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东溟公主

快艇离岸往泊在河心的束溟号驶丢。

寇仲和徐子陵坐在船头处,划船的是柬溟派另一护法仙子单青,正含笑打量两人,却没有说话。

穿过了岸旁蛐针相接,船舶如织的水域,东溟号的灯光,映像到快艇上。

在灯火下衣袂弒飞的单青虽是只有三分姿色,但在这气氛下却多添了神秘的丰釆。

寇仲卖口乖地赞道:仙子姐姐,你长得真美!

单青当然知他在拍马屁,微笑道:不要贫嘴,夫人最不欢喜满口胡言的孩子,若触怒了她,会有你们好受呢。

徐子陵不悦道:不要以为救了我们,就可髓便怎么待我们都……噢!

给寇忡一肘撞在臂膀处,立时记起了李世民的重任,连忙闭口。

单青那想得到内中竟有此转折,把艇泊往束溟号,领两人登船后,立即命令手卜升帆预备起航。

寇仲大讶问道:这么晚了,还要到那里去?

此时一名英挺的白衣青年,领着两名中年大汉来到三人身旁,向两人行见面体。

单青道:我们东溟派分男女两系,女以单为姓,男则姓尚,若将来你们归人我派,亦须改以尚姓。

白衣青年淡淡道:在下尚明。又介绍那两个相貌堂堂的中年人,分别为尚邦和尚奎泰。

单青淡然道:我们女系有四大护法仙子,男系亦有护派四将,另两位是尚仁和尚万年,目下不在这里。

寇仲和徐子陵很想问尚明又是什么身分,可是见到尚明冷冷淡淡的样儿,忙把说话吞回去。

单青吩咐两人道:你们最好留在舱房内,宇文阀的高手已闻风东来,形势险恶异常。

两人想起大仇人宇文化及,吓了一跳,乖乖的随了另一名白衣人汉人舱去了。

两人随那人汉举步人舱,那条熟悉的信道呈现眼前,正希望那大汉领他们到下层去时,大汉到了信道尾端的房前,推门请他们进去,道:两位公子肚子饿吗?

给他提醒,两人立即腹如雷呜,落力点头。

大汉笑道:两位公子请休息一下,回头我就给你们端两笼包子来。

徐子陵感澈道:一大叔怎么称呼?

大汉道:叫我作柳叔好了!

大汉去后,关上房门,两人到了窗旁,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徐子陵低声道:这个东溟派古里古怪的,男是一种姓,女又一律姓单,显见组织严密,还好象要硬拉我们入伙的样儿,真教人难解。

寇仲低笑道:理得他娘的那么多,只要把账簿盗到手中,再往大河跃进去,便大家各行各路,不过记得不可浸坏账簿,那或者还可用来害宇文化骨,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徐子陵苦笑道:你倒说得容易,这里随便挑个人出来,都可把我们打得落花流水。

寇仲哂道:现在是叫你去偷而不是去抢去打,怕他什么呢?

此时一名小婢端来美点,却不是那趟领他们去见东溟夫人的美婢,姿容差了两筹。

小婢去后,两人伏案大嚼,吃毕仍是回味无穷时,巨舶震动,终于开航。

寇仲探头窗外,见大船转往北上的水道,嚷道:咦!为甚不是西行而是北上,这么去该很快到微山湖了。

徐子陵把他扯回来道:不要大叫大嚷好吗?那东溟夫人好厉害,竟连老爹都给她架住。

寇仲坐回靠窗的椅里,喝了一口热茶,同意道:能开船自然代表她老人家安然回来了。

见徐子陵皱眉苦思,奇道:你在想什么?

徐子陵颓然道:我们舞刀弄剑时虽似模似样,其实道行仍是很低,记得在赌场时,沉婆娘按上我们的肩头,我们两个呆子才知道她来了,真正高手怎会这么窝囊?

寇仲点头同意道:我们确是末够道行,更不够江湖……嘿!不是江湖,而是欠缺当高手的经验,我们兄弟做高手的时日实在太短了,好多时候更忘了自己是高手。

徐子陵哑然失笑时,敲门声响。

两人大感尴尬,言犹末已,竟给人到了门外都不知晓。

寇仲干咳一声道:请进来!

