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回 围火共夜话

唐子慕一愣,道:“这句诗我倒是第一次听到,前两句嵌‘宾王’二字,后两句嵌‘霄羽’,很是巧妙。”

骆宾王木然道:“唉,只是现如今大大的不同了。我自然是没法实现当年志向,林霄羽却以将士之血,染他一身红袍,恐怕早已得遂凌云之志,畅享功名富贵了。”

唐子慕不置可否的笑笑道:“是么?”又回头向林剑澜道:“林公子,既然知道大智长老原来俗家名姓,可有些头绪么?”

林剑澜喃喃道:“十几年前,徐敬业被贬赴任时途经扬州,便和同被贬官南方的唐之奇﹑骆宾王等人策划起兵反对当今天子,自称扬州司马,以匡复唐室为号,兵势锐不可当,更有他的左膀右臂骆宾王发布《讨武瞾檄》,天下激愤,投军的人不计其数,士气高昂。后今上屡次派兵镇压剿除,徐敬业终于兵败,兄弟齐齐被杀。”

骆宾王虽面上波澜不惊,眼中却已微微有些潮湿,唐子慕道:“那段过往,林公子说的大体不错。当时徐敬业盘踞江南,可算得了地利,骆宾王一片檄文,替他争取了天下人心,可谓人和,举事实在不应失败,何况身边尚有‘乱松’、‘风竹’?”

林剑澜向那白衣人望去,看年纪已然不轻,大约五十岁左右,却不像骆宾王那般伤感,目光中别有一种坚毅之气。又听唐子慕道:“当日民间流传那歌谣,‘虬梅’和‘风竹’俱有名姓,只‘乱松’一人,始终不知其真实名姓,也不知何时投靠徐司马共商大业,至于他为何能与骆宾王和徐敬业智囊的林霄羽齐名,恐怕御寇司的二位应该有所心得。”

云梦稹傲然道:“贫道到御寇司时,那逆贼起兵已然失败,不过倒是有些记录,便是御寇司曾在战乱一年间不断派人刺杀狙击徐敬业,从总司到司中若干高手出动无数,结果俱是败于‘乱松’之手,铩羽而归,嘿嘿,若是贫道,未必便胜不了这位‘乱松’阁下!”说罢直视那白衣人,目光中满含挑衅之意。

唐子慕道:“云道长武功出众,人又俊朗风流,自然非前任那老头子可比。只是这位‘乱松’除了自己武功出众,还为徐敬业培养了一批死士,专擅部些奇怪的阵势,一来守护徐敬业之用,二来关键时便可用作军队中敢死的尖兵,常有出其不意之效。徐敬业几次死里逃生,都是由他从旁护卫方能转危为安,一直到徐敬业战事溃败,有逃兵曰‘乱松’一直护送他至润州试图从海上逃往高丽,徐敬业却被部下擒住杀害,那‘乱松’与数百叛逃的部下死战,最后不知所终,堪与古之侠客相比,毫不逊色,每当想到此在下都不禁要赞一声‘英雄’!”

林剑澜心道:“他一直忠心护主,难怪骆宾王听出他声音后极力回护于他。”

那黑衣人一直不说话,只盯着“乱松”若有所思:“刚才听他之言,尤抱不轨之志,恐怕潜在长安中暗自活动,只可惜他遮掩面目,无法看清,否则倒是大功一件。”又向云梦稹望去,见他嘴角微扬,表情略有不屑,知他又动了争强好胜之心,想到今夜这极为简单的差使竟做的如此狼狈,心中暗叹了一下,自己又何尝没有失误,后来总是差那么一点点便可大功告成,却仍是功亏一篑了。

骆宾王道:“那人曾道:‘武功招式阵法与兵法原有相通之处,乱松虽平日并不多言,但智计应不下与你我二人,尤其这深藏不露隐忍功夫,便是我们所不及的。’十几年前,我被逼出家,换取苟且偷生,初时还盼或许你能来相救,却始终未见,于是终于死了心,只道你已经战死在润州,今日再见,如同梦里一般。”

唐子慕轻轻喟叹道:“徐敬业拿阁下当护卫之人,当真是大材小用了。说此话的人便是林公子的父亲吧。”

“乱松”道:“我文采不及骆宾王,军务阵法不如林霄羽,这带兵打仗,若几人各执己见,只会让主帅摇摆不定意志不坚,既是志同道合,便要除去这份贪功之心,我何必多添一份烦乱?”

