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柳玉走后,一切仿佛都恢复了平静,邹霖没有再登门,柳玉也没有半点动静,仿佛又回到了之前,再没有来苏宅打扰了,苏云终于可以安心地打理铺子的事,现在的成衣铺熟客越来越多,绿柳也管得上手了,苏云只需过问一下做衣裙的设计便可,倒也落得清闲,她却是想在东市也开一家成衣铺,那边大都是贵府女眷光顾,想来会比西市更为便宜。
“娘子,这些衣裙不都是交给铺子上做的吗,你如何又自己费神做起来了。”小巧端着热汤进来,看见苏云正低着头仔细缝补着一件衣裳,一旁的摇篮里安哥儿裹着厚厚的裘被睡得正香。
她放下热汤,那起苏云正在缝补的衣袍一看,却是吃惊地道:“这不是道袍吗,娘子怎么在做这个?”
苏云笑了笑:“昨儿去安国观,我见虫娘的衣袍破了,她又不通针线,索性帮她拿回来补一补,想着给她再做几件新衣袍,总比破破烂烂穿着这几件要强。”
说起虫娘来,小巧也是感叹一声:“可不是,我瞧那虫娘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怎么就做了女冠了,还是在这么个小道观里,只有她和那位真人,吃穿都是十分艰苦,真真是可怜。”
苏云蹙了蹙眉,小巧不知道,她却是知道的,那位真人可就是玉真长公主,若说荣华富贵自然是唾手可得,偏偏带着虫娘两个人隐居在小小的安国观里,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了什么,她只是可怜虫娘,小小年纪,还是无忧无虑的时候就没了人照顾,只能清苦地修行,少不得见到能够照顾的也就帮上一帮。
补完最后一针,苏云咬断了线头,将衣袍抖开来看,还算整齐,这才放下针线,笑道:“你不是蒸了一屉饼,包上几个连这衣袍一并叫人送去安国观吧,天冷能吃上口热的,也能暖和些。”小巧脆生生地应下了。
小丫头打了帘子进来拜了拜:“娘子,那位裴夫人递了帖子进来拜访。”
裴夫人?杨玉瑶?苏云登时脸色有几分难看,想不到杨氏姐妹还敢来见她,先前在千秋宫宴上分明是要害了自己做替死鬼,难道她们以为自己不知道?她转念一想,忽而想起太子妃叫人弄了她出去,杨氏姐妹并不知道自己已经知道幕后主使,想来以为自己还被蒙在鼓里,无怪还会登门。她倒要看看杨玉瑶所来又为何事。
一别数月,苏云再见到杨玉瑶时,仍然忍不住为她明**人的容貌所惊叹,杨氏姐妹容貌皆是绝色,杨玉瑶是华贵艳丽,杨玉环却是娇弱动人,只是为何那爱好美色的李隆基却不曾打过杨玉瑶的主意?若说是因为杨玉环也说不通,他连儿媳都敢收为己有,难道还会顾忌杨玉环?
正想着,杨玉瑶已是微微笑着起身,向苏云点头笑道:“有些时日不曾过来看过苏娘子了,近来可还安好?”一如从前一般,似乎从来就没有发生过宫宴上的事。
苏云自然也打着哈哈,向杨玉瑶欠身道:“裴夫人的确是有些时日不曾来过了,也算是稀客了。”却是暗暗冷笑,这杨氏姐妹果然都不是省油的灯。
杨玉瑶笑容满面:“苏娘子见笑了,先前听闻苏娘子诞下麟儿,不曾前来道贺,还望娘子莫怪。”
苏云请她坐下,吩咐人送了茶汤上来:“裴夫人贵人事忙,我这不过是些许小事,不必挂怀。”
二人客套了几句,杨玉瑶这才笑道:“今日前来其实还是请苏娘子帮着做一套衣裙,却不知苏娘子可否帮上这个忙?”
苏云吃了一口茶汤,缓缓道:“裴夫人客气了,夫人付工钱我自当效力,这又怎么能算是帮忙,只是我如今带着孩子,怕是不能亲自动手,夫人只需让人将衣料送去成衣铺,那边的丫头便会为夫人量衣做好衣裙送去府上的,绝不敢有半点怠慢。”杨氏姐妹如今是诸多人的眼中钉,她可不想再与她们有半点牵扯。
杨玉瑶似乎有些吃惊苏云的婉拒,她眼波流转,轻轻笑道:“这衣裙只怕还需苏娘子亲自动手才可,这非同小可,乃是四娘进宫受册封时所穿。”她目不转睛看着苏云的神色。
苏云却是淡淡地笑了:“太真娘子既然是要进宫为贵人,想来自有品级袆衣穿着,又怎么能穿这些民间所制的衣裙?”
