说他只是一个御史,五姓七望的背景大不大,我家世子照样将他们押送到河里清淤,御史,哼。”
“好了,常将军,你就不要吓唬他了。”一直没有说话的戴胄眼瞅着禁军统领眼冒凶光,连忙插言道:“此事的确是卫侍御史不对,在事情没有定论之前,李候便不容任何人侮辱。”
李候指的自然是李昊的爵位,从三品开国县候地位可比从五品的卫鸿达高多了,如果此时追究衙役的大不敬之罪,老卫估计也得被牵连。
再说单凭衙役有勇气与堂堂禁军对峙这一点来看,李昊在岐山县的声望似乎也不容小觑,若是因此把他给惹毛了,鬼知道会发生什么。
卫鸿达这个时候也反应过来了,对那禁军统领摆摆手道:“常将军,戴少卿说的对,刚刚的确是老夫失言了,这位小哥责备的是。”言罢,对着雄赳赳气昂昂的衙役拱了拱手:“刚刚老夫失望,不望不要见怪。”
衙役其实早就被常将军盯的毛骨悚然了,这会儿见刚刚被自己责备的老头儿帮自己说话,连忙再次行礼道:“老御史大人大量不计较小人冒犯之罪,小人,小人……。”
“好了,不要再说了。”卫鸿达摆手拦住衙役,岔开话题问道:“刚刚我听你说有世家之人被送去河道清淤,此事可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衙役重重一点头。
卫鸿达继续问道:“可知都有何人?”
衙役想了想:“嗯……,具体都有谁不太清楚,听说……听说有一个叫李峤的。”
李峤的名字一出,顿时吓了卫鸿达一跳。
这可不是什么人物,赵郡李氏三房,李峤可以说是东祖一脉的家主,没想到竟然被扣在岐山挖河,这要是传出去怕不是要引起轩然大波。
这已经不是胆子大不大的问题,卫鸿达甚至在想,李德謇这小子是不是全身上下就剩一个胆儿了!
另外不得不说的是,既然赵郡李氏被扣下来的人是李峤,那么其他几家来人的地位必然不会比他低,也就是说,李德謇这小子一下子得罪了怕是不下好几个世家。
而且不得不说的是,在此之前卫鸿达并不知道有世家之人来过岐山县,而且还是李峤这样的大人物。
一时间,小老头儿竟有些茫然无措,对自己想要调查的事情充满迷茫。
他承认自己的确脾气臭,也承认自己古板,但这并不等于他就是个傻子。
一个小小的岐山县,集合了国公世子,五姓七望几大世家,现在又有了大理寺和御史台的加入,纵然傻子也能看清楚岐州的事并不简单。
”卫侍御史,咱们走吧,先进城休息一下,明天再去找李候如何?”戴胄适时的靠过来,小声提醒了一句。
“不,老夫今晚就去找他。”卫鸿达断然拒绝了戴胄的提议,转对满脸无辜的衙役说道:“你知道李候住在哪里么?”
衙役答道:“就在城外的府军驻地,要去的话,从这边入城,穿城而过便是。”
“嗯,谢谢了。”卫鸿达客气了一句,转身向着城门的方向而去,身后是面面相觑的禁军统领常将军和戴胄。
追着卫鸿达的脚步,常将军苦笑低语:“老戴,我怎么觉得好像掉坑里了呢。”
“不是觉着,而是事实。”戴胄眯着眼睛,努力认清路面的同时深吸一口气道:“岐州眼下就是暴风眼,一个弄不好只怕我们几个全都得陷在里面。唉,早知这样,那日在大殿上就应该称病跟陛下告假才对,何必来趟这浑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