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是因为我刚才说的那几句话?
它太重要了……
你绝不会放心,把它藏在别的什么地方……
你一定会随身带着……
只要像对你那十三个同伙一样,杀了你、‘吃’了你的头,再在你身上一搜就行了……
这些话说得滴水不漏,不应该有任何破绽,可这独孤泰还是看穿了。
这破绽,究竟在哪里?
身体里的那股寒气,突然涌了上来。
赵寒心头一阵猛跳,浑身起了层鸡皮疙瘩,脑子突然清醒了很多。
难道,是因为这句话?
少年的思绪翻飞。
不错,就是这一句:
“杀了你,吃了你的头,再在你身上一搜,那东西就是我的了。”
怪不得独孤泰一听到这句话,马上就发现不对了。
因为,这句话里的那个“破绽”,太明显了。
而它一直就摆在我的眼前,而我却因为先入为主,一直忽略了它。
这破绽,就是“恶鬼”为什么杀了人,还要“吃头”的原因。
很好,又一个疑点突破了!
就在此时,独孤泰的笑声忽然停了。
他看着赵寒,满脸的疑惑:
“可如果你不是他,那你怎么可能知道,那么多的事?
当年唐军破城,宫里的人死的死散的散,剩下的,也都被我们料理了。
即使有一两个残余,是他们救了青才人的新生儿、把他养大,还把当年的事告诉了他。
可那些人那晚根本没去过秦兴殿,他们绝不可能知道,殿上发生的事。
更何况,你根本就不是青才人的儿子,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说,这些事,是谁告诉你的?”
赵寒不动声色:“你说呢?”
“一定是出了内鬼,是谁?
难道,是薛洪他……”
独孤泰突然一顿。
半晌,他忽然又冷笑了起来:
“小子,又想来耍花招了是么?
我告诉你,在我慕容安平的面前,没人耍得了花招!!”
他的神情有些激动了起来,似乎虽然失败了,可他对自己还是有无比的自信:
“想当年,我慕容安平所遇的敌手,上至君王、下至地痞,无一不被我看破和打败。
你这么个青嫩小儿,要不是天运不济,惊狼岭下,你早已化为齑粉了!“
嘿嘿……
黑夜里,赵寒笑了,好像看到了一件非常好玩的事。
时机已到。
独孤泰,就看小寒爷我,怎么把你彻底“击溃”吧。
他突然逼近了一步。
独孤泰本能往后一退:
“你敢过来!”
“慕容安平……”
赵寒淡淡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寒意:
“你自以为很厉害,料事如神,无往不胜。
如果真是那样,那在鬼哭峡,你就不会蠢到以为,只派个妖道和孔原那几个人,就可以把宗大人做掉。
在上邽城里,你就不会让我成为招募法师,就不会以为只靠宁无相,就可以杀光秦安谷里的法师。
而惊狼岭上那一仗,你更不会输给我,修为尽废、一无所有。
你之所以落到今日这个田地,正是因为你太自信了。
你以为,自己是谁啊?”
“哼小子,还想用‘激将法’是么?”
“我呸!
激你?你是将么?你值得我激么?
省省吧,慕容安平。
在我眼里,你就是个懦夫,一个连自己是谁都不敢承认的,懦夫。”
赵寒声音一变,盯着独孤泰:
“你还记得,你那两个儿子么?”
独孤泰一愕。
似乎他没想到,少年会突然提起这两个人。
“是啊,”赵寒道,“你对你那两个儿子,可算是无比严苛的了。
那大儿子慕容昭,你强逼他修炼妖法,把他生生逼得精血干涸而死。
而后,你还把他和那妖蛇同体,炼成那种人不人、妖不妖的怪物,为你杀人所用。
二儿子慕容亮,从小到大,你对他就只有指责打骂,什么都不告诉他。
在旁人看来,这两个好像不是你的亲儿子,倒像是仇人似的。
可他们错了。
他们都被你那虚伪的把戏,给骗了。
你根本不是那种恶父。
正相反,你对你那两个儿子,无比的疼爱,疼爱到无可复加。”
独孤泰的眉头突然一跳。
前面的话,他的表情都是冷冷,可听到这一句,他动容了。
赵寒继续道,“《洞冥仙略》里说了,鬼子妖胎,这看似个害人的妖法,但实则是个‘救魂塑身’之法。
你那大儿子慕容昭,根本没有死。
他只是妖法入魔、神毁身损,变成了个‘魂身不在’的虚体而已。
你把他装进那妖蛇里,也不是要把他炼成妖物。
你是想救他,想用‘鬼子妖胎’帮他重塑人身,重整七魂六魄。
你是内疚,是因为自己的错,害了儿子而伤心。
你,这是在恕罪。”
独孤泰两眼猛地一睁:
“你……你说什么?”
