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回 轻免干戈不可求

>解禁章节<

林剑澜顿时哑然,不过才几日,这老艄公态度变的这么快,说出来的话也截然不同,忽觉脸颊一疼,原来是旁边芦苇刮到,竟已入了太湖深处,林剑澜知道他们的惯例,便站起身来,整了整衣服,仍是一长三短的哨声,没多久便见有小艇过来,那船上正是当日林剑澜遇到的袁行健的心腹,见了林剑澜也是一愣,并不言语将林剑澜扶了过来。

林剑澜本想与那老艄公道别,却不知该说些什么,谢仲举为了替朝廷挽回人心,事必亲躬,即便是发放银两这等小事也要亲自来做,回归的平民自然对她心存敬爱之意,感恩戴德,或者说对她的感情恐怕早已超过了对朝廷的感激,因此她这一死去,事情反而大有越来越糟的势头。

重入太湖义军水寨,和前几日的模样大不相同,旗帜已经全部换成了素色,各处飘着白色的素幡,人丁也不再那么寥落,照比前几日多出许多,各处俱有绑着孝带的兵丁,或面露哀戚,或表情悲愤,寨门城楼上巡逻走动的士兵俱都是井然有序。

仰头看去,寨门口新竖了极大的旗子,高写“替天行道”四个大字,随着湖风猎猎作响,想起谢仲举当日曾暗示过道:“天道自有天行,常人无可代之。”而袁行健也极为诚恳的对自己说过,他从未想过“取而代之”四字,与太湖百姓和远途投奔来的人相处了许多年,他们心中的想法,恐怕袁行健最为清楚,因此探明了谢仲举的真心之后,全力帮助难民返乡,自己则不惜得罪武林同道。

而今却一切风光均已转变,林剑澜默默伫立良久,那袁行健的心腹道:“林公子,可上去么?”

林剑澜回过神来,道:“义军中都有谁在?”

那人道:“不瞒公子,大部分都还在,那夜本想尽欢而散,所以各位豪杰俱都是开怀畅饮,留住军中,天刚大亮之时,却见袁相公红着眼睛回来,估计那时候想必谢大人已经出了事吧,众位绿林兄弟见他一夜未见,此刻回来本想向他辞行,结果见他这副样子,自然要询问,那位带着黑纱的神秘人也在他旁边,便将谢大人之事都说了。”

林剑澜愕然道:“他也在么?他不是已经走了?”

那人道:“这我就不清楚他怎么与我家相公到了一处,得了,我不过是替袁相公跑腿的,到底怎样,你还是上去问他吧。”

林剑澜只得拾级而上,平复了一下心境,方进了大厅,见那大厅中并无什么人在,只袁行健一人在案头奋笔疾书,披着一件银色的大氅,旁边则是堆堆叠叠的蜡烛泪,显然是彻夜劳作。

也就在此时,林剑澜才发现厅内格局已经变了模样,此刻袁行健的案台已经高高在上,椅子背上隐隐现出铺了一张虎皮,颇具威严;两旁稍微矮一些则斜侧着放了两套桌椅,再矮一级,才是两列椅子摆到门口。

这格局的改变让林剑澜心中略微有些明白了袁行健的决心,军中立威,需要等级制度严明,再不如同往日那般以“收容”流离失所的难民为主要目的,而是要将这手中的力量锻炼成一支能与朝廷抗衡的队伍。

林剑澜轻轻向前走了一步,抬头望去,见袁行健正也向下俯视,二人目光相对,若在往日,本应相逢一笑,然而因着谢瑶环的死,却无法崭露笑颜,心中俱是泛起一阵酸楚与苦涩,半晌林剑澜方道:“袁大哥。”

袁行健走下位来,到了林剑澜跟前,细细看去,见他脸色十分憔悴,眼中遍布血丝,嘴唇有些干裂,道:“林兄弟,我就知道你会来。”