门开,如花俏脸先采进来唤了声公子们好,才把娇躯移进房内,正是那天领他们往见东溟夫人的美婢。

两人起立施礼。

美婢秀眸亮了起来,欣然道:你们又长高了,比那趟神气多哩。

寇仲心中涌起亲切的戚觉,笑嘻嘻道:是否因为我们穿上了较象样的衣服,所以显得高了点,更因身上多了两个子儿,故而人也神气了。

美婢掩嘴笑道:寇公子最爱说笑,徐公子比你正经多了。

寇仲失笑道:这只是他尚未露出真的脸目吧!

徐子陵奇道:姐姐竟连我们的姓名都知道了?

美婢似乎觉得自己和他们说了太多话的样子,敛起笑容,轻轻道:现在朝野给你们闹得天翻地覆,除非是聋子才会不知道你们的身世来头,好了!我要带你们去见夫人了。

随之又噗哧笑道:干万不要再露出你们贪财贪利的真本性了。

寇忡移到她旁,凑近她俏脸涎着脸道:姐姐叫什么好听的名字。

美婢因他的亲近,现出似嗔非嗔的动人表情,低声道:你对我口花花不要紧,但和夫人说话时可不要这么耍泼皮的样子。唉!最叫人担心的是小姐,她对你们的印象壤透了。

徐子陵蹙起剑眉道:我们又不是有什么事要求她们,为何却要看她们的喜恶做人呢?

美婢叹了一口气道:我就是知道你们是真情真性的人,所以才告诉你们这番话。

很多话我因派规所限,不能随便说出来。只要小心点,一切该可安然度过。

寇仲奇道:究竟有什么危险呢?嘿!今趟夫人把我们救回来,是否要为她的女儿选婿?

美婢愕然道:你想到哪里去了。公主的夫婿早有人选哩。

寇忡笑嘻嘻道:那定是为姐姐选夫君了!

美婢俏脸飞红,大嗔道:你再胡言乱语,看我还睬不睬你。

徐子陵也觉得寇仲过分了点,皱眉道:寇仲你积点口德好吗?

寇仲耸肩道:这叫好奇心,姐姐长得这么美,我又未娶妻,问问都不可以吗?

美婢连小耳都红透了,狠狠横了寇仲一眼,旋又垂首道:我并没有真的怪他,但我巳早定有夫君,只是他尚未过门吧了!

两人同时失声道:他尚未过门?

美婢显然不想在这问题上磨下去,低声道:来!随我去见夫人吧!

带头往房门走去。

两人追在她身后,到了门前时,美婢在推门而入前,停步柔声道:记住了,我叫单如茵。

两人又来到那天见东溟夫人的大舱房里,美婢如茵着他们面对垂帘坐下后,退了出去。

他们你眼看我眼的苦待了好半晌,帘内的暗黑处传来东溟夫人的柔和声音道:又见到两位了。

两人恭敬地道:夫人你好!

东溟夫人沉默片刻,才道:那天我也看走了眼,原来你们的功夫相当不错。

寇仲扮作谦虚道:夫人夸奖了,我们的功夫连自保都不足,那算得什么呢?

东溟夫人淡淡道:对着像杜伏威那种高手,有多少人敢言自保。我也是利用种种形势,以有心算无心,才侥悻由他手中把你们救回来。但你们却能屡次由他手底下逃生,只是这点,巳足使你们名动江湖了。

虽闻赞赏之语,但两人都不觉得光釆,因为两趟逃生,凭的只是狡计和运气,与实际本领半点关系都扯不上。

东溟夫人忽然幽幽叹了一口气道:我有一个问题,得要你们坦白回答我。

两人点头答应。

东溟夫人道:那晚有人想暗袭我们,为何你们要冒险示警呢?

