逻些城!
此刻的逻些城已经完全乱套了,唐军攻占石堡城,松赞干布自杀身亡的消息,经由那些逃回来的吐蕃军士的口,已经传遍了这里。
如果仅仅是这样的话,或许还不会如何,至少芒松芒赞不会怎样,说不得还要畅饮庆贺一番,毕竟这么多年以来,那位英明神武的祖父给他的压力实在是太大了,在他的心里,很难说对他的祖父有什么情感。
可让芒松芒赞惊惧的是,唐军在攻破了石堡城之后,并未按照此前的约定,停止进军的脚步,而是直接朝着逻些城扑了过来。
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这些时日尝到了权力滋味的芒松芒赞彻底慌了手脚,当然这个时候他也清醒了,他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不然的话,不要说现在这个赞普的位子了,就是他的性命能不能保住,都还在两可之间。
“都赖!唐人不是和我们已经达成了协议吗?只要松赞干布那条老狗死了,我们两国就会重现和平!怎么现在~~~~~~~~”
到了这个时候,芒松芒赞最信任的依然是他的那个情人都赖,国中大小政事,全都交给了都赖料理,当然也包括和大唐议和。
可都赖这些时日都在做什么呢?
他在忙着搜刮民财,排除异己,国中的官员但凡有敢违逆他意思的,都被都赖借着各种由头处死了,其中也包括禄东赞的五个儿子,可以说此刻吐蕃朝中是一片乌烟瘴气。
都赖也现在也有些慌了,此前那个和他联络的唐人早已经不见了踪影,他并不是个蠢人,自然也感觉到了事有蹊跷,可是当着芒松芒赞的面,有些话他可不敢说,虽然此刻吐蕃朝中,他大权独揽,但毕竟根基不稳,纵然是有些心思,却也只能压着。
“赞普!唐人那边,臣已经派人过去了,唐人一向最重颜面,定然不会违背誓约,赞普只管安心享乐就是了,那些烦心事,臣自然会为您料理!”
芒松芒赞闻言,虽然还是担心不已,但是由于对都赖的信任,他还是点头应了。
都赖见状,稍稍松了下心,道:“赞普!臣最近又编排了一支新舞,不如臣陪着您去瞧瞧!”
说芒松芒赞是个阿斗,都有些抬举他了,他有野心,可同样是个蠢货,要是在华夏历朝历代当中寻找一个和他相似的君王,恐怕秦二世倒还贴切一点儿。
一听都赖又排出了一出新舞,芒松芒赞顿时将唐军大军压境之事忘到了一边,欢喜道:“果真!这我倒是要去瞧瞧!”
芒松芒赞窃据大位之后,便将宫中那些美貌姬妾尽皆遣散,取而代之的则是都赖从四处搜寻来的俊男,倒也应和了芒松芒赞的心思。
可虽说将这件事差了过去,都赖却也不敢掉以轻心,此时拥有的一切,他是无论如何都不想放弃的,可唐军此时正以雷霆万钧之势,朝着逻些城直扑而来,他也没了办法。
此前松赞干布进犯大唐,将吐蕃国中的青壮抽掉了大半,如今国中能战之兵虽说还有二三十万,可却分散在各地驻守,逻些城周围能集结起来的最多也就只有十来万人,这点儿恐怕都还不够唐军塞牙缝的。
都赖此刻能指望的只剩下杜睿突然“良心发现”,信守承诺了!
“隆隆!”
雪域高原之上,唐军大队人马正飞快的朝前行进着,蹄声如雷,溅起大片大片的冰雪,声势极为壮观。
此时节,在中原已经快要到了春暖花开的时候了,可是在高原之上却依然是寒冷如故,大军在行进的过程当中,天空不时的就会洋洋洒洒的抛下一大片雪花,打在人的脸上,如刀刻一般。
离开石堡城已经有些时日了,如果路线没有走错的话,再有十几天的光景,就能赶到逻些城,逻些城一下,吐蕃也就不复存在了。
一个天大的功劳就在眼前摆着,纵然是劳累些,唐军将士也是甘之如饴,他们当兵为的是什么,保家卫国这些大话都是虚的,光宗耀祖,升官发财,封妻荫子,这才是最实在的。
吐蕃为患大唐西陲多年,从太宗朝的时候,就不断的征讨,可是却一直打不下来,让太宗皇帝含恨而终,现在这么好的一个机会就摆在眼前,只要能平灭吐蕃,他们就是大唐的英雄,等待他们的将会是当今圣上李承乾大把大把的赏赐。
一想到这个,唐军将士每个人的心里就好像被点燃了一束火把一样,将全身都烤的暖洋洋的。
“兄长,歇息一些吧!将士们都累极了!”秦束纵马从后面跑了过来,一边说,一边还在大口的喘着粗气。
在高原之上,像他们这些中原人,纵然是铁打的汉子,也禁受不起高原反应的折腾,秦束就是个最鲜明的例子,离开石堡城的时候,他显然没将征服雪域高原这件事放在心上,结果现在算是受尽了苦头。
杜睿和他相比也好不了多少,前世他也曾到过西藏,那些天基本上都是靠着吸氧度过的,这一世的身体虽说极其强悍,可是却依然被高原反应弄得时常头昏,胸闷。
“好吧,就歇息一阵。”杜睿点点头。
杜睿一声令下,早就累得不行的唐军将士纷纷下马,躺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恢复着体力。
秦束脸色有些苍白,甩了甩发涨的脑袋,道:“兄长!这鬼地方可真不是人待的,就是不动弹,脖子都好像被人给卡住了一样,连气都喘不过来!”