林剑澜不知应该怎样答对,袁行健心中所想恐怕是自己是来助他一臂之力,然而此行的目的,却是劝解袁行健就此放下这段仇恨,只得先岔开话题道:“袁大哥,你那日一去不回,我……我只好和苏文书将谢大人先行落葬了。”

袁行健唇边泛出一丝苦笑道:“是么?也好,我已听说过了,武则天将她风光大葬,还封了侯,然而这些对于已经死去的人又有什么用处?对于我们这些活着的,也换不回他的命来。”

林剑澜见他眼中只是透露着浓浓的哀伤之色,并没有什么霸气和凌厉,心道或许事情仍有转圜的余地,试探道:“袁大哥在各处散落的纸钱我已经看到了,看来收效显著,太湖义军又重新恢复到我与我义父当年来时候的样子了。”

袁行健道:“有时候事情当真是由天不由己,既是如此,便要将这无情无义的天也拂去。”

林剑澜道:“袁大哥,事到如今,我并不想瞒你,你以为我是前来帮你,其实我恐怕不能与你志同道合,当日你说不能以太湖方圆数万百姓的生死做为己报仇的工具,你可还记得么?”

袁行健沉默良久,道:“林兄弟,你随我来。”

林剑澜茫然跟着他出了厅门,曲折来至一处嘹望哨岗,见袁行健长啸一声飞身而起,瞬时已经立于顶部,便也运力施展轻功,到了袁行健身旁见他指点着下面道:“林兄弟,你看,这些我并未出过一文钱,也未表明过什么。”

林剑澜张目望去,方才从寨门看时不过是极小的一块地方,此刻登高而望,心中一惊,这下面的水寨但凡扬旗扬帆之处,俱都是密密麻麻的一片素白,满眼的白色如同给这炎夏生生下了一场大雪,此刻林剑澜才真正领会草木江山皆带泪的感觉,听袁行健道:“你以为只有我一人心中有这复仇的炽念么?”

林剑澜道:“袁大哥,这义军,只有你才能安抚驱散,我已探知,朝廷早已腾出手来想对付你们,因谢大人力驳众议,才得三个月延缓之机,而今来俊臣已被诛杀,虽然他九死不足以赔谢大人一条命,但武则天也再不会对江南动用大军,你此刻若是一意报仇,不是把这江南的数万甚至十数万百姓向火坑里面推么?”

袁行健道:“林兄弟莫不是信不过我么?怎知我们便要自跳火坑,怎知我们便不能将朝廷推了进去?”

林剑澜急道:“匡义帮已停了资助,如今还能再助你们么?若无粮草军饷,你们如何能敌得过装备精良的大军?”

袁行健道:“这你莫要担心,自会有人资助。”

林剑澜叹了一口气,仍是试图挽回,道:“袁大哥,千不念,万不念,你要想想谢大人,他此来江南目的何在,无非是想免除乾坤杀机,一朝干戈动,十年不太平,若是打起仗来,对这儿的影响恐怕十年八年都无法消除,即便这样,你……”

却见袁行健蓦的回过头来,眼中已带着泪光道:“你莫要提起贤弟,他死前怎样想我们都不知道!你就敢说,酷刑加身,她对武则天就没有一丝恨意?你就敢说,她即便是被朝廷污枉而死,也仍不希望有人替他报仇?我不想猜测她生前的想法,你也莫要拿她来做劝我的借口,各人做自己心中认为该做的事情便可,但求无愧于心。我只知道,我若是不做些什么,便无颜去拜她的坟墓,便朝朝暮暮难以入眠。”

林剑澜被他问的也不知该如何做答,确实,“谢瑶环不希望有人为她报仇而使江南重燃战火”,这不过是自己根据她平日言行得出的妄自猜测,或许死前那一刻她有悔意,有恨意,都不是生者能够体会得到了。

