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了。”
赵寒对孔原道:
“你也不错,好几回我都差点送了命。
独孤亮也是你安排的诱饵,好把我们几个引到这里来。
不然,你有一百种法子给他送消息,怎么选了个这么张扬的法子,往他独孤府的大门递信?
你这是想要,一锅全端。”
孔原恬笑不语。
“开头,”赵寒道,“我以为你做这么多事,是因为你内藏野心,想要拥兵自重,做一方豪杰。
可经过这些天的观察,特别是这几次的暗杀,我忽然觉得不对劲。
你,是个非常精于算计的人。
大唐国运兵威正盛,而你只有一个帮会的根基。就算掌控了上邽这一城,也根本不足以与朝廷长久对抗。
造反的胜算,非常渺茫。
以你的脑子,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
可你还是做了。
所以你真正的目的,绝不是割据称雄这么简单。
孔帮主,你究竟想干什么?”
孔原凝视着少年。
他忽然笑了起来:
“不错,小小的上邽,岂能入我眼内?
我心,乃君天下!”
高台上,孔原缓缓张开双手,好像把整个天下都抱在怀里。
赵寒看着那张癫狂的脸,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
“对啊,怎么我就没想起来呢?”
他一敲响指,指着孔原:
“你是赵车府的传人,你的宗门名叫‘夜虺’。
你,是个阉人。”
孔原的脸上,刀疤一阵蠕动,杀气生起。
“赵高,”赵寒道,“秦时的大宦官,矫诏弑君、指鹿为马。
世人都以为,他就是秦国灭亡、祸乱天下的罪魁祸首。
可他们又怎么知道,这位赵车府,背地里还有另外一个身份?”
赵寒的语速飞快:
“八百年前,燕国太子派荆轲刺杀秦王。
当年,咸阳宫大殿之上,荆轲图穷匕见,眼见就要刺秦功成,却最终功败垂成。
史书上说,是一名秦国的阉人内侍提醒了秦王,秦王才拔出剑来,刺伤了荆轲。
那荆轲身怀绝世剑技,有万夫不当之勇。
当时,满朝文武被吓得屁滚尿流的,连秦王这种睥睨天下的人物,都被追得环柱而走。
一个小小的内侍,居然没被吓跑,还能来提醒别人?
就算是提醒了,那剑,秦王前面拔了半天都没拔出来,这一提醒就拔出来了?
屁咧。
这拔剑刺伤荆轲的,根本不是秦王。
而是那名内侍,赵高。
是啊。
荆轲虽是一代剑豪,可刚直如他,又怎么会想到,一个弱不禁风、毫不起眼的内侍,突然就变成了毒辣无形的刺客了呢?”
“说下去。”孔原道。
“阉人,古已有之。
他们地位卑贱、身有残缺,经常被人欺辱打骂,不得善终。
为求自保,更为了出人头地,有些有了一定地位的宦官就私下互相勾连,暗地里组成了一个门别。
一个专门由阉人组成的门别。
为了对付厉害的化外修士,这门别就找了阉人里,身怀武学绝技的人来担当门主,专门修炼潜藏、刺杀的凡俗武学和阵法。
为保机密,自创立之初,这个刺客门别,一直没有名字。
试想想,自古以来的君王,或多或少背后都有化外修士的支持,有些更是把修行者用作随身护卫。
可宫廷里,为什么还有这么多的阉人作乱?
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宦官,又怎么可以,一次又一次打败技艺超凡的护卫,干出弑君乱政的事?
就是因为,这个无名门别的存在。
而后,数百年过去。
战国末年,这门别里出了个叫‘赵高’的不世奇才,成为了自有阉宦以来,第一个最为接近帝位的人。
这位不世奇才,就成了该门世代供奉的祖师爷。
这个无名门别,也头一回有了名字。
夜虺。
‘虺’五百年化蛟,蛟再历千年,化为龙。
夜虺,即‘黑龙’之意。
这个名字,从此就成为了这个阉人门别的标记,和目标。
这个目标,就是祖师爷赵高一直想做,却没做成的事。
龙御,君天下。”
赵寒说完。
孔原冷笑了起来,恬静的声音变得尖刺,傲视世间:
“八百年了,秦汉魏晋、五胡南北朝,多少昏君误国害民。
我门先辈敢为天下之先,匡国济时、救民于水火之间,何其快哉!”
“匡国救民?”
赵寒淡淡一笑,“你是说,像张让、宗爱那样的?”
张让,汉末十常侍之首,为汉灵帝所宠幸,搜刮暴敛、祸乱朝纲,终至汉室大乱。
宗爱,北魏大宦,官至大司马、太子太师,贪财贱义、专权跋扈,连杀北魏三位皇帝,乃祸国之一等大奸。
孔原冷笑:
“刚才那些背景由来,你从哪里打听来的?”
“当年咸阳宫的大殿上,可不止赵高他一个内侍。
另外还有个倒酒的小侍,他亲眼目睹了荆轲剑震宫阙,最后却被自己一名小小的阉宦同僚,刺伤身死。
那小侍几乎吓破了胆。
回家后他心悸不已,就偷偷把这段遭遇写了下来。
那小侍的文笔不行,写得半通不顺的,笔录没有传世。
我呢,也是在某次无聊翻旧书堆的时候,看过这么一回,所以一直都没想起来。
至于‘夜虺’的由来嘛……
你身为现任门主,难道不知道,当年你那位赵高祖师爷。
他除了那有名的《爰历六章》之外,还私下写过一篇,名叫《念昔》的手记?
要说,他那一手大篆写得还真不错,堪称当时大家,只可惜这写字的人嘛……”
“那手记现在何处?”孔原声音阴冷。
“动心了?”
赵寒一笑:
“也对,祖师爷的东西嘛。
要不这样,你再答我几问,我就告诉你在哪儿。
一,你为什么要扮成‘恶鬼’害人?
二,那些受害人的真实身份是什么,和你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弄那么多花样,收了他们的头,还要摆成那些姿势?
三,吴晋宅子里、食人谷秃头人身上的那件小东西,究竟是什么?”
赵寒望着孔原,孔原也望着少年,神色有些奇怪。
堂内一片死寂。
“终究是个无知小儿。”
孔原冷冷对赵寒道:
“前面,你躲过了这么多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