唐子慕道:“阁下胸襟开阔,不计较名利,当真让晚辈佩服。”

林剑澜点头道:“同列三君子,自然有非凡之能和常人不可比之处。”他虽对这“乱松”也十分钦佩,然而唐子慕讲完前面二人,下一个就会说到自己的父亲,说话之时已经有些心不在焉。

唐子慕道:“前面林公子曾说过徐敬业兵败之事,其中内情并不被寻常人传道,事隔多年,很多事情更是被人淡忘。大智长老对你父恨意十余年来不曾消除,便是因这举事失败,便由‘风竹’所起。”

林剑澜先前在慈恩寺中,不过觉得可能父亲背叛好友谋求富贵,此刻慢慢听来,竟是与当年反武之事有关,此刻被唐子慕直接道明,惊愕的说不出话来。

唐子慕看他神色大变,摇了摇头道:“当年徐敬业高树兴唐义帜,今上虽几次派兵镇压,却是连连告败,军队中反倒不断有倒戈加入其中助其声威者,风头一时之间天下无两,正是一鼓作气杀回洛阳长安之时,却不知何故他反而选择挥兵南下,连吃了几回败仗,最后高邮一役,一败涂地。”

林剑澜颤声道:“这与我父亲又有什么关系?”

唐子慕道:“这三人中‘风竹’最为年轻,但却智计过人,沉稳之至,并无丝毫年轻人惯有的恃才傲物之气,传言瘦西湖畔与徐司马一次相见便已受他青眼有加,再加之大智长老和‘乱松’极力推崇,他不到而立之年便做了扬州义军的首席军师。”

说到此处,唐子慕望向林剑澜道:“还有些事情,虽不是什么很相关的事,不过对于林公子来说,一点一滴都弥足珍贵。”

林剑澜自见唐子慕以来第一次觉得他竟如此善解人意,并非自己所想那般可恶,嗓子略有哽咽道:“多谢唐兄。”

唐子慕道:“林公子让人见了便生亲切之意,恐怕容貌也和‘风竹’极为相似,令尊他容貌俊秀,令人见而忘俗,对人则无论贵贱,俱是十分亲切,据传有许多女子属意于他,其中便有徐司马的千金。”

林剑澜一阵愕然,不知道唐子慕所说的这位徐司马的千金是否就是大智长老口中的“她”,急道:“可是父亲离家之时便已经有了母亲……还有了我,那些女子难道不知道么?”

唐子慕笑道:“这自然是‘风竹’刻意隐瞒了自己有家室,却徒自让那些怀春少女伤情。只是,越是隐瞒,越能显出他对你和你母亲十分在意,他心中知道一旦失败,便会连累家人,因此还不如做个断线的风筝,即便他出了事,却无人能找到你们,你们仍可平平安安的度日。林公子,他为人如何姑且不论,只是对你们确是用心良苦。”

林剑澜忍到此时,终被唐子慕这话感动,眼泪簌簌而落,那马车中递出一条帕子,他伸手接过,擦了擦,又听唐子慕道:“徐敬业若是大功告成,便是唐室第一功臣,他的女儿美貌端丽,才华过人,自然有许多青年才俊追求,她却只在意‘风竹’一人,只是红颜薄命,高邮一役,听说她烈火中投江而死。”

骆宾王沉默多时,此刻终于开口道:“提这些琐事作甚……”

唐子慕道:“刚才‘乱松’曾说过,带兵打仗,若几人各执己见,只会让主帅摇摆不定意志不坚,自按照‘风竹’之策连连得胜后,队伍越发壮大,他又颇善军营中鼓舞士气之法,行令严格又不失人情,因此到后来,‘风竹’成了徐敬业最为倚重之人,那歌谣因他年轻,将他放在末位,实则在当时,他的地位在三人中最高。两位,我说的可对么?”