袁行健长叹了一声道:“林兄弟,我口气太重了些,怎样说我都可以,只是莫要拿她来做借口劝我。你若想留在此地,便留下,若是不想,我也无意阻拦,我会让接你过来的那个人再送你出去,只是从此以后,你再要见我,只怕只能在两军阵前了。”

林剑澜见他说的绝决,愕然道:“袁大哥,你何出此言,我只是按着我自己的想法来劝你,绝不会为着朝廷做事……”话还未说完,却见袁行健已经跃下哨岗而去,那大氅随风舞动,挥洒着无尽的孤单。

林剑澜立在这岗哨之上,见远处波光粼粼,近处军容整齐,转身望去湖面上还有数十只船只在操练演兵,不过几日,便恢复到这等规模,袁行健之才的确不可小觑,湖风吹的遍体生寒,想到太湖鱼米之乡的甜美只在岳灵风曾经的几句寥寥叙述中,自己从未见过,恐怕战火燃起,再没有见到的机会了。却听下面有人道:“我听有人来见袁行健,料定是你,却未曾想到你今日是前来劝他莫要兴兵。”

一人从楼梯转角处缓缓步出,虽然偷听了他二人的谈话,面上却并无什么尴尬之色,反而步履稳重,一步步走上顶端。

林剑澜道:“我也未曾想到,前辈仍在此处,见机行事。事到如今,怕是真的让前辈得到可乘之机了。”

那人一笑道:“难道你觉得我做的不对?”

眼前这父辈故交,见四下无人,只有林剑澜一人在场,方将遮面的黑纱撩在斗笠上,林剑澜望着他长怀忧虑的脸上此刻才泛出些许得意之色,心中着实太过矛盾,虽然打心底里盼他成功,却又不希望他以这样的方式行事,半晌方道:“乱松前辈,你可满意了么?”

韦素心道:“此时说满意,岂不太早。”

林剑澜道:“前辈,我知道你仍然想做一番大事,不知道你会不会怪我劝袁行健休兵,但我别无他意,只是心中怎样想,我便怎样做了。”

韦素心道:“他半生漂泊,未有红颜入眼,那一夜他这一生的爱恨都倾尽了,这心志并不是你几句话就能劝回。”

林剑澜暗道:“他虽未亲见,只这几句便将事情说的极为通透,揣摩人性到了这个份儿上,真让人觉得可怕。”又听他道:“只是让我生气的不是这个,而是匡义帮居然撤出了太湖,那南海派的小丫头也走了,恐怕原因却在你的身上,你怕是和你父亲一样,虽然流水无情,这花瓣儿却总要飘落到水里面跟着你。”虽然说是这么说,他面上却毫无责备之意,话语间倒像是开玩笑一般。

林剑澜听他提起父亲,心中顿时一阵羞愧,辩解道:“晚辈离开几日,如何能说得到他们离开,怕是他们自己帮中有事。”说到此忙抬头道:“乱松前辈,你……或许你还能劝回袁大哥,莫要拿太湖义军做赌注好么?”

韦素心此刻方变了脸色道:“我的志向,从不避你,你应该早已知道我想推翻武后久已,而今有此良机,如同当日在徐公麾下一般,终于有股力量掌握在我的手中,去继承当日无数英魂无法完成的理想,你却让我放弃么?这话别人说得,只是从你口中说出,着实让我伤心。你曾表露过对当年你父亲做的事情极为歉疚,竟都是假的么?”

林剑澜被他训斥的脸色苍白,道:“我……”

韦素心叹了口气道:“你始终太过善良,太容易被武后那副假慈悲的假象骗住。不错,武后对于谢瑶环之死十分内疚,但若不是我阻拦了袁行健,恐怕来俊臣便要死在他的手下,到时候来俊臣不但不会被武后斩除,反而会被她风光大葬,并且以朝廷重臣被刺死于江南为由大动干戈,这才是武后的真面目。”

林剑澜愕然道:“难道那日在甬道中是前辈么?”

