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禄东赞正在追击唐军,唐军则一时打一时不打的,总之双方越打越远,不知何时,已是数个时辰过去,深夜凌晨了。
突然一阵马蹄骤响,吐蕃军斥候营总领一马飞到,铁青着脸色找到了禄东赞。
“到底什么事,你为何变成如此?”
禄东赞沉着脸,此刻在他面前的这个总领正满脸鲜血,乌黑着脸,像是被人烤了一般,身上还在滋滋的流着血,看样子是经过一场奋战而出。
那总领滚落下马,伏地大哭:“丞相,丞相啊,不好啦,出大事啦,死了,全死了。”
禄东赞一鞭子抽过去,大骂:“狗日的,到底出甚事了,再不说,本相抽死你。”
“丞相,不好啦,唐军十万大军埋伏在唐营山岭下,切断了我军与大营的通道不仅如此,而且堵住了辕门,放火烧我吐蕃军,如今那二十万大军怕是已经灰飞烟灭了,末将率一支铁骑见势不妙,想赶回老报丞相,却没想唐军十万大军,一连十道封锁线,斥候营三千兄弟,只剩下末将一人了,他们现在开始往下游赶啦,丞相啊,我们中计了,三十万唐军一上一下,夹击我军来了。”
禄东赞坐在马上突然一阵眩晕,几乎要踉跄倒地,却被身旁的吐蕃大将一把扶住。
回过神来,禄东赞脸色涨红,强自镇静心神,道:“那我的爱将扎西德勒、珠勒嘎西呢?”
那总领又是一阵大哭:“唐军出动他们的弩阵,射杀一切逃出来的我军,那弩真的厉害啊,一个唐军能对付几十个我军勇士,末将没见到一个人逃出唐军大营,两位将军,怕是已经,已经……”
禄东赞听后,一阵长长沉默,迅即仰天哭喊:“扎西德勒、珠勒嘎西,你们还我二十万大军。”
说完,一口热血喷出,老泪纵横的从马上滑落下来。
“丞相,丞相……”
吐蕃大将大惊失色,赶忙下马扶起禄东赞,却不想禄东赞强忍着一口喉间热血,蹒跚站起来道:“快快,我军已经是大险之势,前有大军,后有追兵,二十万大军尽丧,士气必然大降,必须赶快退兵,一旦被唐军上下夹击,北面是布哈河,难免山岭密布,我军便立成无本之木,困兽犹斗木珠尚西,尚达仓宗你们各率五万大军缠住东西唐军,打通我军通道。其它十万大军随本相东去,然后南下,原路返回吐蕃高原,那里是我们的天下”
禄东赞这一命令下的很准确,但是,一切都来不及了。
此时吐蕃大军已经与唐军一刻不停的鏖战六七个时辰,上下两路唐军骑兵已经牢牢地冲向吐蕃军。
那一边,刘弘基也从信兵处得到了大营战况,顿时大笑道:“吐蕃二十万大军已经全军覆没,陛下亲自率军赶往这里,众将此时不死战建功,要等到何时?”
虽然有计划在先前,但是众将还是大惊失色,真的成了,除了诱兵损失的一万唐军,歼灭二十万大军的后军,竟不费一兵一卒。
作为此次出征唐军少壮派代表之一的萧陵,很夸张的长大嘴,喃喃低声道:“真不愧是俺妹婿啊,真给大舅子涨脸。”
和萧陵不对付的武元庆、武元爽两兄弟闻言跳出来,阴笑道:“萧陵你大胆,敢对陛下如此不敬。”
“得得得,我说你们俩得瑟什么啊,陛下是我妹婿,全长安的人都知道,就不许俺说说,两个狗腿子,没事躲后面去,待会可是真刀真枪,不要尿裤子了,这会儿可没人给你们洗。”??萧陵一张嘴完全和李治同一个师傅出来的,恶毒的无以复加。
两兄弟被萧陵说的差点要骂娘了,武元庆大怒:“狗日的,你再说一遍,谁尿裤子,老子的妹妹可是皇后娘娘。”
萧陵冷笑:“你是想用皇后压我吗,有本事你砍下禄东赞的脑袋,老子二话不说给你洗尿裤。”
“那你等着,禄东赞的脑袋一定是我的,到时候将军我送给我那太子侄儿当玩具。”武元爽也跳出来大骂。
萧陵大笑,武元庆一捅武元爽,武元爽惊醒过来,赶忙补救道:“谁他**要你洗尿裤…啊呸,老子才没尿裤呢。”
刘仁轨皱了皱眉头,道:“你们这些皇亲国戚的全给老子闭嘴,听的心烦,是不是要本将军禀奏陛下?”
