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不愿意?”韩跃眉头微微一皱,隐隐感觉长孙心里不痛快。
长孙看看他一眼,嘴巴张了张,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颓然一叹,苦笑摇头道:“母后无话可说,你是家中兄长,有资格管教弟弟妹妹。他们说错了话做错了事,确实应该打应该罚。只是……”
长孙迟疑一下,幽幽道:“虽然母后知道棍棒出孝子的道理,可是总归狠不下心,都说树大自直,我盼着他们能自己懂事……”
“自己懂事,怎么可能?”
韩跃冷冷一笑,他起身调试一下吊水瓶的滴液速度,然后再次坐回床榻,阴沉着脸道:“为了一个皇位把您气成这样,儿臣觉得这已经不是说错话做错事。”
“大殿下说的是,本妃也觉得承乾和青雀有些离谱!”
杨妃突然插口,语带忿忿道:“姐姐您也不要责怪妹妹插话,妹子虽然不是他们母亲,但我也是堂堂正正的正妃姨娘,这两个孩子心思如狼,眼睛里除了皇位再没有其它……”
她说到这里微微迟疑,忽然咬牙揭穿道:“当初承乾封为太子之时,见了妹子甚至都不予行礼。青雀虽然在您和陛下面前隐藏的好,但他暗地里却比承乾更坏,我家李恪小时候经常被他欺负,有一回直接给打的血流如注。妹子躲在宫里哭了三天,我那时很想找您告状,最后想想还是算了,毕竟庶出和嫡子不同,恪儿先天上就比他们弱一层……”
“但是大殿下不同,大殿下是嫡脉长子,也是您膝下第一个男儿,除了陛下和姐姐您二位,皇家下一代他最有资格管教皇子。这次承乾和青雀犯下大错,要我说就得让大殿下狠狠去揍,最好把他们一次打怕,免得以后又生出不好的念头……”
她说到这里停了一停,伸手攥着长孙手掌,轻声道:“姐姐您好好想想,那两个孩子哪里还有一丝仁孝?这次他们为了皇位敢出口骂您,说不定下次就敢直接动手?”
长孙脸色一阵苍白,娇躯微微颤抖,语带惶恐道:“不会的,本宫的孩子不会这样。”
她虽然如此说,然而瞳孔却不断收缩,所谓知子莫若母,显然长孙也觉得杨妃所说之事很有可能。
韩跃忽然站起身来,沉声道:“母后,此事您不要再过问了。所谓树大自直,那得是心中存有良善,如果连爹妈也开口辱骂,在儿臣看来这已经比忤逆更为不如。父皇让我隐忍十日,那么儿臣便隐忍十日,待到十日过后,我会亲自去他们的府邸走走……”
长孙眼中带着挣扎,小声道:“你也经常和你父皇吵架,有几次也气的母后头疼。”
韩跃一呆,知道长孙用想用这种办法劝拦自己,他这两年经常顶撞李世民,偶尔也会顶撞长孙,如果这样算起来,似乎也算不上孝顺。
“臭小子虽然让人生气,但他不是忤逆之人。”
李世民忽然负手走过来,沉声对长孙皇后道:“他和朕顶撞吵架,是因为理念不同。偶尔惹你生气,大多是因为娶媳妇的事。这些都是瑕疵小错,算不上大是大非。朕只知道一件事,不管臭小子对我对你再怎么顶撞,他心中始终把我们当做爹娘……”
“至于承乾和青雀则不同,这两个小子真是让朕失望了,以前他们心中还有一点孝意,然而随着年龄长大,这仅存的一点孝意已经被欲望吞噬了。”
皇帝语气隐隐带着一丝僵冷,痛惜道:“朕三个月之前就接到密报,说是承乾子嗣降生那一晚,父皇曾去他府中勾连世家,约定各家都把私兵聚集起来,然后交给父皇做一件大事。观音婢,你也曾经历过玄武门之变,应该知道父皇要做的是什么大事……”
长孙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她面色苍白无血,急急解释道:“这是父皇的动作,和承乾没有关系。”
“你错了……”
李世民冷哼一声,目光滚滚道:“当时承乾就在现场,而且比任何人都要兴奋。父皇让他去联系佛门借用佛兵,这小子想都没想就答应下来。”
长孙只觉浑身力气突然消失,她一下躺倒床榻,双目泛着恐惧,满脸惊慌道:“父皇勾连世家,承乾出借佛兵,陛下,臣妾我……”
李世民突然开口,冷道:“不止承乾如此,青雀也是一样。此前朕和你受他蒙骗,所以一直不曾留心探查。暗月龙卫虽然无孔不入,但是没朕的话他们还真不敢去查一位嫡子王爷。这次青雀暴露狼子野心之后,朕觉得应该让暗月龙卫去查查,这一查可了不得,简直把朕吓出来一身冷汗。”
“陛下,青雀怎么了?”
