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脸色大变”“腾”的站了起来,跳起来便要往外是,却被长随一把抱住腿”“世子您不能过去!适才守着正厅的人便是不敢耽误都督的病情,眼睁睁看着他们把都督移进小院,连原本在屋里伺候都督那几位随从都被他们乘机逼了出来,如今小院里外都是他们的人……”
裴行俭原本已在磨墨,忙丢开墨条,沉声喝道”“玉郎,如今不是莽撞行事之时,你若自投罗网,才真是害了都督!”
鞠崇裕怒道”“什么自投罗网?我这便带着大伙儿杀过去,横竖不过是拼一场,咱们至少也有五成胜算!难不成要我眼睁睁看着、看着父亲……”
裴行俭皱眉道,“若是都督还在正厅,屋里屋外都有咱们的人,现在攻出去,的确有五成胜算,但如今只怕三成也没有,只要他们把小院门一堵,再把都督架出来,你又能如何?是束手就擒,还是鱼死网破?
只怕不但救不成都督,反而把你们都搭进去!越是这般情形,你越该冷静些!”
鞠崇裕眼睛都有些红了”“冷静?你这种人知道什么?”
裴行俭的脸色顿时微变。
鞠崇裕话一出口,才醒悟过来自己说错了话,裴行俭并不是寻常人家子弟,他连自己父亲的面前不曾见过……
魅崇裕的声音不由低了下来”“外人都道我不是父亲的亲身骨肉,十几岁上才过继过父亲,不过是面上情。又有几个人知道,若是没有父亲,我十岁那年便死在了自己亲身父母眼前,是父亲拼死保住了我,如今在这世上,父亲便是崇裕最亲近的人,这一次,父亲又是受了我的连累他身子本来便不好只是靠药撑着,如今他这样……我便是拿自己这条命去换他的又如何?”
裴行俭叹了口气,“若是能换,你此刻去换,我也不会阻拦可如今真能换命?你要知道,你无事,都卒便无事,若你也落入苏南瑾的掌握,西州便是有千军万马也未必救得了都督!”
鞠崇裕身子微僵,咬牙道”“那依你之见,如今当如何行事?”
裴行俭沉默了片刻,声音越发冷静”“唯今之计,只能先静观其变,重新打算。只怕苏南瑾立刻便会来找你,你若是让他瞧出你心急如焚,咱们便是一败涂地!须知如今万事未定他们也绝不愿都督在此般情形下出了意外,你越是表现凉薄,他们倒越是不敢怠慢都督半分……”
他话音未落,门外便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随即便是苏南瑾中气十足的声音”“鞠世子令尊身子有些不大好了,世子可想去见上一面?”
鞠崇裕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脸上冰霜般的神色慢慢松了一些,看着裴行俭微微点了点头挑帘走了出去,声音已恢复了几分平日的散漫,“多谢苏公子相告,适才崇裕倒是已听闻此事了,有公子照料家父,崇裕自是放心得很,便请公子多多费心了。说来若是家父有个三长两短,还要烦劳公子报与朝廷一声,教朝廷瞧一瞧大都护是如何无缘无故扣押三品大员,又慢待至死的。”
裴行俭也走了出去,只见苏南瑾脸上的表情便如不提脆吃下了一个烂枣,又是惊愕又是愤怒,好一会儿才满脸厌恶的眯起了眼睛”“鞠世子果然是铁石心肠!”
鞠集裕冷笑了一声”“彼此彼此!”
苏南瑾目光转到了裴行俭身上,“裴长史如何说?”
裴行俭一脸遗憾的叹了口气”“都督这是旧疾复发了吧?唉,这些天里,都督日日夜夜被苏公子的人看守逼迫,吃不安睡不稳,便是我等也有些吃不消了,何况他原是病弱之人?如今,也只能请子玉辛苦一二,在延医抓药之外,还要多给都督宽宽心,若是再不放心,不妨把都督夫人也请到府中来,有些事务还是夫人打理起来比较妥当,我么,便不过去打扰了。”
苏南瑾站在台阶下面,胸口被怒火涨得几乎爆开,原以为事情有了转机,只要鞠崇裕进了那院子,便莫想再全身而退!虽说如今的情势不可能让他们立刻人头落地,不过一旦将他们父子彻底握在手中,却也再无后顾之忧!至不济,也可以拿着医药之事,逼着鞠崇裕让步,不曾想他竟是如此心肠冷酷,连重病的老父都可以甩手不顾!他忍不住戟指骂了一声”“你们这两个……”……”
站在苏南瑾身后的卢青岩忙拉了拉他,低声道”“公子,卢某曾听闻,鞠世子似乎并非鞠都督的亲生骨肉,走过继给都督的只是此事他究竟如何作想,如今也还难说得紧,或是料定我等不敢让鞠智湛就此不治,才故意作态,拿话来堵咱们,公子莫中了他的计!”
苏南鼻狠狠的……哼”了一声,转身便走,走出几步才低声怒道”“那如今该如何处置那老匹夫!”
卢青岩沉吟片刻,叹道”“眼下咱们的确不能不管,他此刻病倒原是一桩好事,但若真是不治,于咱们便有害无益,反而能让鞠世子再无后顾之忱,西州人也更会同仇敌忾。咱们的军医不是说了么?看情形这鞠都督虽不见得立时三刻便是丧命,人多半是废了,便是日后也好不到什么地步去,想来是再也做不得怪。
既然如此,咱们还是再请几位名医,按方治病,莫闹出什么意外来。至于那位都督夫人,她若肯过来,让她过来便是,横竖咱们手中多了一人,总无害处。如今这西州城的情形一日比一日不稳,还是想法把鞠崇裕拿到军前要紧!”