三人同时惊道:“将军?”
此时远处一连九道烟火升起,刘弘基一看,脸色冷厉的赶紧下令:陛下诏令,死守要道隘口,绝不能让吐蕃军通过,东去,否则——提头来见”
众人一听,心中一惊,就连萧陵、武家两兄弟也不敢怠慢,赶紧吩咐大军,排成阵势,目的只有一个:封死吐蕃军东去之路。
两路之中,以刘弘基的大军压力最大,要承受绝望中的吐蕃兵的连绵冲击,只要自西而下的吐蕃军不能攻克刘弘基大军的防线,吐蕃军腹背受敌,也就完了,总不能全往布哈河跳吧,大非川西面全是密林,若是吐蕃军能丢了战马,倒也能逃掉,但密林中野兽颇多,丢了战马的吐蕃军,真的就是只待宰的绵羊了。
吐蕃的五万大军从西坡扑来之时,刘弘基命高侃率三万唐军迎上去,绝不让吐蕃军扰乱唐军阵势。
果不其然,吐蕃剩下十五万铁骑从前锋身后杀出,猛攻唐军防线
“所有人跟我上,挡住吐蕃军,谁要是挡不住,从你那儿突围了,不用多说,自己自裁吧。”
说完刘弘基、刘仁轨、郭孝恪等人率军猛攻,誓要阻挡吐蕃军东下。
与此同时,李治后面的十万大军也出动轻骑五万,飞驰突袭。
一时间,大非川西高东低的东西战场上,四面混战,杀声震天。
黑夜渐渐卸下了黑幕,经过一夜的奋战,朝阳爬上了大非川的山岭上。
大非川的清晨,整个世界都是清清亮亮的,阳光透过淡淡的清新的雾气,温柔地喷洒在尘世万物上,别有一番令人赏心悦目的感觉,但山地中却累累尽是尸体,黑红交织,遍野狼藉一片,唐军的黑旗也被砍成了破絮,碗口粗的旗杆上尽是刀痕,看的出这一夜的漫长,每一个人都是咬牙挺过去的,吐蕃军的突围太疯狂了。
他们用刀,用牙,每个人都疯狂无比,逼得唐军们也红着眼睛挺啊挺,最后终于和李治的大军汇合,将吐蕃最后的十万大军围在大非川一块旷阔的洼地石原中。
连夜赶来的李治抬头看了看空中缓缓飘动的战旗,又打眼看了看周围的唐军兵士们,他们正在血迹烟尘中忙着清理彼此双方的尸体,伤兵满荡荡倚着密林树木等待军医包扎。
刘弘基、高侃等人都头上缠着白布,跟在李治身后,连额前渗着血渍也不顾,李治肚子咕噜噜的响了起来,一旁的归海一刀一惊,赶快低头从腰间的锦囊里取出一块早已准备好的卤鹿肉,上前道:“陛下,你忙了一夜,还是吃点东西吧。”
李治怔怔地看着眼前的鹿肉,哪怕已经冰冷,依然散着动人的香气,深深的吸一口,李治猛地转身,大步在大军间连声大喊,发令:“火头营呢,都死哪儿去了,赶快造饭快说不定待会还有一场大战呢,让将士们快吃上饭。”
李治身旁的锦衣卫见此,立马蹿下去几个人,不一会儿,一个火头营的伙夫,被李治的锦衣卫从忙乱的人群中提溜出,这伙夫灰土满面的,一头大汗,匆忙回复道:“陛下,昨夜大战,将士随身军食都被吃完了,我们刚刚运来的只是些生肉还有生面,还吃不了。”
李治暴怒,大喝:“你再给朕说一句,吃不了,想饿死弟兄们哪早做甚么了”
那火头军闻言,拭泪唏嘘着:“陛下,伙头营的兄弟,昨夜也全数加入激战,死了三百多人,所以……”
李治面色一僵,默然唏嘘的点点头,上前在低自己一个头的老伙夫肩膀上拍了拍,随后拍拍头到:“肉打理了吗,面粉混水了?”