长孙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忽然一下又从床榻上坐起来。
她面色越发苍白无血,双目都带着惊恐和慌乱的色彩。
李世民黯然一叹,轻声道:“本来你病体违和,这些事不该告诉你,可是那毕竟是你的孩子,朕觉得应该让你了解。观音婢你怎么也不会想到,咱们那个十五岁的三儿子竟然是大有抱负之人,小小年纪暗暗发展,竟然圈养了一支八万人的精兵。”
皇帝说到这里忽然一停,冷笑道:“当年朕夺玄武门之时,麾下也不过十万铁杆……”
“八万人精兵?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长孙惶恐直抖,几乎要哭出声音来,道:“陛下,是不是暗月龙卫听错了。八万精兵岂能说养就养,每月的军资开支就要十几万贯,青雀他没有产业进项,根本养不起兵马。”
“他没有产业进项,但是天下儒门可不缺金银。”
李世民目光很冷,森然道:“朕这次让暗月龙卫查的很彻底,连数年前的隐秘都翻找出来。你肯定想不到青雀十二岁的时候就和士族达成协议,山东那几个儒学之家这几年给了他数百万资财,不但招兵买马,而且雕版印书,嘿嘿,文武两道双管齐下,势力竟然比承乾更强。”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长孙喃喃一声,忽然感觉头脑一阵昏厥,身躯软软摔倒下去。
韩跃手疾眼快一把扶住,想也不想就灌输一股内力进去,眼见长孙皇后面色苍白,双目瞳孔似乎都失去焦点。
韩跃顿时心中钻痛,自责道:“母后,儿臣不该提这种事,你快安心养病,我不去揍他们了。”
“不……”
长孙忽然抓住韩跃手臂,那也不知哪里来的巨大力气,竟然把指甲都掐进了韩跃肉中,大声道:“你去揍他们,跃儿你一定要去揍他们。趁着你弟弟们还没走上邪路,你一定要把他们的本性打回来。等到他们踏出最后一步,那时候再教育就晚了……”
她双手使劲抓着韩跃,仿佛哀求,又似发癫,既惶恐又惧怕,颤抖道:“跃儿你一定要答应母后,把弟弟们的欲望打压下去,万万不能让他们反你父皇,绝对不能让他们反你父皇,没人比母后知道你父皇有多狠……”
“观音婢,你说什么胡话?”
李世民气得不轻,冷着脸道:“虎毒不食子,朕难道会杀掉自己儿子不成。我掌握承乾借佛兵之事足足三个月,你看我动手没有?我查到青雀圈养军队也有数天,你见我动手没有?好好养你的病,不要胡思乱想,朕再告诉你一次,虎毒不食子,我不会杀掉自己的孩子。”
“不,你会杀的,你一定会杀的。”
长孙呓语不断,她神情明显有些异常,双手紧紧抓着韩跃,大声道:“跃儿你要小心你父皇,不要被他的表面骗了。虎毒不食子那是普通人,但是你父皇不同,他是杀过自己哥哥的人,他是大唐的皇帝……”
“观音婢,你安敢如此?”