杜睿深吸了一口气,道:“现在知道厉害了吧!此前大军征伐吐蕃,之所以屡次都没能征服这里,一是因为石堡城险峻,易守难攻,再有就是这高原反应了!”
秦束不知道啥是高原反应,不过他料想,应该也就是他现在这副德行了。
就在这时,冯照率领着哨探飞驰而来,大声禀报:“老爷,吐蕃使者求见。”
吐蕃使者!
秦束道:“他们来做什么?”
“肯定是前来花言巧语,要我们退兵的。”薛万彻不屑道,“这些吐蕃人也真是痴心妄想!”
“没错。”席君买他们也大声附和道。
“大帅,见不见?”
众人的目光落在杜睿身上,这种事还是要杜睿拿主意才行。
大军自打石堡城出发,一路势如破竹,吐蕃国内兵力空虚,完全无法抵挡唐军前进的脚步,兵临逻些只是时间问题,压根没必要见吐蕃使者。
“见,既然来了,为何不见,避而不见,岂是待客之道!”杜睿笑道。
秦束闻言,他跟随杜睿日久,自然知道杜睿在打什么主意,顿时一阵窃笑。
冯照领命,去带吐蕃使者,没多久,吐蕃使者被带了过来。这个使者约莫四十余岁,身着狐裘,头戴皮帽,一颗头颅倔强的高昂着,似乎颇有些傲气,只是他脸上的紧张神态出卖了他的底气不足。
如今唐军已经攻入了吐蕃腹地,行军千里,吐蕃无法应对,他能有什么底气呢?可是,作为吐蕃使者又不能认怂,他只能装,遗憾的是,身处大唐大军中,他就是要装,却也是装得不太像。
秦束他们都强忍着笑意,紧抿着嘴唇,静等杜睿发落。
杜睿见这个吐蕃使者见了面,居然连话都不说,显然是打算后发制人,生怕一说话就漏了底,心中冷笑了一声,一挥手,大声道:“传令各军,加快前进,尽快赶到逻些城。”
“遵命!”众将也都是精细人,哪里还猜不透杜睿的心思,闻言纷纷起身,轰然相应,声音如同雷鸣。
吐蕃使者闻言,顿时脸色大变,再也装不下去了,忙冲杜睿见礼道:“吐蕃使者索结见过天朝大将军。”
杜睿冷笑了一声,一仰头,神态倨傲的看着这个索结,道:“说吧,芒松芒赞让你前来,有何事?”
“将军,能否先让大军停下?”索结的额头上见汗了。
唐军方才只是原地歇息,并未安营扎寨,杜睿刚才一声令下,大军立刻就动了起来,没有杜睿的军令,大军很快又要继续赶路了,这让索结不能不急。
虽然逻些城此时也集中了十万大军,不过,由于此前都赖根本就没有防备唐军会趁势进军,如今又来得太突然,就算是想打上一场,也还没有做好应战的准备,若是唐军突然赶到,后果不堪设想。
杜睿懒得答理他,翻身上马,只管策马前行。
索结见状,也顾不上什么国威了,连忙上前一把拉住了马缰绳,以请求的语气道:“将军,索结奉赞普之命前来,是带着吐蕃与大唐的友谊而来的啊,还请将军看在吐蕃以往诚心诚意侍奉天朝的份上,不要再向逻些进军了。”
“笑话。”杜睿眉头一拧,如同出鞘的利剑,索结看在眼里,顿时心中一突,只听杜睿接着道,“数十年来,你吐蕃时时犯边,侵扰大唐,何来友谊之说,你回去告诉芒松芒赞,打开城门,迎接王师,若有半个不字,准叫吐蕃鸡犬不留。”
杜睿的声音并不大,却是具有让人震憾的气势,索结听在耳里,一颗心怦怦直跳,忙分辩道:“将军,如今松赞干布已亡故,在位的赞普一向对大唐心怀恭顺,一心想着和大唐重修盟好,共享太平的啊!”