“已经做成面团了只是肉还带血”老伙夫赶忙道。
“切早说嘛”李治不在意的大手一挥,“听着嗯,伤兵们每人一大块肉,一个面饼,剩下的人没人两块面团子,自己动手”
“自己动手?”老伙夫尴尬道,“可是陛下,没锅啊。”
“靠”李治不屑道,“要锅干什么?将就一下,铁盔还有横刀架火自己烤,权当烧烤了”
老伙夫一怔下恍然大悟,跳起脚来大声呼喊:“弟兄们,拿着肉还有面团子,烧烤啊。”
篝火被升起,唐兵们哗然欢呼,好像比有现成的吃食还要兴奋,李治哀叹,不就烧烤吗,至于这样漏*点四射吗。
面车一辆辆推出来,一把把横刀纷纷架起,有的横刀上还是血迹淋淋,当兵的也不在乎,擦都不擦,直接串上大块的羊肉,烧烤起来。
三月暮春之时,唐兵士们支起无数的火架,火架上倒吊着兵士们的精铁头盔,一把把杀人的横刀架在火上烧烤,不一会儿,一股浓郁的肉香和面饼香就传来了。
李治在萧陵好武家兄弟奇怪的眼神中也支起了一个架子,令人惊奇的是,李治烧烤的手法,十分熟练,好似以前经常这么干的,萧陵突然凑到李治面前道:“陛下吗,当初我家院子里突然丢的那些小鹿啊,是不是您偷了去。”
李治给自己的烤肉撒上盐巴,邪邪的阴笑了起来:“怎么,有意见?”
萧陵顿时苦着脸,道:“当初我老爹还以为是我做的,然后就请我吃了顿,‘青竹竿烧肉’,痛的我三天没下床呢。”
李治一怔道:“好家伙,萧老爷子下手真给力啊,好了,请你吃了,补偿你的。”
“谢陛下。”萧陵欢喜的接过来,暗地里朝武家两兄弟挑了挑眉,嘿嘿的吃了一口“啊,好烫,好烫。”
萧陵突然跳了起来,李治一看哈哈大笑,那武元庆、武元爽两兄弟,更是捧腹大笑,笑的那叫一个怪异,萧陵脸色通红,狠狠的瞪了武家兄弟一眼。
唐兵们对这中新奇的造饭方式还是很好奇的,整个兵营里一片嗷嗷鬼叫,有的唐兵还请李治吃他烤的肉,李治也是不拒绝,几口吃掉一大半,十分豪气。
肉都是定量的,那个唐兵一点也不在乎,反而越加高兴,不少唐军见此,也都上前,一时间,李治面前全是考的金黄的羊肉,那些考糊了的,也不好意思上前,弄得李治心头暖暖的。
李治鼻子一嗅,从一个火架上取了一个铁盔,一看,竟是焦黑了,便大叫起来:“果然朕没闻错嗯,糊了,但是有香味啦”
旁边一个士兵也将面团子从头盔中倒出来,尖声着:“好烫好烫”
李治也不嫌弃,咬了一口,顿时哆嗦了一下:“香真香”
众人中一片轰然大笑,有唐军叫道:“陛下,难道还比御厨烧的还香吗?”
李治大笑:“香,比御厨烧的香,不信?不信,等此战回了长安,朕叫御厨给你们每个人都做一份,你们比比,看看是那些老头子做得好吃,还是我们自己动手做的香。”
那大着胆子问话的士兵一呆,然后大声道:“陛下……万岁,陛下万岁。”
跟着这个士兵,其他唐兵也是一阵叫唤。
火光中,有唐兵们捧着焦黑带黄的面团子,大喊:“这物事是不是该有个名字了呢”
一旁吃的满嘴黑黑的刘弘基闻言笑道:“说的有理哩,要不,陛下取个名字吧”
李治低头端详着这个面饼子,摆了摆自己的披风,沉吟道:“嗯,就叫土掉渣烧饼吧”
“以盔为锅,确实土掉渣了”??刘弘基愕然一笑。
“土掉渣”“好”“陛下,彩”“土掉渣烧饼
李治笑道:“朕来唱几句歌就叫烧饼歌,如何?”
“好——”“烧饼歌——”
有的唐军拿出平时消闲解闷的笛子,吹起了悠扬清脆的曲调,李治唱道:“
土掉渣烧饼黄又黄哎,
黄黄烧饼慰劳忙,
哩烧饼要用热火烤哎,
战士们呀吃个饱唉,
多打胜仗多吃饼,
嗨呀依呦嗨嗬咳,
多打胜仗多吃饼,
依呀咳,
土掉渣烧饼圆又圆哎,
圆圆烧饼有分量,
哩烧饼一口吃不下哎,
敌人一下打不光。”
春风掠过大非川河源山野,篝火伴着萧萧马鸣,还有李治激越的”烧饼歌“声响整个唐军军阵,弥漫了大非川的战场,注定成为历史的绝唱。
第三更,话说,李治的烧饼歌,也土得掉渣,嗯,问一下,大家吃过土掉渣烧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