徐子陵若无其事的道:只是看不过眼,便耍耍那些坏蛋吧了!早知夫人这么有本领,该任得海沙帮的人栽个大筋斗。

东溟夫人淡淡道:海沙帮的人凭什么资格来惹我们,但为他们撑腰的却是大有来头,那晚的形势其实对我们非常不利,宇文阀的第三号人物宇文仕亲率高手,混在海沙帮的人中,若给他们弄沉了船,真不知会有什么后果,所以我实在感激你们。

寇仲和徐子陵吃了一惊,想不到那晚竟有宇文阀的高手混在其中。

东溟夫人平和地道:以前想不通的问题就是既然你两人一心只为求名求利,为何却要斡开罪宇文阀这样危险的事?不过为今子陵已给了我最真诚的答案,就是因看不过眼,我听得心中很是欢喜。

寇仲老脸一红道:夫人太抬举我们了。其实还有个原因,就是我们听蓝仆地那家伙说是奉了宇文化骨之命。而宇文化骨则是我们的大仇人,所以有机会怎可不趁机害害他。

东溟夫人破天荒失笑道:蓝仆地、宇文化骨,真亏你们想得出来,顺带提醒你们,宇文化骨被罗剎女所伤后,觅地潜修竟年,据闻武功反突飞猛进,直追阀主宇文伤,所以你们若没有把握,千万不要去惹他。

两人不置可否,亦没将她的话放在心上,皆因自知即管宇文化骨武功依然故我,他们仍是差得远了。

东溟夫人续道:我很欢喜你们的居功不骄和坦白,当日你们在余杭城的码头被人追杀,我便看出你们根基佳绝,世所罕见。除了李家一人外,再无能与比较之辈,因而动了爱材之心,让你们上船相见。

寇仲苦笑道:但最后却给夫人赶走了。

东溟夫人道:要赶你们走的不是我,而是小女琬晶,她最恨贪财好名的世俗之徒,现在我在派内的职务正逐渐由她接管,我只是负上指导之责,所以事事都由她作出决定。

两人心中恍然,这才明白为何如茵说东溟公主对他们印象很坏了。

东溟夫人叹道:我这女儿生性执着,认定了的事便很难改变想法,但出奇地今趟却是她找到你们,且下令出手援助你们。

她不明白,两人自然更不明白,只有聆听的分儿。

东溟夫人话题一转道:无论是杜伏威、李密,又或宇文化及,甚至所有知道你们行踪的帮会,都不肯对你们罢休,你们今后有什么打算呢?

两人茫然摇头,表示不知道。

东溟夫人的声音注入了少许感倩,柔声道:在我们尚未知你们牵涉入'长生诀'和'杨公宝藏'的争端之前,我们确有意把你们吸纳入派内,以加强我们的男系,但现在我却改变了主意。不要以为我们是怕给卷入此事内,而是怕浪费你们这等人材。不知是否出于天意,你们的苦难,正是你们历练的好机会。只不过年许时间,现在的你们已是脱胎换骨的两个人。最奇怪是能神气内敛,那是真正的高手才能达到的境界。偏是你们内功不高,却已可办到,再有一点时日,你们的成就确是无可限量哩。

两人吓了一跳,暗忖若不能留下来,那岂非没有机会去施偷鸡摸狗的技俩吗?

东溟夫人续道:明天正午时分,我们将抵达微山湖,待我办妥一些事后,会再沿运河北上,到了钜野泽后,由于该水泽烟波百里,我们可轻易摆脱敌人的追踪,再安排你们溜到岸上去,之后便要看你们的造化了。

两人放下心来,有这么的十天八天,大可完成李世民交托的重任了。

徐子陵缓缓由深沉的睡眠中逐分逐寸地苏醒过来。

那就似若在一个最深黑安静的渊底,逐渐冒上水面,接触到水面的剎那,才回复对外面那世界的知觉。

每晚的安眠,就是他修练《长生诀》的好时光。

砰!

睡在旁边的寇仲一脚踹在他的腿侧。

对此徐子陵早习以为常。

当寇仲的脚踢上他时,一股真气立时传入他经脉内去,而他亦自然而然地反输给他一道真气。

那种感觉真是说不出的舒服。

寇仲睡眠时总是动个不停,而自己却是静若深海。

阳光由窗外透入,洒在窗旁的小幅空闲处,一切是那么宁恬美好。

徐子陵心灵一片宁洽,就像一个清潭,反映着眼前的事物。

他仰望方形的帐顶。

睡帐那由丝线织成的网孔,充盈着某种难以言喻的道理,丰富多姿,看似相同的小方孔其实每个孔闲都有微妙的差异,光暗大少均有不同。而它们却连成了一片不能分割的整体,既是独立亦是互相在影响着。