杜睿看着索结,道:“哦!重修盟好!你且说说,你家赞普是何主意!”
索结见杜睿的语气有所缓和,忙道:“将军!我家赞普说了,若大唐能归还石堡城,大吐蕃自此以后与大唐和睦共处,绝不再滋扰大唐,年年进贡,岁岁称臣!”
“哈哈!”
杜睿还没有说话,秦束他们就是一通大笑,眼中全是讥嘲之色,石堡城被大唐历经了千难万险,方才收复,岂能归还给吐蕃?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索结听了众人的笑声就知道不妙,好在吐蕃也没有真的认为仅凭几句空言就能收回石堡城,他虽然心惊倒也不慌。
果然,只听杜睿淡淡的道:“石堡城本为前朝所筑,吐蕃趁着隋末大乱之际据为己有,为祸数十年之久,如今,大唐收回,岂有再归还给吐蕃的道理?”
杜睿说到这里,略一停顿,心中想到,若是前世那些个喜好颜面的王朝,说不定为了对方一个虚妄的年年进贡,岁岁称臣,还真的就把石堡城还回去了,炎黄子孙,什么都好,就是太好面子了,禁不起那些异族人几句好话。
“你说的倒是轻巧,石堡城易守难攻,世人皆知,归还给你们,恐怕等到本帅大军回师之后,你们就又该犯我河西之地了!”
“不会的,不会的,大吐蕃决不会的,如今我家赞普已经知道了,吐蕃不是大唐的对手,如何还会自讨苦吃!”索结忙着保证,却是很无力,决不会有人信。
石堡城是非常好的门户,若是重新回到吐蕃手里,吐蕃如今被大唐打怕了,在头几年兴许不会再滋扰,说不定还会做出一副友好的姿态,可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过几年以后会怎样,杜睿就是用脚趾头都能猜得到。
索结也是苦笑不已,他自然知道大唐是绝对不会将石堡城归还的,可这都是都赖的主意,如今他已经说了,杜睿不肯答应,他也无可奈何,只能退而求其次:“将军,大吐蕃和大唐和平共处多年,纵然是小有矛盾,也不当生死相搏,我家赞普一心想要与大唐和好,来之前我家赞普已经有了明言,若是将军不肯息怒的话,石堡城可以归大唐所有,还望将军看在两国友好的份上,退兵吧!”
“友谊?吐蕃何时把两国的友谊放在了心上?这个本帅倒是闻所未闻!”杜睿冷笑,驳斥道,“大唐一片真心,对吐蕃时有赏赐,然而吐蕃却是时不时就要滋扰大唐西陲边境,一旦吐蕃打不过大唐,那松赞干布就会极尽卑躬屈膝之能,乞求活命,美其名曰为了两国的友谊,实是缓兵之计,一旦喘息过来,又对大唐大打出手。你来说说,如今大唐还会再上当吗?”
杜睿这话,可谓是一针见血,索结张大了嘴巴,半天说不出话来。
每当吐蕃处于不利地位,吐蕃就祭出友谊这杆大旗,总是百试不爽,这次却是不灵了,索结一颗心直往下沉。
然而,还有让他更加心惊的,只听杜睿道:“那松赞干布数度被大唐打败,大唐遣使前来问罪,他就装出一副诚惶诚恐,知错就改的样儿。可是,一旦他恢复过来,照打不误。大唐不能再相信他了,不管是松赞干布还是芒松芒赞,大唐都不会再相信了。”
索结被杜睿一通言语,说的一愣,咬着牙道:“将军,大唐若是当真不肯饶恕大吐蕃,大吐蕃誓必血战到底,到时候~~~~~。”
“血战到底?大唐就怕你不来,有多少手段尽管使出来。”一旁的秦束冷冷一笑,大声吼道。
这话说到众人心坎上了,众人打量着索结,不住咧嘴角,十数万唐军攻入吐蕃腹地,不怕吐蕃大战,就怕不战。
索结听得一阵心惊胆颤,道:“将军!吐蕃究竟要如何做,大唐才能放过吐蕃!”
