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皇城,武德殿后院。
入夜时分,李元吉正独自一人端坐在自己的正堂内。
仲夏之夜颇为凉爽,只见正堂之中灯火摇曳,将李元吉的魁梧身形映照在深夜烛影之下。
李元吉相貌俊朗,一张俊俏而不失威猛的脸庞有种深入骨髓的自负感,那微微斜挑起的双眉给人一种隐隐的压迫。他自小精于弓马,身体强壮,也曾多年征战沙场,所以才有眼下这种颇能震慑人心的气场。
李家四兄弟中,老三李玄霸早夭,相比大哥李建成,李元吉有隐忍多智的一面,相比二哥李世民,他又有狠辣无情的一面。正因为如此,李元吉一直深信在这场决定大唐未来命运的斗争中,自己会是最终的赢家。
而他现在所要做的,只是继续伪装下去。
深夜,李元吉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人,与此同时,他的手里还一边把玩着一件长条形的器物。
那是一柄马槊,准确来说,现在就只剩下半根木制的长柄,而另外一半锋利的槊刃已经不见了。
每当李元吉想起昨夜与尉迟恭短兵相接的情景,他那英挺的双眉总是忍不住微微皱起。
“马槊在手,独步天下……尉迟恭,你真的有这么厉害吗?难怪啊,难怪二哥身旁虎将如云,却始终是以你为首……”
轻轻地,李元吉嘴里念叨起来。昨夜他突然造访将军府,逼迫尉迟恭与自己比试马槊技艺,并最终迫得对方身受重伤,这对于自己和太子党而言无疑是一种胜利,可是李元吉却并不怎么高兴。
李元吉本xing自负,也一向以擅长使用马槊而著称于世,很显然,昨夜那场比试并没有让他获得真正的胜利快感,反而,尉迟恭受伤后最后折断马槊的手段令他感到异常羞耻。同样作为一名猛将,李元吉知道尉迟恭昨夜根本没有使出真正本领,对方不过是在一味隐忍罢了。
“哼!尉迟恭,你就算再厉害又怎样,现在只怕也不过是一具死尸罢了!我李元吉想要除去的人,没有一个能活在这世上!”
咔嚓!
一声脆响,李元吉身体端坐不动,双手却猛地用力,将那半截马槊也彻底折断。他的目光微微转移,看向东宫和秦王府的方向,脸上不由得浮现出一丝冷笑。
也不知过了多久,正堂外忽然传出一阵低微的声响,李元吉头也不抬,冷冷道:
“怎么现在才回来,还不快滚进来。”
‘吱呀’一声,一个身穿夜行衣的矫捷男子走进正堂,顺势向李元吉单膝跪了下去。
李元吉目光一凛,第一时间便看到了对方脸上的那条深紫色鞭痕。
“嗯?怎么回事?你受伤了?”
李元吉略感诧异。
“是,殿下,属下办事不力,那程咬金十分警觉,属下最后还是被他发现了。”
矫健男子低声诉说,语气中不无怨气。
紧接着他便发觉李元吉脸上露出不耐烦的表情,只好急忙道:
“回禀殿下,属下自昨夜起便一直留在将军府外探听,现在可以证实,那尉迟敬德并没有死。”
“什么!他还没有死!”
李元吉惊叫一声,顿时便站起身来。一瞬间,他的
脸上布满阴狠的神色,两只拳头上也全都是青筋暴起。他没有料到,在经过昨夜那般的刺杀之后,尉迟恭居然还是活了下来!
“快说!到底怎么回事!”
李元吉有些歇斯底里起来。
“是,殿下。”矫健男子急忙道:“从昨夜起,属下听闻将军府中一阵哭声,应该是那尉迟恭伤势太重,郎中难以医治之故。正如殿下所料,今日一早,秦王殿下和他的王府众将们便先后赶到将军府,原本这些人到后也并无什么变化,可是没过多久,属下却听闻府中传出一阵笑声,居然是尉迟恭的伤势稳定下来。为保确切无疑,属下曾冒险潜入将军府后院打探,当时的确见到尉迟将军性命无虞。”
矫健男子低头跪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一声,生怕李元吉突然动怒。
“可恶!居然是功亏一篑!”
猛地一声闷响,李元吉的拳头狠狠砸在了身旁的房柱之上。
惊怒过后,此时的李元吉却陷入深深的困惑当中,他仔细回想昨夜情景,自己的确是以马槊重伤尉迟恭,而且是伤在左腿股间。以当时所见的伤重程度,一般的郎中根本不可能治得好。
李元吉没有奢望尉迟恭立即就死去,但至少也是一个重伤不治的结果,可是现在的情形却大大出乎他的预料,这让李元吉十分不解。
“到底怎么回事,难道是二哥他派人去宫中请来御医?可是就算如此,等到那时候尉迟恭的伤势拖延已久,又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性命无虞?”
