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室山,房遗爱是第二次来了,上次来这里如丧家之犬般,这次再来就是另一番心情了。甘雪儿没跟着来这里,如果来到这里,一定会勾起很多回忆的。
那个达摩院首座空性和尚还是一副痴痴呆呆的样子,房二公子来庙里还没休息下呢,这个武痴就拉着他叨叨起了武学之道。饱受了空性一连串的轰炸后,房遗爱选择了逃走,要是不逃,他会让空性烦死的。
夜晚的少林寺,总能给人一种庄重而祥和的感觉,由于赶了一天的路,房遗爱搂着海棠早早的躺在了床上。窗外月光挂在枝头,虽有微风,却并不像隆冬那般冰凉刺骨。寺里的和尚也大多都睡下了,也只有大雄宝殿还有着点亮光。
一个颀长的影子从屋里走了出来,他脚步放的很轻,当来到院里,还扭头往后张望了下。在看到没什么人后,他才放心的松了口气,将手伸到袖里,当手再次拿出的时候,就见手里多了一个全身雪白的东西。如果仔细看的话,就能发现这是一只白色的鸽子,这鸽子比平常的鸽子要小上许多,嘴上还有着一点红色的斑迹。
握着手里的白鸽,那人显得很犹豫,显然他没有决定好该怎么做。手指掠过鸽子腿上的竹管,他深深地皱起了眉头,最终鸽子从手中飞了起来,他遥望着那只鸽子振翅飞出院子后,才转身往屋里走去。
“真没想到,那个跟人通风报信的会是你!”随着这个声音,整个院子都被火光照亮了,当在抬头去看的时候,他发现院里多了许多人。而刚才说话的正是秦虎。
看到秦虎的那一刹那,他的心猛不丁的揪了下,也许是因为羞愧吧,“虎哥,对不起,我不得不这么做!”
秦虎很有些感触的摇了摇头,“秦冉,为兄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老将军和少爷待我们如此之好,你为什么一定要给别人卖命。难道咱们兄弟这么多年的感情,就如此不值么?”如果换成一个人,秦虎早就一刀上去砍掉他了,可是这个人偏偏是秦冉。当年他们是一起跟随秦琼的,经过一场场的战事。能活下来的也就几十个人,所以秦虎很珍惜这份感情。在房遗爱想要挖出身边内贼的时候。秦虎还打着保票说老兄弟们不会有问题。谁曾想这句话还没过两天,就被人狠狠地打了脸。
秦冉不想再解释什么,被人抓了个现行还有什么好说的?秦冉越是沉默不语,秦虎就越是生气,旁边的秦勇一向脾气暴的很,他平生最恨这种吃里扒外的混账了。不待秦虎发话,他上去一拳轰在了秦冉左脸上,“你这个混蛋,枉老子拿你当兄弟这么多年。你竟然做得出这种事情。”
秦虎把秦勇拉了回来,如果不拦着,秦勇一定会把秦冉打死的。秦冉能不能活着,得房遗爱说了才算,他们是没有权力处置秦冉的。最终秦冉被送到房遗爱面前,当然,同时送回来的还有那只信鸽,不同的是这个时候信鸽已经死了。
当初郑丽琬说要预防有内贼的时候,房遗爱还有些不愿意,可真的查出有内贼了,他又有点慌了。秦冉跟了他足有五年多的时间了,难道真的一刀杀了他么?
一进屋,秦冉屈膝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说着对不起。房遗爱却没有理会他,而是仔细的看着从信鸽腿上取下的纸条,纸条上的字并不多,可内容却非常的丰富,他房遗爱要去哪里,带着什么人,上边都写的一清二楚的。真的是太寒心了,幸亏早有防备,否则真的被秦冉卖了。
呼了口气,房遗爱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他坐在椅子上,伸手将纸条递给了海棠,海棠懂房遗爱的意思,随手将那纸条放在了烛火上。
“阿冉,说说吧,为什么要这么做?若说为了钱,房某自认你们跟着我不会缺,若说为了前途,房某也从没拦着过你!”房遗爱的声音有些平淡,可说了没两句,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了,单手握拳,他狠狠地捶在了桌子上,接着起身大吼道,“你心里可还有着兄弟情义,你回头看看,这些人都是跟你二十多年的兄弟了,你知道这张纸条会带来什么后果么?”
“少爷,你别说了,求求你了,你杀了我吧!”秦冉的额头砰砰的瞧着地面,他用的力气很大,很快地上就多了一滩殷红的血渍。
“杀了你?呵呵,阿冉,我在告诉你一次,跟我们说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到底是什么东西,能比这二十多年的情谊还要重要?”
“少爷,我....我....”虽然很艰难,但是秦冉还是满满的抬起了头。随着秦冉的叙述,房遗爱等人才知道一点未曾了解过的事情。原来秦冉本名叫做王元泽,他十一岁的时候父母双亡,便离开家族入了瓦岗,因为作战勇猛就被当时的秦琼召到了亲卫中。由于当时王元泽的大名已经没人叫了,很多人都喊他圆蛋,秦琼就给他起了个名字叫做秦冉。让王元泽姓秦,那也是秦琼对他的一种褒奖了,再后来所有人都没再关心过王元泽的过去,只把他当成了秦冉。
李唐成立,秦琼领左武卫,秦虎那一批人自然入秦府当起了亲卫。本来一切就这样了,可是谁曾想其中却发生了一场变故,那应该是贞观十三年的时候了,随着房遗爱崭露头角,王家的人也找到了现在的秦冉。他们让秦冉当王家的内线,继续留在房遗爱身边,而王家也给了秦冉一个保证,那就是准许他重回宗族,只要有功于王家,秦冉的父母还能进入宗祠,享受后人的供奉。这一切对于秦冉来说太具有诱惑力了,没人愿意像个无根浮萍一样活着,如果能重回宗族,为什么不呢?