骆宾王与那白衣人对视一眼,嘿然良久,方点点头,道:“不错,到了无法挽回之时,才徒然愤恨,百无一用是书生。”

唐子慕道:“徐敬业能有当日的声势,你父功不可没,听闻当时决策之时,全军紧要的人物齐聚一堂,商略是北上进攻洛阳,还是南下先取常州、润州。因为是极为重要的决策,所以南下与北上两种主张各执一词,坚持南下的俱都认为,还未到决战之时,可尽量扩充势力,站稳脚跟,若有闪失,尚有退路。‘风竹’力排众议,其余话晚辈已经不太记得,唯有一句至今难忘,他言道:‘为义举,有何惧哉?岂有大功将成而做妇人状乎?应一鼓作气,长驱直入杀奔洛阳,还我清平天下!愿司马勿忘举兵之志!’由此陈词,其余人无不叹服,才定下北上洛阳之策。”

林剑澜道:“既然我父亲已然提议北上攻取洛阳,为何徐敬业失事还要算在他的头上?”

唐子慕道:“世上最善变、最易动摇的便是人心,当军队各方面筹备妥当之时,徐敬业忽然转了念头,要南下攻取润州,而你父也持赞成之意。”

林剑澜强自道:“若是徐敬业打定了主意无法说动呢?我父亲又有何罪过?”

唐子慕见他急切辩解,扶住他肩膀道:“林公子莫急,听我说完。徐敬业打仗并不拿手,平日也最为仰赖‘风竹’的建议,既然是众人齐心定出的决策,他不会轻易更改,若有改变,只能是‘风竹’背着众人对他重又提议,方才动摇了他北上之念。众人虽然心存疑惑,然而攻下了润州,倒也不坏,却不料那时李孝逸的大军已经逼近了扬州,徐敬业自称‘扬州司马’,对这个起家之地自然极为重视,便又从润州折回,在高邮迎战。李孝逸在义军手中颇吃过几回败仗,按理说,即便到了这步,输赢也还未定,况且还有‘风竹’从旁参详,却不料节节败退,预先的计策和部署仿佛早被对方知道一般,最后被李孝逸使了火攻之计,粮草燃成一片,目睹之人曾道营中一片火海,无数人争先跳入江中,然则江水也烧得滚热,跳下去后惨叫呼号连连,听那声音如入地狱一般。”

云梦稹二人虽奉命行事,原由却始终不知,此时听唐子慕这般仔细的讲来,竟听的极为入神,双眼只盯着唐子慕,盼他将过往一咕脑俱都吐露出来。

林剑澜却听的心中发颤,道:“即便如此……”

还未等到他辩解,却被骆宾王打断:“林施主,你莫要争辩了,挥军南下,或许有另外的考虑,若是选错了决策,全军溃败便并非他一人之责,老衲虽然不才,却也知战场变数极大,不会凭空污妄他。”

他只是看着那火堆,眼中面上俱都映着火红,仿佛身临其境一般,幽幽道:“徐司马兵败后逃往润州,再溃不成军也不会丢下女儿不管,是她自己不愿意走。投江之时,她只站在火中,发稍被四周火焰燎的卷起,衣袂也燃了起来,谁让她出来,她都不肯,谁若要进去,她便要将手中的匕首扎在自己的心上,火中只听她言道:‘我为何要相信了他,为何私自替他送了那么一封信?他说不会害了父亲,哈哈,哈哈哈。’我们在下面只觉得这之中另有隐情,便问她是哪个让她送信,送什么,她却不再回答,只四下张望,口中喃喃道:‘霄羽,霄羽,你在哪里?我为你送了信,你为何还是不跟我一处?’那火已经是越燃越大,若再不救她,她便要被活活烧死,‘乱松’抢上前去,可是却不及她的刀快,她胸前瞬间便泅湿了一大块血红,然后便翻下江去了。十几年来,老衲眼中始终有她的容貌,心中也一直有个解不开的疑问,为何那般烈火却始终烤不干她脸上那两行泪水?”

