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童不置可否,忽然转头看向李云,语带深意,又似暗示,道:“乖徒孙,你我二人都该明白。”
李云肃重点头,诚恳道:“宝儿才十三岁,正是懵懂年龄,小女孩的心思不好确定,也许一转眼时间就会改变。”
道童呵呵而笑,缓缓道:“你能保持冷静,贫道心中欣然,男欢女爱可以有,莫要哄骗小孩子。”
李云再次肃重点头,道:“徒孙也是如此认为。”
他两人的这番对话,屋中众人听的一头雾水,都觉得匪夷所思,想不通其中道理,然而唯有李云和道童才知道,他们的出发点和这个时代不一样。
搁在这个时代,女孩子十三岁定亲很正常,管你有没有情意,嫁人之后就有了。但是后世之人毕竟不同,谁都知道十三岁的女孩心性最难定。
由于道童和李云的连续坚持,屋中众人已经不方便再说什么,气氛忽然又变得有些沉闷,一时之间不知道找什么话题开口。
幸好屋子里还待着一个疯货,但听齐人王突然冷喝一声,骂骂咧咧很是不满道:“吃饱了没?吃饱了赶紧商量事。老子大半夜的陪你们干坐着,无非就是好奇渤海建国到底怎么建,结果你们婆婆妈妈扯东扯西,再这样叽叽歪歪别怪老子翻脸……”
说着看向道童,瞪眼又道:“尤其是你这个老东西,你摆什么世外高人的谱?老子是来听建国趣闻的,不是来听你虚头巴脑那一套,赶紧的,把第三件好东西拿出来,老子很想看看,你要给你徒孙什么宝贝。”
不得不说,有时候疯子也能顶大用,尤其这个疯子辈分奇高,再加上手里握着能够祸乱天下的隐门,哪怕是道童也得肃穆以待,生怕一个不小心逼急了齐人王。
李世民连忙打圆场,可以表现出急切神情看向道童,恭声道:“老仙师,可否赐下第三样宝物?”
道童呵呵一笑,点头道:“可!”
说话之间,探手入怀。
屋中众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凝聚而来。
……
夜色葱葱,明月高挂,翟让一路出了渤海国府大门,顺着门前道路大踏步行走,他是李云的大师伯,建城之际一直待在渤海,所以沿途虽然遇到好几波巡街武侯,但却无人胆敢阻拦翟让的脚步。
翟然一路不断前行,渐渐竟然到了城门之处,守城的士卒虽然不认识他,但是士卒的首领却认识这位猛人,所以同样也是不拦,只是站在旁边候着。
此时已是亥时,城门早已关闭,虽然渤海城的律法不如大唐严苛,但是夜间城门同样不准开启,翟让对着守门兵将摆了摆手,突然纵身一跃跳上了城墙,然后转头而望,沉声道:“待到明日天亮,汝等可以去报备,就说老夫自己跃城而出,汝等并没有触犯闭门之令。”
城下一众兵将仰头看着,人人脸上带着羡慕和敬仰,渤海城的城墙虽然不高,但也不是随便什么人就能一跃而上,这些士卒崇拜万分,有几个年龄稍小的满眼都是兴奋。他们经常听闻城中有着很多大高手,今夜终于见到了一个会轻功的人物。
翟让跳上城墙之后并不久留,抛出一句话后猛然纵身一跃,月色明亮之间,身影一闪而过。
落地之后,便算出城,城门之前同样也有一条大路,月色之下不断延伸直通辽河,翟让再次大踏步而行,高大的身躯留下一道长长影子。
他脚力极快,顺着大步不断前行,大约半个时辰功夫过去,前方影影绰绰出现一座山林,翟老头叹息一声,抬脚朝着山林走去。
这处山林很是茂密,林边有着一条小溪,月色朦胧,溪水潺潺,溪边有座孤零零的小茅屋,月光之下显得孤寂苍凉。
砰!
砰!
不远处的山林里,隐隐传出一声一声的劈砍,翟让轻轻一叹,循着声音走了过去。
只见十几颗原始古木横七竖八倒在地上,古木上空不断有木屑迸溅横空,一个女孩孤身而立不断劈砍,手里握着两把和她身形很不相称的大刀。
那两把大刀的外观,竟似和农家做饭的菜刀一般。只不过刀光森然闪闪,偶尔吐出一抹锐利的虹,这才让人知道那不是菜刀,而是两把锋利无比的兵器。
“丫头,又在练刀?”
翟让站在一旁观看半天,终于缓缓开口喊了一声。
那女孩双手仍在劈砍,似乎并未听到翟让喊她,直到足足劈了几十下之后,她才停下菜刀转过头来。
她目光很是明亮,仿佛天上的明月一般,她手持菜刀孤零零站在那里,目光却望着翟让背上的寒铁长矛,突然问道:“他答应了?”