李世民终于忍耐不住,猛然暴喝一声。
这声暴喝犹如炸雷响起,满寝宫顿时呼啦啦跪倒一地。
无论是太医还是宫女太监全都瑟瑟发抖,众人脸上全是密密麻麻的冷汗。
当年玄武门之变,李世民杀兄逼父,这事乃是皇帝心中最不能碰触的地方,偏偏大家好死不死都听到了,这如何不众人惊心。
唯有长孙不惧不怕,反而变得越发癫狂,尖声叫道:“臣妾为什么不能如此?承乾和青雀都是我的孩子,你将他们查的这么清楚,不是想杀是想干什么?”
“朕说了,我只是掌握他们的情况,并未做下一步打算,事实上朕也想让臭小子去打压一番,如果两个小子懂得收手,那么一家人皆大欢喜。”
“我不信,你骗人!”
长孙大吼大叫,道:“你一向最擅长骗人,别人不知道,臣妾却知道,既然你让人查了,那就是准备动手,你是想杀掉我的孩子……”
李世民满脸气怒,只觉得胸口憋的快要炸了。
韩跃黯然一叹,忽然伸手如电,轻轻在长孙脖颈后面捏了一下,那地方恰恰是人的昏睡穴,长孙轻哼一声,软软躺了下去。
“父皇不要恼怒……”
韩跃转脸看向李世民,轻声道:“世间母亲是最没有道理可讲的人,哪怕是最柔弱的女人,一旦涉及自己孩子的性命安危,她们也会变成最凶猛的护犊老虎。”
李世民脸色铁青,恨恨道:“朕和她做了三十年夫妻,她竟然怀疑我如此之深。”
韩跃轻轻把长孙放到床榻上,淡淡道:“父皇不要生气了,夜色已深,必然困倦,您不妨先去休息一番。李承乾和李泰的事情因我而起,此事就让儿臣去做个了断……”
李世民深吸一口气,忽然转身就走,气哼哼道:“朕暂时睡不着,我去看看药膳熬没熬好。”
韩跃目光盯着李世民背影,看着皇帝走到火炉旁边发疯般踢开几个倒霉小太监,然后自己也不顾地上冰冷脏乱,竟然一屁股坐在那里发闷气。
皇帝也是人,皇后也是人,两人乃是少年夫妻一路走来,世间只要是夫妻就没有不吵架的,幸好李世民还懂得克制忍让,否则今夜还不知怎么收场。
韩跃收回目光,然后起身把第五瓶吊水换好,旁边小丫头田秀儿仔细给长孙掖好被子,杨妃则明显吓得花容失色。
韩跃微微一叹,忽然起身慢慢行走,一路越过寝宫众人,出门到了院中。
此时已是深夜,天上有繁星万千,韩跃仰头望着无边夜色,忽然轻轻冷哼一声,喃喃道:“还有十天……”
……
……
十天时间说短不短,说长其实也不长。
在有些人身上,这十天时间十分难熬,但是在另一些人身上,十天功夫又仿佛一晃而过。
终于到了第一天!
