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不敢。”咥运躬身进了屋内,跪坐在地,十分的不习惯的扭了扭屁股。
禄东赞看了没有任何表情,开门见山的道:“你的拜帖本相看了,唐军灭了你西突厥,杀了你父亲阿史那杜鲁,你们要复辟西突厥,现在想托孤在我吐蕃,甚至还想请我族起兵,另立突厥所部,夹击大唐,共享中原。可是如此”
禄东赞三言两语便告完毕,然后就直起身子,死死盯住咥运的表情。
咥运闻言,突然激动起来了,满头头发似乎都要炸开一般,跪伏在地,高喊:“丞相请发兵救我突厥,我突厥从此将唯吐蕃马首是瞻,忠心不渝,马事牛事羊事绝不说二话。”
胡人习俗呢语,大事小事均以“马牛羊”比喻,“马事牛事”是大事,“羊事”是小事,咥运高喊“马事牛事羊事”,虽说绕口,但意思还是很明显的。
以后你吐蕃的事就是我突厥的事,我突厥的事还是我突厥的事,不用你恼心,有问题,无论大事小事,我们给你卖命背黑锅,你们只要发兵相助复辟突厥,以后就等着享福吧。
此言,足见咥运心中的愤懑之情,禄东赞其实早已知道了从密探处得来一些消息,也预感到咥运找自己所做何为,果然如此。
但禄东赞是不会这么容易相信的,要不然他早就成了一赔黄土了,尽管心中亢奋不能自已。
扶持突厥,控制他,让他为我吐蕃去征服西域更广阔的领土,这事情想想禄东赞就心中哆嗦,那是激动的。
但这件“羊事”毕竟非同寻常,而且如今也抽不出功夫,但禄东赞是可以许愿的,也就是空口无凭说大话,换句话说,哪怕有凭有证据又如何?
条约这东西,和国家间的利益相比,只不过是撕的早晚而已。
沉默了一会儿,半天没有说话的禄东赞突然道:“王子可是真心投靠我吐蕃,不是驱狼吞虎之计吧?”
“没有。”咥运坚定的说了这两个字。
“哦……是吗?”
禄东赞不置可否的拿起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将一块金黄的羊腿肉狠狠的割下,带着莫名的笑意,慢慢的咀嚼着,看都不看咥运难看的脸色。
咥运沉声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我族和丞相注定将成为朋友,共享中原,此乃何等肥美牛事?丞相难道不相信我的诚意吗?”
“肥美牛事?哼哼”
一旁的钦陵扮起了黑脸,扬着手上一只硕大的羊腿,满脸油污的冷笑:“没见识过世面,只会吹牛皮,你西突厥都被灭了,谈何共享中原,唐军就是那么容易破的,就连本将军,哼……而且到底其中有没有什么诡计,一切还都不好说呢。”
一时间陷入僵局了,咥运总不能大吵大闹,学唐雎,来个庶人之怒,伏尸二人,血溅五步,天下缟素吧,那样禄东赞父子那两柄用来割肉的匕首,恐怕就要来凌迟自己了。
咥运看禄东赞似乎不太热衷,旁边的钦陵又装模作样的喊:“不做突厥杀人刀”,心中暗恨不已。
实际上禄东赞父子的意思很明确,却是要突厥完全臣归顺臣服吐蕃,做吐蕃手上的杀人刀。
禄东赞一言不发,只默默的看着咥运和此子钦陵彼此大眼瞪小眼,争论的面红耳赤。
如此半个时辰过去了,竟全都是废话,钦陵根本不相信突厥的诚意,要他拿出点证明。
这时候小羊已经被吃完了,禄东赞一挥手,豪爽道:“贵客来临,食不够,再烤一只羊来”
在外面提供客房服务的赞咄应了一声,不久就提来一只刚刚剥去皮毛,红光光大肥羊,咣当一声,又吊在了首座中间的铁架上
石头圈内的木炭窜起高高火苗,像蛇信一般吐在肥羊身上,肥羊立即冒出吱吱细响与腾腾热气
一通来回走动,肥羊皮肉已经吱吱冒油,屋内却早已陷入沉默。
咥运死死盯住肥羊,心中发狠,一把夺过还插在肥羊身上的匕首,一旁的钦陵大惊,却被禄东赞拦住了将要起来的动作,禄东赞此时不再吃东西了,静静的看着满脸戾气的咥运。
咥运熟练的在烤羊身上噗噗就是两刀,便卸下一只还滴着鲜血的大羊腿,高声道:“多谢丞相款待”
说完,端起旁边的一碗马奶酒,就是一大口,弯刀剁下一大块血淋淋的羊肉,怡然自得的大嚼起来。
“好——”禄东赞突然拍手大喝了一声。
就连钦陵也是刮目相看,哈哈大笑:“没想到你这亡国之人,竟还有此血勇,敢食血肉”
禄东赞道:“孤旅南下,好胆气”
咥运心知此时禄东赞送了口,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啃着肉笑道:“丞相,我突厥为报灭族之仇在所不惜。”
“你能代表你突厥全部吗?”钦陵急忙插话。
咥运闻言大笑:“突厥是我阿史家的,其他人谁也该表不了,突厥残部,我说了算”
禄东赞盯住咥运道,“本相不知你话到底属实不属实,但本相更看重一个人的决心,你凭什么让本相相信你会和我吐蕃永世结盟,共抗大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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禄东赞一介枭雄,这话问得扎实无比,直透本心,回答不上来这个,再美的羊腿,禄东赞也不敢吃,怕你们带刺,拔不出来。
钦陵也不吃了,安静下来,淡淡的看着咥运,哪有丝毫刚才激动的神情,唉,这父子俩,唱双簧呢。
咥运沉默了,然后悠然一笑:“丞相父子可知什么叫六马分尸?”
“愿闻详细。”钦陵好奇道。
“所谓六马分尸就是将头、四肢还有男人的阳.物全都绑上身子,分了去。”咥运在这么说时,话很冷很冷。
“如此说来,倒是奇耻大辱了?”钦陵倒吸一口气,啧啧感叹。
咥运点头:“钦陵大人英明正是如此”
禄东赞突然扔掉手中的匕首,淡淡的问:“你突厥残部,如今战力如何?”
咥运思忖了一下,傲然笑道:“我所带的全是和唐军百战幸存的精锐中的精锐。”
“那就比比吧”禄东赞突然道。
咥运一怔,一旁的钦陵大乐,抚掌大笑:“那就比比吧,看你之精锐如何?我吐蕃骑士,可是向来战无不胜的”
听说与吐蕃较量,咥运思忖一阵,突然笑了,自己这千余人可真的是精锐,只是不是突厥人而已。
咥运站起来躬身笑道:“恭敬不如从命。”
禄东赞此时却又笑了:“既然是精锐,比试之时可是刀剑无情的哦。”
“能死在吐蕃勇士的手上,是他们的荣幸。”咥运肃然。
“一言为定?”禄东赞笑着问道。
“某说过的话犹如苍鹰的利爪一样,一抓一道血。”咥运坚定道。
钦陵也站了起来,幸灾乐祸的道:“既然死伤不论,那就此时就开始吧。”
咥运双掌一拍:“好不就是千人嘛,比武而已。”
一经说定,两父子也不再狂饮大嚼了,对视一眼,二人率先齐齐出了偏厅。
咥运待两人出去后,突然脸色,弯下腰干呕,大呕,狂呕,如同怀了几十个壮男婴的孕妇般,吐得一塌糊涂,吐了几阵,才脸色苍白的晕晕的,强撑着出了偏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