杨玉瑶见她竟然毫不吃惊,分明是早就知道了,心里多了一层忌讳,口中道:“四娘不比别的贵人,她乃是圣人下旨召进宫去,要先面见太妃和诸位贵人才能受封,又是从骊山行宫去到大明宫中,自然不能穿着道袍进宫,这才想请苏娘子帮着做一身衣裙,还请苏娘子莫要推辞才好。”
苏云望了一眼小巧,小巧心领神会地退出正堂去了。她这才向杨玉瑶轻笑道:“说来这可是桩大喜之事,该向夫人道贺才是。只是恕我直言,此等大事不比寻常,应当是衣着高贵大气而不失皇家风范,便是进宫面见太妃和诸位贵人也不能失了礼去,夫人觉得可是如此?”
杨玉瑶不明白她的意思,只是听着这话微微颔首:“自当如此。”
“我的手艺夫人也是见过的,若说取些小巧做些新奇还绰绰有余,这皇家的端庄大气却是着实学不来,怕是勉强做了只怕真要累得太真娘子失了礼去。”她正说着,外边响起孩子的啼哭声,小巧抱着安哥儿进来,她接过安哥儿轻轻拍着,与杨玉瑶接着道:“何况裴夫人也是知道的,我如今带着孩子着实脱不开身,怕是要耽误了夫人的大事,倒不如请宫中尚衣局帮着做一身衣裙,倒还挑不出什么错来。”
杨玉瑶听她说了一大通,终究是不肯接下这事,心中有些愠怒,只是她说的也的确是无法辩驳,便挑了挑眉,道:“既然苏娘子如此说,我也不好再勉强了,横竖吩咐尚衣局的人做了便是。”她岔开话题,凑上前看了看苏云怀里的哥儿,笑着道:“这孩子长得倒是机灵,叫人喜欢,不知是个哥儿还是个姐儿?”
苏云笑着看着怀里不再哭闹,抓着她衣襟的安哥儿:“是个哥儿。”
杨玉瑶笑着逗弄了他一下:“也是个哥儿,倒是不怎么吵闹。”
“也”?苏云心里有些惊疑,只是面上未曾表露出来,轻轻笑着应道:“的确是不大吵闹,只是粘人。”
杨玉瑶忽而抬头看着苏云:“苏娘子与寿王府韦良娣十分相熟吧?先前还替她做过衣裙。”
苏云一愣,摇了摇头:“也不过是韦良娣召我进王府做了两次衣裙,算不上相熟。”她不知道杨玉瑶又在打什么主意,却是警惕地撇清楚关系。
杨玉瑶笑了笑,又低下头去逗弄着安哥儿:“原来如此,我原本说你们若是相熟,那只怕要替她欢喜了,过不了多久,只怕便要改口叫她王妃了。”
苏云莫名地望着她:“裴夫人的意思是……”
杨玉瑶向她笑得和煦:“寿王殿下要扶了韦良娣作王妃,这两日消息传得沸沸扬扬,莫非苏娘子不知道么?”
苏云摇摇头,面上不甚在意地道:“这些王府里的事,我一个民间妇人哪里能知道,还是裴夫人说起,我才略有耳闻。”心里却是狐疑,为何杨玉瑶要与自己说这个,分明是故意打探自己。
杨玉瑶仔仔细细看着苏云的脸色,却是有些失望,口中道:“说来也是奇怪,听说原本寿王有意将那王府承徽韩氏扶为王妃,她也是出身名门,又是深得寿王爱重,只是前些时日忽然吩咐人把那韩承徽送去了韦曲的庄子上静养,却说是生了急症怕过了病气,好好地怎么就病了,还病得那般重,真真是奇怪。”微微觑着苏云的神色。
这一下苏云真得是吃惊了,她去寿王府也不过没几日的时间,那时候看韩承徽还是生龙活虎,更是设下圈套陷害她,怎么会忽然生了急病,还被送去庄子上静养。若真是病得重了,也不会叫人送去庄子上,这古代的深宅后院把人送去庄子多半是为了惩罚和紧闭,难道寿王是因为什么事才会送了韩承徽去庄子的?不会就是那日的事吧?
看着她脸色惊疑不定,杨玉瑶多了一分笑意,似是不经意地道:“倒是那韦良娣对苏娘子似乎很是喜欢,听说前些时候去东宫面见太子妃时还说起,要把苏娘子也收进王府里去呢。”她说着掩嘴笑了起来,“也不知道真也不真,那时候苏娘子也是王府里的贵人了呢。”
这话说完,苏云才是真真正正地变了脸色,愣了好一会,才挤出笑来:“裴夫人说笑了,这,这怕是个误会,分明没有的事。”怎么可能,韦良娣竟然要将她收进王府里去,作寿王的侍妾?!!怎么可能!!!
杨玉瑶一笑:“想来也是说笑罢了,苏娘子可别介意,我也不过是顺口说一说罢了。”
她又说了几句,便告辞走了。苏云愣愣怔怔抱着安哥儿坐在席上,想着先前听到的话,虽然不知道是真是假,只是杨玉瑶故意叫自己知道,想来也是有目的的。
小巧悄悄进来,在苏云耳边道:“看门的刘婆子说,裴夫人的马车上像是还有个妇人坐着,怀里抱着个小哥儿,方才不小心叫风把帘子吹起来时看见的。”
苏云猛然想起先前杨玉瑶所说的“也”是个哥儿,难道说的就是那妇人?那人又是什么人呢?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