他从未想过睡帐也可以那么耐看和吸引。

嗡嗡之声在帐顶响起。

一只蚊子想闯入帐来,却给帐网拒之于网外。

蚊子尝试了几趟后,飞往一角去。

它立时惹起了一条伏在房顶天花上的壁虎的注意,迅速横移数寸,又再俯伏不动。

壁虎的动作既稳重又灵活,动中含静,静中含动。

徐于陵心中涌起难以言喻的感觉,隐隐捕捉到动静间的真义。

就在这无比丰饶动人的一刻,轻碎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到了房门前才略停了一停,接着房门被推开。

寇仲立生感应,睁眼坐了起来。

两人定睛一看,来的原来是个高大壮健的婢女。

她长得已颇为丑陋,但最令人难过的是她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冰冷木然,像这世上所有人都欠了点她什么似的。甫进门目光掠过帐内的他们后,便再没有看他们的兴趣。把一盆水和梳洗用的毛巾梳栉等物放在窗旁的小几上,便毫不客气地粗声喝道:

快起来!明帅在等你们吃早膳。

两人交换了个眼色,都不知明帅是何方神圣。

寇仲钻出帐外去,来到丑婢前恭敬一揖道:这位姐姐怎样称呼?

丑婢不屑地道:我不是你的姐姐,你们更不用理我叫什么。

徐子陵这时拨帐坐在床沿处,正俯头找寻靴子,闻言道:若我们做错了某么事,姐姐尽管骂我们好了,好使我们能改正过来。

丑婢想不到两人被她这么薄待,仍是谦虚有礼,呆了一呆,这才往房门走去,道:

我在外面等你们。语气温和了少许。

两人匆匆穿衣洗面,出房时那丑婢已一面不耐烦道:快随我来!

寇仲笑嘻嘻追在她旁,特别恭敬道:敢问姐姐,明帅是谁?

丑婢领他们往长廊内端通往上层的楼梯走去,似乎不会回答时,忽又冷冷道:你不是见过他吗?

寇仲和追在后面的徐子陵醒悟过来,知她口中的明帅就是尚明,既有将自该有帅,看来这年青英俊的尚明在东溟派的身分地位绝对不低。

登上上层,原来就是广阔若大厅的舱堂,尚明和那尚邦、尚奎泰两人正围坐在摆满早点的圆桌前低声说话。

见两人到来,尚明并没有特别站起来欢迎那类动作,只是淡淡笑道:两位小兄弟请坐。

两人坐下后,丑婢离厅去了。

舱厅两边排列了十多个大窗,垂下帘子,却不影响视线,两岸青山绿野的景色,尽收眼帘。

尚邦道:两位昨夜睡得好吗?

两人嘴内早塞满食物,闻言只能点头。

尚奎泰道:还有两个许时辰就到微山湖,到那里后,就不怕被人追踪了。

尚明道:你们所用的兵器是那处买到的,质料和手工都相当不错。

寇仲当然不会说出真相,随口编道:是沉落雁那婆娘给我们的。

尚明那能分辨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失笑道:江湖上敢称她为婆娘的没有多少个人,你们都算够本事,给这么多江湖上谈虎色变的人物追捕,仍可屡屡逃生,逃亡千里,可算是江湖上的美谈了。

徐子陵好奇问道:琉球是什么地方?

尚明傲然道:那是天下间最美丽神秘、虚悬于汪洋中的一个大岛,气候宜人,大半仍是未经开垦的沃野,奇禽异猷随处可见。

两人听得悠然神往。

尚奎泰道:你们的武功是否传自罗剎女呢?

寇仲点头道:正是如此!

尚邦正容道:若是如此,可推见高丽的'奕剑大师'傅采林果然有鬼神莫测之机。

尚明道:人的名儿,树的影子,傅采林既能舆'武尊'毕玄和'散人'宁道奇并称当世,垂名数十年而仍不衰,自有惊天动地的绝艺。只看他派了个徒弟出来,便闹得中原武林天翻地覆,连宇文化及都要负伤而回,便可知他确有真材实料了。

两人想起傅君焯,立时吃不下咽。

此时那酖婢又来了,尚明等三人无不露出厌恶神色。

丑婢略一施礼,便粗声粗气道:公主要见徐子陵。

寇仲奇道:那我呢?