第四十七回 玉壶冰第五回 湖中风动小归舟第四十五回 无心反致两离乱第三十回 天净沙第二十五回 阳关引第三十四回 玉女仙瑶佩第十八回 脉乱经奇 恐负众意盛第二十三回 或为檀香引第二十一回 一心悬悬终见第二回 闲品牡丹艳色娇第二回 且从少年行第三十回 三尺血飞溅第七回 黯然观惊雷第十五回 弱质谁堪怜第四十四回 旁人感念是旧伤第十八回 脉乱经奇 恐负众意盛第四十回 肝胆两相照第七回 花开叙螟蛉第九回 解连环第二十一回 满庭霜第二十八回 一令传约问故缘第十六回 枉渡山水望杳然第十六回 枉渡山水望杳然第二十四回 和战徘徊两难决第一回 黄沙漫卷离人道第十九回 手执令兮风云散第二十四回 兰因道何如第二回 闲品牡丹艳色娇第一回 雪中遁迹险逃生第二回 且从少年行第四十五回 薄命女第三十二回 过涧歇第三十五回 假做真亦假 运自来时第四十五回 薄命女第十九回 斗修行第十二回 悄隐难离别第十回 九回肠第三十五回 谁解其中曲第十九回 燃香心欲静第四十三回 送我入门来第四十七回 寅夜不速客第八回 无路见花明第十五回 巨船豪艇 无意窥滢滢第七回 黯然观惊雷第二十回 笑论金戈 难解大厦倾第二十九回 超然谈药性第四十回 肝胆两相照第三十二回 黯自两天涯第三十六回 暮色流云是别时第十三回 花自落第二十二回 飞笺示警相探第二十二回 飞笺示警相探第四十回 清波引第三十二回 脉络难通医难治第二十回 笑论金戈 难解大厦倾第三回 巧斗消战意第三十六回 斗百花第四十八回 戏消前嫌 遥忆太湖 初雪沾衣第十八回 脉乱经奇 恐负众意盛第三十二回 过涧歇第四十回 肝胆两相照第三十四回 怜白发 闻婉言于道室第五回 捺袖梨泪盈第十八回 夕山小寺孤第三十四回 玉女仙瑶佩第十九回 故居拾遗窥管径第十六回 枉渡山水望杳然第三回 破阵子第七回 花开叙螟蛉第十二回 月门幽静闻花间第十九回 故居拾遗窥管径第三十五回 假做真亦假 运自来时第四十六回 暗里鹦音惑释第十六回 三犯锦园春第七回 云雾敛第十二回 明月引第二十六回 愁怀满眼一江秋第四十八回 戏消前嫌 遥忆太湖 初雪沾衣第三十五回 片语碎忆解玉匣第二十五回 箭如雨燃天第三十六回 洞中石露可为滋第四十一回 阑干万里心第四回 重遇故人心如潮第四十一回 回身远望赴长安第二十九回 超然谈药性第九回 帘幕堆烟衣鬓远第四回 重遇故人心如潮第三十回 三尺血飞溅第四十六回 借茶语歉然第二十六回 愁怀满眼一江秋第四十一回 千里人未还第二十三回 诉衷情近第四十回 暗夜无常归完壁第三十二回 脉络难通医难治第八回 无路见花明第二十五回 围火共夜话第四十五回 薄命女第四十七回 玉壶冰第六回 恨来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