苏南瑾缓缓点头,转身走回几乒,冷冷的道,“适才军医给鞠都督诊了脉,鞠都督虽无性命之忧,却是须得好生调理静养,若是鞠世子肯跟苏某去军前一趟,鞠都督倒是不妨回家静养。不知世子可肯辛苦一趟?”
鞠崇裕怔了一下,还未开口,裴行俭已道”“如今还是给都督看病要紧”这去不去军前,倒是要从长计议。”
鞠崇裕冷冰冰的看了裴行俭一眼”一言不发的转身进了屋子。
苏南瑾气得低声咒骂了一串,到底还是转身咬牙切齿的吩咐道,“去把西州的医师多拿几名到这府里来,给鞠都督,治、病!“眼见好几名西州医师被人推推攮攮的带到了府中,不多时又有兵卒去药铺按方抓药,再过片刻,都督夫人也急冲冲的带着抱了铺盖等物的婢子进了府门”略机灵些的人立时便瞧出了不对。消息立刻又传到了门口已无人把守的裴宅,琉璃和风飘飘、云伊三人正在用晚膳,闻言不由相顾失色。
云伊第一个急得跳了起来,“这可如何是好?玉郎最看重都督了!
都督若是有个好歹……”
琉璃忙按住她,“你先莫急,既然医师也请了,抿夫人也进那府里了,可见他们还是在尽力救治都督,都督的病多半还不甚凶险,至少应无性命之忧。”
风飘飘眉头紧锁,“都督这一病,咱们所做的,岂不是前功尽弃?如今伊州边军的军心已散,按理这两日咱们便可以里应外合攻入都督府,但如今这情形……只怕又要从长计议了!”
琉璃忍不住叹了口气,这才真是人有旦夕祸福”天有不测风云,无论如何,裴行俭大约是不会有事的,但鞠氏父子会怎样?她真是一点把握也无。嗯了想只能道,“如今西州的那些高门该知道的消息都已知晓,下一步该如何走,或许还要等他们传出消息来!”
云伊低声嘟囔道,“我倒想送套干净衣裳进那府里,这都五弃日了,玉郎的性子定然忍不得……”
琉璃心里一动,上下看了云伊几眼,点头笑了起来,“此事倒是不妨去试上一试,横竖他们如今多半是不敢把你怎样的!”若是能成,那府里的消息大约便能传出来吧?
云伊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兴兴头头的和琉璃一道进了里屋,找了两套崭新的细白叠中衣出来,琉璃又嘱咐了她一番,话还未说完,风飘飘拿着一封信笺快步走了进来,“大娘,这是城下刚用响箭射上来的消息,你看此事该如何处置才好?”
琉璃忙起身接过信笺,一目十行的看了一遍,也怔在了那里:城外府兵拿到了两名骑兵,其中一名是六日前被派出庭州送信的苏氏亲兵,两人都满身狼狈,有一个还颇受了些伤,只道是庭州有突厥骑兵来袭,至少有数千之众,一路逢唐兵便杀,他们是来告急求救的!
大队突厥骑兵进犯庭州,逢唐兵便杀如此说来,莫非是兴昔亡可汗的部将已开始血腥报复了?琉璃的心顿时沉了下去。
沉吟了半晌才道,“让他们放行,此事不能拖延隐瞒!”
风飘飘忙道,“我有些担心,那些人会借此事做文章!”
琉璃叹了口气,“可若把此等大事隐瞒下来,我们又能做什么?
若是处置不当,或许便会葬送千万条性命,飘飘,让城下的人派人带着那伤兵进城,务必把消息同时告知长史和世子,也只有他们,才知该如何处置此事!”
半个时辰之后,天色已彻底的黑了下来,一支火把引着三个人径直穿过长街进了都督府,当中被架着的那一位满身都是灰尘,脸上还有血污,一见苏南瑾便挣扎着跪了下来。
苏南瑾早已从城门处得知了消息,皱眉道,“到底出了何事?”
原本架着他的人突然抬头朗声道,“是突厥人包围了庭州,至少有几千骑!”他的嗓门洪亮,声音满院皆闻,苏南瑾一时怔在那里,倒是他身后的卢青岩皱了皱眉,回头看了都督府的侧厅一眼,只见那门帘果然立时被挑起,鞠崇裕和裴行俭都走了出来。
那名伤兵也道,“启禀公子,庭州城里只有五百府兵,来刺史得知军情,便立刻派了这位随从和小的一同回西州告急,出城时险些被突厥人堵住,回来的路上小的们经过两处烽燧,发现守兵都被突厥人杀了个精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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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里所有的人顿时都变了脸色,苏南瑾心头更是一突:这些突厥人下手如此狠辣,显然是要报仇,父亲杀了兴昔亡可汗,若是因此招致庭州失守甚至被屠城,这等大事又如何瞒得住朝廷?
一片安静中,鞠崇裕的声音冷冷的响了起来,“苏公子今日曾说过,鞠某若肯去军前,便让老父回家静养,如今庭州告急,鞠某愿领兵五百,去往庭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