李元吉恨恨不已。
此时,那矫健男子突然想到什么,急忙道:
“禀殿下,秦王殿下来时并没有带其他可疑之人,更没有时间去请御医,不过属下记起另有一个可疑之人,此人是随同程咬金三人一同赶到将军府的。如果属下所料不错,尉迟将军的伤势应该是他所医。”
“嗯?程咬金带来的可疑之人?你凭什么这么说?”李元吉诧异道。
“回禀殿下,属下今日一早就见到此人与程咬金先一步进入将军府,并且将府中的郎中们赶了出来。而且刚才此人与程咬金、房玄龄、杜如晦三人一同离开将军府,属下远远跟随之际曾听闻了一些言语,所以才这样猜测。”
矫健男子回想道。话音一顿,他看了李元吉一眼,继续道:
“还有,属下现在知道,此人年纪轻轻,不过十七八岁,姓朱,眼下就住在宜阳坊中。”
“嗯?什么?住在宜阳坊,姓朱?”
一听宜阳坊三个字,李元吉顿时脸色一变,骇然道:“这样看来,莫非他是朱老三那一伙儿人?”
“不错,属下也是如此猜测,这个年轻人应该是和朱老三那些人脱不了干系,属下心想,莫非朱老三他们竟然又和秦王府勾结在了一起吗?”
“不可能!他们现在哪里还有这个胆子!”
李元吉一声低喝道:“这三年来,我们早已将这伙儿人吓得犹如地底老鼠一般,他们巴不得我们放过他们,哪里还敢再去和秦王府勾结!”
说到最后,连李元吉自己也没了自信,一张英俊的脸上布满愤恨神色。许多人不知道,其实这三年来朱老三等人所受的逼迫与折磨并不是太子李建成亲自授
意,反而是他这位齐王一手主导的。现在得知朱老三等人有可能再度投靠秦王府,李元吉犹如是被人当面狠狠扇了一巴掌那样难受,也难怪他反应如此激烈。
“姓朱的年轻人?哼,朱家大郎早已死了,难道是朱老三的那个二儿子不成?”
冷静下来,李元吉再次问道。
“嗯,是极有可能,”矫健男子急忙道:“属下还记得大概半个多月前,长林兵中薛大将军手下的薛启曾被人暗中对付,据说当时就是他们想要进一步对付朱老三等人,却被那朱家二郎在东市给bi退了,连那个薛启都受了点伤势。”
“哦?这件事本王也曾听说,这应该是薛万彻这个蠢货自作主张所为,事情失败后又怕本王笑话,所以才和太子串通瞒着我吧?”
李元吉冷笑起来,目光中满是嘲讽神色,似乎在他眼里,李建成那些人不过是一群废物罢了。
“好了,不论如何,你从现在起就去仔细追查那个年轻人的下落,一旦确定是跟朱老三等人有关,便马上回来向我汇报。本王倒要看看,他还有什么本事!”
“是,殿下。”
矫健男子低声答应了一声,继而又有些担忧道:
“不过,殿下,那尉迟恭的事情又如何?堂堂当朝大将身受重伤,又和您扯上关系,想必这件事情没那么容易了结,太子那边倒还好说,可是如果秦王殿下他明日禀报皇上的话……”
“哼,这有何难?”
李元吉顺势坐下,重新冷笑起来:“纵然我这次办事不力,太子那边也不过责备几句,无关大局。至于秦王那边,哼哼,这些年来,他已经被我们狠狠打压,早已经失去了抗衡的资格,只怕这次只好继续忍气吞声罢了。换言之,就算他禀报父皇又如何?本王大可以用‘比试武艺时失手’来搪塞,他尉迟恭受伤是因为学艺不精,难道还能怪到本王头上吗!”
李元吉连连冷笑,看来早已将这件事的前前后后都已经想了个明白,也难怪他如此狂妄。
“殿下英明,属下明白了。”
矫健男子连声赞同道。
片刻之后,他便已经退出正堂,消失在夜色之中。
李元吉继续端坐片刻,似乎是在沉思什么事情,之后他才忽地冷笑一声,手掌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一下。
闻声,另一道魁梧人影出现在正堂门外,向李元吉俯首跪地:
“属下在,殿下有何吩咐。”
李元吉冷笑一声,吩咐道:
“宇文将军,你这就去禀报太子殿下,请他将薛大将军和冯大将军等几人借我一用,就说我有重要计划。事情紧急,快去吧。”
“是,殿下。”
魁梧身影答应一声,很快也消失不见。
李元吉重重冷笑一声,之后便站起身来,嘴里默默念叨着:
“二哥,这次没能趁机断你一臂实在是可惜,不过近日朝中有变,似乎突厥骑兵又有来犯迹象,这应该又是一次大好时机了吧……”
一边起身念叨着,李元吉顺势便从身旁的兵器架上取下一件马槊,顺手挥舞起来。
深夜,武德殿后院正堂内马槊飞舞,虎虎生风。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