“要炼就鬼子妖胎,必须找到百年的妖物作为躯壳,以活物的生血作为给养。
还要损耗施法者十年的修为,再历经二十载,才可能有一点成就。
期间要是稍有不慎,则连施法者自己,都会入魔殒灭。
这么个风险极大的事,如果只为了培养个杀人妖物,绝对是个赔本的买卖。
可你还是做了,一直做到了今天。
为什么?
因为你悔,你恨。
你悔自己,不该让你那大儿子学妖法。
你恨自己,把亲生儿子害成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赵寒一指独孤泰:
“这个人就是你,慕容安平!!“
黑夜里,独孤泰的脸上,红疮猛烈颤抖了来。
仿佛,他埋藏在心里很深的那些东西,全都被挑动了:
“小子,你……胡说八道!!!”
“我胡说八道?
好啊,那再看看你那二儿子,慕容亮。
你什么都不教他、不告诉他,甚至他只想收点赋钱来满足下私欲,你也要骂他、打他。
旁人以为,你这是对他严厉。
你不是。
你是因为对大儿子深深的愧疚,所以对这二儿子,你就完全换了个人似的。
你不让他学妖法,是怕他变成大儿子那样。
你不让他和你一起起兵,是知道风险太大,所以早早地,就让人把他带到乡下躲起来。
你太爱他了。
你怕再把这唯一好好的儿子,害了。
可结果呢?
你这二儿子,变成了个色厉内荏、胆小如鼠的人。
只会空口说大话、一事无成,最后面对害了父亲的仇人,连举刀的胆量都没有,还吓得尿了一地。
你那大儿子虽然惨,总算有点能耐。
而你那二儿子,根本就是个窝囊废。
你千方百计想保护他,可到头来,正是你害了他。
大儿子被你害死了,二儿子又活得生不如死。
这一切,都是因为你,慕容安平!!”
“啊!!!”
独孤泰整张脸都扭曲了,举起右手,往赵寒抓了过来:
“我……我杀了你!!“
赵寒一手抓住了,独孤泰的手腕:
“你动啊?
怎么不动了?
慕容安平,这十六年来你费心劳力、机关算尽。可到头来,你得到了什么?
修为尽废、一无所有,什么拓土大业、天国宏愿,全都空了。
你仅有的两个儿子,一个死了,一个疯了。
你变成了个孤家寡人,站在这里,动都不能动。
你还说什么料事如神,无往不胜。
呸。
全天下最失败的人,就是你!!“
赵寒的手里,独孤泰狂叫挣扎着,像一头发了疯的困兽。
可少年的手就像一把巨锁,他怎么都动不了。
独孤泰确实是个城府极深、非常厉害的人,可无论是谁,都有心里的最后一道关。
赵寒的这一番话,已经把他心底最为脆弱的部分,彻底击碎了。
啊……
独孤泰忽然哀嚎一声,跪在地上,痛哭了起来。
赵寒冷冷看着吊桥上,这个片刻前还傲慢无比、如今却跪着的对手:
“就是薛洪、那位大哥、还有阿史那万钧,他们都比你,厉害百倍。”
“什么厉害……“
独孤泰低着头,“他们,就是一帮蠢材……”
这就对了。
独孤泰,你的“线索”,都给小寒爷我说出来吧。
赵寒不动声色:“至少,他们现在比你活得好得多。”
“放屁!!”
独孤泰哽咽着道:
“阿史那万钧那家伙,我迟早要收拾了他……
那什么‘大哥’,装的那副老实模样,他不过就是薛仁越的一条狗!
还有那薛洪,呸!
想当年,薛仁越对我们所有人,都是虚情假意。
唯独对那薛洪,他把那小子从个目不识丁的小人,生生培养成了一个身兼多能的将军。
他是真把那小子,当心腹啊……
可那薛洪呢,背主投敌,干尽了无耻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