杜睿冷笑一声道:“为了两国的友谊,大唐也不多要,只要把逻些给大唐,大唐就可以退兵了。”
杜睿的声调并不高,如同与老朋友说话似的,索结听在耳里却是如同雷鸣,脑袋里嗡嗡直响,整个人摇摇晃晃,差点儿从马背上栽下去。
唐军此次攻入吐蕃腹地,吐蕃最怕的是什么?怕的是唐朝灭亡吐蕃,杜睿这话无异于就是在告诉索结,大唐要灭掉吐蕃,逻些是吐蕃的都城,若是落到大唐手里,吐蕃可不就是灭亡了吗?尽管这种结果索结有所猜测,可这句话从杜睿嘴里说出来,他仍是忍不住一阵阵心惊。
索结知道他这次是白费功夫了,可是却也不肯放弃努力,哀求道:“大将军!若是大唐停止前进,大吐蕃愿出牛十万头,羊两百万犒军。”
“只要大唐之军到了逻些,要什么有什么,何须你给。”杜睿一口拒绝。
“将军,若是能退军,我家赞普奉送十万黄金。”索结开始利诱了。
“黄金嘛,好是好,可本帅还是觉得黄金由我大唐皇帝陛下赏赐下来的,用着安心!”杜睿冷笑着说道。
贿赂这手段,吐蕃没少对大唐使者使用,往往有奇效,以往吐蕃犯边,被大唐打了回去,大唐遣使问罪,松赞干布都会拿出些钱财来,买通唐使,然后那个唐使就会为他在太宗面前美言几句,可是今天却是没用了。
索结一愣,又道:“大吐蕃愿出牛二十万头,羊五百万只,黄金十万,银百万,只要大唐肯退兵,大吐蕃愿意倾尽所有!”
杜睿针锋相对道:“为了灭掉吐蕃,大唐将士也愿意流尽最后一滴鲜血!”
索结闻言,咬牙道:“将军当真不肯放过吐蕃!”
杜睿冷哼一声,道:“这么多年来,吐蕃屡屡犯边,杀我子民,掠我财货,你说大唐会放过吐蕃吗?”
“可是~~~~~~~~可是我们两国此前可是有过约定的!”
索结也顾不得那么多,大喊了出来,两国之间的约定,原本就是件极为隐秘的事,毕竟芒松芒赞窃据赞普之位,甚至不惜拒不发兵,间接害死了松赞干布,这位在吐蕃德高望重的老赞普,这件事一旦传扬出去,对芒松芒赞可是十分不利的。
可现在索结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吐蕃如今的情势危如累卵,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被灭国了。
索结盯着杜睿道:“我家赞普为了和大唐重修和好,甚至做了那等大逆不道之事,难道将军现在要反悔不成,唐人一向最终承诺,将军若是言行不一的话,将来何以面对天下人!”
众将闻言,纷纷看向了杜睿,他们的心里也在犯嘀咕,这件事确实不好处理,这个年代的人,思想就是如此,讲究的就是一言九鼎,杜睿要是违背承诺的话,对名声确实不好。
他们有这样的顾虑,杜睿可没有,他所生活的那个年代,厚黑学盛行,什么叫承诺,只要没落在纸面上的,就没有法律效力,就全都是扯淡。
“约定?”杜睿一声冷笑,摊出手来,道,“可有凭证!?”
索结一愣,可没想到杜睿会冒出这么一句来,让他拿出凭证,他可到什么地方去拿。
杜睿冷哼一声道:“既无凭证,你岂敢在本帅面前胡言乱语,大唐与吐蕃之间虽说交恶,可那芒松芒赞为了赞普之位,居然不发援兵,致使其祖殒命,实乃大逆不道,便是两国不曾交兵,单单芒松芒赞犯下此等忤逆大罪,我大唐也要伸张正义!且勿多言,回去告诉那芒松芒赞,让其引颈待戮!”
索结闻言,心顿时沉到了谷底,看着一副大义凛然模样的杜睿,他现在更加确定了一件事,此前还只是怀疑,现在是一百个确定了,芒松芒赞中计了,都赖中计了,整个吐蕃都中了唐人的诡计。
如今吐蕃天险已失,从此处到逻些,一马平川,全无阻拦,更可怕的是此前四十五万大军被全歼,如今吐蕃就算是想要拼命,连本钱都没有了。
“将军果然好算计,将我大吐蕃君臣尽皆玩弄于鼓掌之间,好!好!人都说唐人狡诈,我以往还不相信,如今算是相信了!好!好得很!”
杜睿不屑道:“如今随你怎么说,本帅今日本待杀你祭旗,不过两国交兵,不斩来使,且回去给芒松芒赞报信!若是开城投降,或许还能保全性命,若是拒不投降,城破之日,鸡犬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