同样也是夜晚,一样的漫天繁星。天中明月高挂,照亮山河万千。
朱雀大街靠近皇宫位置不远就是魏王府邸,此时府中灯火辉煌,会客大殿里坐着几十个客人。
有孔颖达这种当世大儒,也有刚刚崭露头角的国子监学士,众人不时秘议几句,偶尔又吟诗几首。
李泰圆圆的小脸上隐约挂着一丝挥之不去的惊慌,惊慌之下却有带着三分的渴望和期待。
“孔师,不知那截杀之事如何了?”这小子突然开口,目光里闪烁着期望。
他这话是问向孔颖达,然而孔颖达却没有直接答复,老头只是咳嗽一声,顾左右而言他道:“儒者,以理服人。欲成帝王之业,当行堂皇正道……”
言下之意,似乎是告诫李泰不该打打杀杀,又似乎老头压根没有参与截杀之事,所以不方便回答。
李泰微微有些失望,忍不住喃喃道:“如果给那人回到长安,本王真是担心会出事。”
旁边一个老儒忽然不屑一笑,孔颖达年高德劭,确实没有参合截杀之事,但是孔老头没参合不代表儒门有些人没动手。
比如这个老儒就是如此,满脸自信对李泰道:“殿下无须担心,此次世家佛门连连动手,我儒家也有一些势力运作起来,从关外到长安一路聚集无数穷凶极恶之人,如今十天时间都已过去,那人连影子都没见到半个,哼哼哼,若是老夫猜测没错,此人已经死了……”
“真的吗?”李泰一脸大喜。
老儒自信一笑,得意道:“老夫号称算无遗策,我之猜想,十有八九。韩跃整整十三天不见音讯,想来已经死了,只不过截杀的势力还没把消息传回来,估计还要等个四五天。”
“那可太好了!”
李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目中闪过一丝狰狞,语带兴奋奋道:“本王就是韩跃死,他若不似,我寝食难安……”
他话音未落,猛听外面轰然一声巨响,紧跟着脚下地板石砖一阵晃动,会客大殿似乎也摇晃一下,有尘土簌簌飞扬而下。
但听一声暴厉长喝穿破也有,有人大吼道:“李泰,你给我滚出来。”
轰隆——
又是一声巨响,魏王府的大门轰然倒塌。
韩跃一袭白衣手持长剑,脚下纵跃而驰,宛如恶虎下山,提剑冲了进来。
这一口气,他已经憋了足足十天。
“什么人夜闯王府,好大的胆子,来人啊,有刺客,给我杀……”
李泰的府邸也有护卫,虽然大门轰塌之时被下了一跳,不过很快就回复过来,几百个甲士突然从暗中冲出,上前就要去阻拦韩跃。
便在这时,猛见门口响起两声狂笑,只见又有两个人冲了进来,这两人才一出现,顿时又响起两声巨响,夜空中忽然火光爆闪,有两个奇怪的物体从二人肩头出现,然后拖着长长火光尾巴飞入院中。
院中甲士瞳孔猛缩,有人惊恐大叫道:“火箭炮……”
话音未落,轰隆轰隆,爆炸横扫开来,甲士死伤一片。
门口二人哈哈狂笑,一人扛着一个炮筒冲了进来,左边那人赫然是百骑司前首领李冲,右面那人却是皇宫大门守将李隆。
两人扛着火箭炮追在韩跃身后,同时仰天厉喝一声,大吼道:“西府赵王前来教训弟弟,此间谁敢阻拦,定当一炮杀之……”
满院之内,鸦雀无声。
所有人惊恐看着韩跃冲进门中,目光落在他手上长剑,忽然瞳孔又是一缩,颤声道:“陛下的天子剑?”
李泰噗噗后退几步,小脸发寒道:“大哥,你想干啥?”
“干啥?”韩跃森森一笑,冷厉道:“我来抽死你……”
他眼中泛着血色,倒提长剑缓步上前。
李泰脚下不断后退,惊慌之下不由大吼大叫,道:“这是我的府邸,你无缘无故上门,还杀了我府中护卫,你要谋反,你这是要谋反。我要去禀告父皇,我要去揭穿你的霸道。”
“闭上你的臭嘴……”韩跃怒吼一声,临来之前长孙曾苦苦哀求他不要下重手,然而这一刻什么叮嘱他都忘了,韩跃只觉心口火气就要把他憋的爆炸,眼前这个圆脸胖小子怎么看怎么让他愤怒。
砰——
他猛然飞起一脚,直接将李泰踢飞摔倒。
紧跟着上前就是一踏,单脚死死踏住李泰兄口,同时右手高高扬起,恶狠狠抽了下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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