翟让缓缓点头,轻声道:“他答应了。”想了一想,又道:“丫头,你为什么坚持要去西域?其实马匪并不需要你去震慑,他有很多的人手可以使用,比如虬髯客,比如戈壁溜羊,或者程处默等人,谁都可以去震慑丝绸之路。”
女孩提着菜刀跃过一颗倒地的原始古木,不知为何突然笑了起来,道:“那些都是粗人,比不过我的心细。”
翟老头看她一脸轻笑,却知她的言不由衷,叹息道:“丫头,这不是理由。”
然而女孩还是嫣然带笑,转口道:“那就当成我想做点事吧,我练双刀已经五年了呢,您说过我根骨不凡,练刀五年已算高手,我想去试试功夫行不行,看看那些马匪受不受的住。”
翟让再次叹息,道:“丫头,这也不是理由。”
女孩终于笑容消去,突然眼中就出现了泪光,她一下子扑进翟老头怀里,哇哇大哭道:“不走还能怎样?每天在这里苦楚么?义父,我想替他做点事,让他看见我的努力,我不要做他的徒弟,我被他收养的第一天就说过让他养我,不是养育的养,不是养育的养啊……”
翟让苦涩疼惜,不断抚摸小丫头的秀发,喃喃道:“可惜他听不懂,甚至所有人也听不懂,毕竟那时候你才五岁啊,谁敢相信一个五岁小女孩会有情意?”
这女孩正是孙宝儿,她扑在翟老头怀里不断啼哭,道:“五岁怎么了?五岁也能早慧!我那一日被他背在身上,跟着他一起冲进了山林,我见他大展神威,将一群恶狼全都杀死,狼血飞溅之间,爷爷仿佛在天上对我笑,那时候宝儿就在心里对爷爷说,爷爷,您放心的去吧,宝儿有人照顾,宝儿遇到了一个大英雄。后来他背着我离开山林,恰好有朝阳射下一道金光,他站在金光之中宛如天神,他放开蒙着我眼睛的手,他的笑容那么温柔,轻轻问了我一句,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宝儿说到这里,仿佛陷入回忆,喃喃又道:“那时我便回答他,我不想跟你的姓,我想叫孙宝儿,我想让他一辈子养着我……”
翟让长长叹息一声,语带无奈道:“这不能怪他,甚至不能怪任何人,谁敢想象一个五岁女孩竟然那般早慧,仅仅五岁年纪竟然懂得喜欢人!”
说着再次轻抚宝儿的秀发,突然道:“离开一段时间也好,说不定你就改变主意了,到时皆大欢喜,谁也不再犯愁。”
宝儿突然停止啼哭,小脸赫然挂着坚毅之色,她双手提着两把菜刀,仿佛盟誓般道:“便是天塌地陷,我宝儿不改初衷。”
猛地把菜刀往背后一插,对着翟让问道:“义父,咱们何时启程?”
翟让似乎习惯了她的冷静,所以并未感觉意外,翟老头拍了拍自己背后的寒铁长矛,沉声道:“既然要走,即刻便走,渤海距离西域足有八千里路,沿途一路至少有着三四十个小国,义父带你全都走上一走,顺带着教你如何去把马匪压服。”
宝儿点了点头,忽然又道:“咱们有多少时间?”
这话问的无头无脑,然而翟让却沉吟起来,好半天过去之后,翟让才缓缓开口道:“此是八月之节,再有一个月便是小麦播种,麦子经过一冬,来年夏季才能收割,彼时已是六月,那时渤海国才有足够的粮食……”
说到这里停了一停,语带不确定道:“按照这个情况推算,渤海商队最快也得七月份才能启程,启程之后一路西行数千里路,到达西域的时候很可能又是冬天了。”
宝儿目光亮如明月,眸子里面闪烁着聪慧的光,忽然开口道:“今年八月,明年冬天,彼此相隔时间,最多也就十六个月……”
翟让稍微沉思一下,点点头道:“不错,最多也就十六个月。”
宝儿忽的嫣然而笑,一双明亮如月的眸子看向渤海方向,轻声道:“也就是说,十六个月之后又能看到他。”
翟让登时一怔,愕然道:“这怎么可能?他是渤海国主?丝绸之路的商队虽然庞大,但是一国诸侯岂能随着商队出行?国内诸多事务,岂能一走了之。”
然而宝儿却一脸微笑,轻声再道:“他会的,他一定会的。”
语气虽轻,说不出的坚定。
突然双手握刀,小小娇躯迸发强烈气息,但见小丫头眺望西方黑夜,突然道:“我要在他到来之前,帮他打出一条畅通无比的路。”
刀光森然一山,吞吐锐利无比的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