韦素心道:“是我将袁行健引走,将关系厉害说给他听,他方放过了来俊臣一条命,未去找他,否则‘义理’二字就不能尽在太湖义军了。”

林剑澜点了点头,又见韦素心和缓了脸色,拍了拍自己肩膀道:“袁行健那时已经有了心思,要重整太湖为谢瑶环报仇,显然不宜露面,幸好还有你,直陈真相,说的来俊臣无路可退。这点你做的不错。”

第三十四回 玉女仙瑶佩第三十二回 黯自两天涯第二回 雨霖铃第四十五回 无心反致两离乱第九回 幽径偶有得第十四回 美人香茶夜惊变第四十五回 论烹鲜 诩赞辞第十五回 下兵词第五回 游曳不改色第二回 雨霖铃第三十二回 白云深处对高楼第四十五回 无心反致两离乱第五回 游曳不改色第十九回 斗修行第二十一回 一心悬悬终见第六回 回护意同行第三十二回 脉络难通医难治第十三回 柔肠百回转第二十四回 和战徘徊两难决第十八回 小重山第二十八回 一令传约问故缘第三十五回 谁解其中曲第二十回 往事自难顾第八回 情非自已凭添恼第五回 捺袖梨泪盈第五回 湖中风动小归舟第四十二回 凝思百难论沙场第三十六回 洞中石露可为滋第三十九回 蝶恋花第三十八回 双钩断剑夜相峙第十三回 丹凤二乔两零落第二十八回 云深访道家第四十四回 聊胜贪嗔痴 共署妙棋第二十一回 牵绊本无故第八回 小院残阳第十一回 偶为义第四十三回 思道不明 乱丝难剪 春风绿意第三十八回 醉蓬莱第五回 游曳不改色第三十九回 花径闻幽语第四十一回 如此心牵肠挂 再分离马倦路迷第五回 捺袖梨泪盈第十九回 故居拾遗窥管径第十回 九回肠第二回 雨霖铃第四十三回 寻幽探密五王宅第二十三回 诉衷情近第三回 破阵子第四十七回 玉壶冰第十二回 明月引第四十四回 聊胜贪嗔痴 共署妙棋第十七回 今游多歧路第四十三回 思道不明 乱丝难剪 春风绿意第二十一回 浩淼山水葬青衫第三十四回 怜白发 闻婉言于道室第三十一回 四载愁肠 妄自是执念第十回 定心言不多第一回 黄沙漫卷离人道第一回 黄沙漫卷离人道第三十一回 情本是孽世间同第三十回 忆少年行复悠悠第三十回 天净沙第二十回 忠魂已殁唯长嗟第二十五回 轻免干戈不可求第三十四回 观案如墙草第四十七回 身陷泥淖何言清第十九回 手执令兮风云散第十二回 明月引第二十五回 阳关引第四回 青丝红颜第十二回 明月引第十三回 花自落第四十八回 彩云归第四十六回 烽烟涂炭摧肝肠第十三回 混涛浊浪 长嵩破水声第九回 解连环第二十五回 轻免干戈不可求第十八回 脉乱经奇 恐负众意盛第十五回 弱质谁堪怜第三回 破阵子第三十九回 蝶恋花第四十一回 回身远望赴长安第四十八回 彩云归第四十六回 借茶语歉然第三十四回 黯然做论且抽丝第三十八回 双钩断剑夜相峙第四十五回 论烹鲜 诩赞辞楔子第二十二回 虽揭奸邪心难悦第二十六回 佛心释莲华第三十七回 月醉荼蘼架第三十九回 涛声平 画中佳色丽第三十三回 小饮会英豪第十一回 偶为义第四十五回 薄命女第三十回 天净沙第三十一回 踏莎行第四回 妙手换容形第二十回 南柯子第三十八回 波澜骤 恨意未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