秦冉讲完了过往的一切。房遗爱却有些疲惫的坐在了椅子里,他双手紧紧地捂着自己的脸,为什么会这样?房遗爱不明白宗族血脉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力量,如果放在后世,这样做一定会被人耻笑的。房遗爱不知道秦冉是不是错了,因为他毕竟不是真正的唐人。
人,只有真正的沉醉在大唐,才能够真正的感受唐人的悲与喜。不知为何,房遗爱觉得有点累了,挥挥手。有些疲惫的转过了身,“阿冉,你走吧,如果觉得这里不是你的家,那么就回去吧!”
“少爷!”秦冉再也控制不住心中的羞愧。一头杵在了地上,不知为何。他突然发现自己错了。什么王家,什么宗族,真的那么重要么,这些年是谁栽培了他,又是谁给了他渴望已久的荣耀。秦冉不敢请求房遗爱的原谅,因为做了这种事。还怎么让人原谅?
夜色微凉,秦冉失魂落魄的走出了少林寺,而他的身后还跟着秦虎等人。房遗爱放秦冉走,秦虎是不能理解的。可是真要杀了秦冉,他们却也下不去手,人的感情不是短时间能抹掉的。秦冉在前边走着,秦虎等人在后边慢慢的跟着,为什么要跟着,估计秦虎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一直到了少室山脚下,秦冉才停住自己的脚步。看看天上的繁星,秦冉突然笑了起来,少爷居然还能放他走,而他能走么?不,他秦冉不能这样走的,他回了王家,那少爷的威信何在?转过身,秦冉看了秦虎一眼,声音嘶哑的说道,“虎哥,对不起,告诉少爷,阿冉不走了!”
不走了?秦虎愣了一下,一时间他都没反应过来,等着明白秦冉的意思后,已经来不及了,月色穿透干枯的枝桠,微弱的光并不怎么耀眼,可是那嫣红的血色,却是那么的明显。秦冉胸口插着一把匕首,而他的身子也慢慢地倒在了铺满枯叶的草地上。
虽然秦冉离开了,可房遗爱却没有一点的睡意,刚在榻上坐下来,刚随着秦冉下山的秦虎就敲响了房门。
“少爷,阿冉自杀了,现在兄弟们把他的尸体放在山下了,现在该怎么做?”如果换做以前,也许找个地方把秦冉的尸体埋掉就是了,可是这次,秦虎却不敢私自做主。
自杀了?房遗爱并不觉得意外,也许这才是那个真正的秦冉吧,如果秦冉真的头也不回的去了王家,那他房遗爱就真的要怀疑下人心能不能值得信任了。
“虎叔,让阿勇带几个人护着阿冉回趟长安,阿冉既然想认祖归宗,那就成全他吧!”相处这么多年,房遗爱希望能替秦冉做些什么,人死如灯灭,还有什么计较的呢?
秦勇带着几个人护着秦冉的尸体回了长安,至于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那谁知道呢?
郑丽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的夫君还是有些仁慈了,可正是这种看似不成熟的行为,却让那些侍卫们更加忠心了。金无足赤、人无完人,真正完美的东西是不存在的,也许早就该知道这一点了,正是有着那一点缺陷,才更具人格魅力吧。
从嵩山再次回到京城,秦勇等人只用了两天多点的时间,而就在这短短的两天时间里,长安城里却发生了许多的事情。首先,不知道是不是大唐得罪了上天,前不久,太行山发生了大地震,地震影响的范围非常广,整个相州和邢州都遭了秧,由于官道阻塞,导致消息过了一天多的时间才传到长安。另外一件事就是吐蕃使者将于四月中旬来京城觐见大唐皇帝陛下,说起来,吐蕃使者来的太勤了,可是这次吐蕃使者还没到,大唐朝堂上就已经猜到吐蕃人要做什么了。
事情不少,可跟房遗爱一点关系都没有,因为他压根还不知道这些事情呢。王家大院依旧是那么的庄重,只是这一天,路上的行人却看到十几个汉子抬着一口棺材朝王府大门走去。按说这种事总有人管管的,可偏偏抬棺材的是房二公子的亲卫,这下就算是金吾卫的人也不敢瞎掺合了。
王守烈的脸黑了又白,白了又红的,他是真的被气着了,房老二到底想做什么,哪有让人松口棺材进门的,这不是咒人去死么?
“你们到底想做什么?这里是王府,岂是你们撒野的地方?”面对秦勇等人,王守烈丝毫不觉得恐惧,如果连房遗爱的亲卫都害怕的话,那他这个王府大公子当着还有意思么?
“王大公子,我们兄弟不是来打架的,只是帮你们做件事情而已,王元泽是你们王家的人吧,但愿你能看在王元泽为王家做事的面子上,让他重新回到王氏家族!”秦勇说完挥挥手,一群人放下棺材就离开了王府。(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