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非常守信,或者说,在任用女医官这件事情上,他不希望皇后插手。为了看到常小溪真实的医疗水平,皇帝亲自指派了杨妃身边的大太监和管事嬷嬷去严铁卿家里,名为帮助照料严小姐,实则为了防止皇后动手加害严小姐。夫妻多年,他实在是太了解自己这位皇后了。有了这两个杨妃身边得用的人手盯着严府,皇后才把主意打到了沙麒麟身上。没想到也被这厮敷衍了。
第二天严小姐的情况非常好,按照常小溪嘱咐的,已经可以下床略走走。严铁卿欣喜若狂,跑到宫里边来谢恩。皇帝听了这个消息,瞅瞅身边的皇后,皇后在旁边气得脸色铁青,一个字也不说。皇帝在心里悄悄叹息一声,温言抚慰了严铁卿,又赐了好多东西下去,打发走了严铁卿。
下午,宫里的旨意就到了百骑司,沙麒麟方才恋恋不舍的放常小溪离开。沙德三冷眼瞧着,如果不是大理寺的那位少卿狄大人就在百骑司门口等着接人的话,自家的沙将军会亲自把常小溪给送回去的。自古就有人说,红颜祸水,这句话果然是有道理的,瞧瞧自家神魂颠倒的将军就知道了。英明神武的沙将军何时这样没有法度,失了体统?都是这个女医官给害的!
狄少华昨夜几乎通宵未眠,甚至动用了潜伏在百骑司的人打探消息,那人回来密报,说沙麒麟独自睡在游廊上的隔间里,狄少华才略略放下心来。直到现在看到常小溪神完气足,他才真正放下心来。
站在檐下的沙麒麟,把狄少华和常小溪喜笑颜开的模样都看在了眼里,面色阴冷了下来。原来如此,他准备配上鲜花美酒,清风明月享用的好东西,怎么能给别的男人抢了去?
皇帝没有食言,昨天他说了给常小溪带上宫里的时鲜玩意儿,今天果然把这些东西给了常小溪。
回到大理寺不久,常小溪先去求见范鹏军。敢担下任用女官的责任,这个大理寺卿着实令人佩服。原来看范鹏军还不觉得什么,现在看到范鹏军那张淡眉细眼,平淡无奇的面孔之后,常小溪觉得这个范大人大人其实生得非常亲切。
见常小溪笑嘻嘻的将明黄包袱放到自己的案几上,范鹏军有些奇怪:“常医官你这是作甚?”
“下官能平安回来,全仰仗范大人与狄大人全力帮助,这些东西是皇上赐的,看起来还不错。就请大人笑纳。”常小溪是来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的。
范鹏军听到却大为惶恐,恨不得能上前捂住常小溪的嘴:“常医官休得胡言,这可是御赐之物。怎可有转让之说?”
常小溪也吓了一跳,她可不知道这条规矩,只想着好东西可以一起分享,“下官只是来谢谢大人回护之情的,对御赐之物的规矩,并不是十分了解,还请范大人赐教。”常小溪有点惶恐。
范鹏军看看常小溪一派天真烂漫,叹口气吩咐随:“请狄大人来帮常医官处置御赐之物。”
狄少华急忙赶来,帮常小溪把御赐的东西分了类,点心可以请大理寺诸人一起享用。其他金银布帛,先拿回家去,用香案供起来,以示恭敬之意。
听说有御赐的点心分享,大理寺的官员们来的很齐。吃东西算不上什么大事,这些官员们什么没吃过?但是御赐之物就意义不同了,能沾沾皇家的福气嘛。有的低级官员还将自己的那一块,偷偷放进荷包里,准备带回家给小孩子们尝尝。
看看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狄少华才笑眯眯的开口:“今天这些点心,是皇上为了奖励常医官而赐下的。因为咱们的常医官,治好了连太医院都束手无策的病患。这也是咱们大理寺的荣耀。”
自然众官员一阵子叫好,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医官虽然位卑职小,但是非常有实用性,谁家里没个头疼脑热的情况啊?太医院的医生架子很大,一般官员是请不动的。现在大理寺的医官,竟然能治好太医院都束手无策的病患。看来今后得多多交好常医官呐。虽然有些人看着常小溪过于年轻的样子,还心存疑虑,但是皇帝都颁下了赏赐,这个疑问没人敢说出口。
狄少华这时候又抛下了一颗重磅炸弹:“今天面圣,还有一件事得到了皇上的认同,那就是咱们的常医官不是男子汉,而是女儿身。皇上说,天下事天下人做得,不拘男女。据我所知,常医官可是咱们大唐第一位女医官。还请诸位同僚多多关照。”
这一下子众人像炸了锅一样,看向常小溪的眼光也奇怪起来。须发皆白的王寺正,冲着常小溪一甩袖子,也不管堂上还坐着少卿大人,拂袖而去。还有几人,面露鄙夷之色,但是没有王寺正那个胆量离开。只是远远的避开了常小溪,仿佛她带着瘟疫一般。像狱丞张聪,录事蒋勇这种品级本来就不高,平素跟常小溪来往也比较频繁的官员,则纷纷围上来祝贺。
张聪很会说话,而且常小溪自打来到大理寺监狱后,除了上官吩咐要办的差事之外,别的事情一概不问。有时候张聪收了别人的好处,请常小溪去天牢给人看病。她也二话不说,把事情办得妥妥的。而且不会有丝毫闲言碎语传出来。张聪早就想请这个识趣的常医官一聚。至于常医官是男是女,干他张聪何事?人家可是皇帝都认可的女医官。
张聪看看围在常小溪周围的官员中,就属自己品级最高了,就先挥了挥手,制止了一下喧哗的众人,又冲坐在堂上的狄少华做了个揖。
狄少华知道张聪此人,八面玲珑,长袖善舞,最善于锦上添花,就微笑道:“张大人请讲。”
张聪这才说:“常医官能得到皇上的褒奖,在座的也都沾上了常医官的喜气。我早就想为常医官接风,一直没有机会。都说隔日不如撞日,不如咱们今日请常医官一聚如何?范大人与狄大人平常对大家多有照拂,今天也请赏光,毕竟是咱们大理寺进了新人,大家伙庆贺一番也是应有之意啊!”说着又冲狄少华一揖:“还请大人示下!”
狄少华看看常小溪,见她忙着摇头,也笑着说:“虽然常医官得到了陛下嘉许,但是毕竟她是女孩子,咱们一块喝酒吆三喝四的,常医官可能不习惯吧?不如改天休沐时,大家一起登山,或赏菊花,或吟诗作对,这些风雅事情,再邀请常医官会更合适。”
众人一想,往常相聚,无不喝得酩酊大醉,宴饮时,还要叫上歌姬小倌,有些酒意上头的人,免不了做些不检点的事情。的确叫上女医官不太合适。一时间众人都有点讪讪的。
常小溪冲众人团团一揖:“诸位大人的好意,我心领了。本来身为女子行走江湖,就已经为礼法所不容。今蒙圣恩,得以居庙堂,圣上之恩,我只有鞠躬尽瘁,才能报答万一。现在我还没有尺寸之功,贸贸然庆贺,就显得太张狂了。不如就像狄大人说的那样,改天登高望远,吟诗作对,不亦说乎?”她可不想刚刚在皇帝那里过了明路,就被御史弹劾个丧心病狂之罪。
众人纷纷称是,又向常小溪恭喜一遍,这才慢慢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