丑婢冷然摇头,却没说话。

尚明等亦露出讶异神色,特别是尚明,神情颇不自然。

丑婢催道:还不快随我来。

徐子陵无奈耸肩去了。

徐子陵终于踏足甲板下那一层舱房,表面看来差异不大,也是一道长廊,两旁排了十多个门户,但装饰却考究多了,由廊顶垂下了十多盏精美的吊灯,映照出廊壁的暗雕花纹,地上更是绣有几何纹样的素绿地毡,像茵茵的草地,却是静悄无人。

丑婢默然领路,到了尽端的门户,转头道:你站在这里等候,公主要见你时自会唤你。

言罢走了。

徐子凌暗忖这东溟公主的架子真大,若没空的话,大可迟一些时才召他见面。

到这刻他仍不明白东溟公主为何要单独召见自己。

不过他的脑筋很快转到帐簿上。

若真有这本帐簿,究竟会藏在那一间房内呢?

这些房门和舱壁都非常坚固,要弄破真不容易。

胡思乱想间,耳鼓响起一把娇甜但冰冷的声音道:进来!

徐子陵怀着一颗好奇的心,推门而入,立时眼前一亮,原来这房间非常宽大,又光线充足,四周全是书柜书架,靠窗处还摆了一张大桌子。

一位妙龄绛衣女郎,背着他坐在桌前,似在埋首工作。

她乌黑闪亮的秀发垂至背上,予人一种轻柔纤弱的动人感觉。

徐子陵躬身拖礼道:徐子陵拜见公主!

女子别过头来,冷冷瞅了他一眼,又回头埋首在一个卷宗上继缜书写。

徐子陵却是虎躯剧震,那不单因她美得令他动魄惊心,更因她使他涌起熟悉的感觉,似乎在不久前曾见过她一面。

她刚才瞅自己那一眼,流露出一种厌恶的神色,更使徐子陵大感不是味儿。

这时他呆在她背后方,说话不是,退也不是,尴尬之极。

东溟公主的声音传来道:为何前倨后恭,只从这点,已可知你只是卑鄙之徒。

徐子陵奇道:我真的曾见过公主吗?

东溟公主单琬晶倏地立起,转过身来,美秀的眼睛射出深刻的恨意,狠狠盯着他道:

你不是叫张三或李匹吗?为何这么怏就忘了?

徐子陵一震道:我的娘,原来是你!

昨天两人刚抵彭城,便到馆子进膳,遇上了个女扮男装的人,他们还以为她是沉落雁派来诓他们的敌人,对她毫不客气。怎知竟就是眼前的东溟公主。

徐子陵的目光不由落到她那对长腿上,勾起了回忆。

单琬晶怒道:你看什么?

徐子陵张口结舌嗫嚅道:我……嘿!我们那天还以为……

单碗晶回复平静,淡淡道:不用解释了,纵解释我也不会听,我今趟唤你来此,就是要当面告诉你,你虽曾帮了我派一个大忙,但我们亦由杜伏威手上救了你两个小子出来,两下相抵,就算扯平了。

徐于陵见她当足自己是仇人,又不肯听解释,颇为蛮不讲理。但偏是对着她如诗如昼、秀气迫人的玉容却生不起气来,惟有潇洒地摆摆手作个无可无不可之状道:扯平就最好了,大家各走各路,以后恩清义绝两不相干,哈!

最后的哈的一声,是因想起这两句话乃寇仲的口头襌。

单碗晶却是玉面生寒,生气道:恩已算过,现在该是算怨的时候了。

徐子陵大吃一惊道:要算什么怨呢?

单碗晶深吸一口气道:我真不明白为何娘这么看得起你这两个满身俗气的小子?

我第一眼见你已看不顺眼了。

徐子陵苦笑道:若以雅俗作标准,我们确没资格入公主的雅眼,不过公主若以雅俗定恩怨,恐怕街上走的大部分人,都和公主有怨了。

单琬晶连自己都不明白为何这眼前轩昂的年轻小子特别可恨,怒道:不要胡扯,我指的是你那天对我说的侮辱言词,人家一片好心客气的来私你们打招呼,你竟然这么没有礼貌。

徐子陵松了一口气道:这就易解决了,那天只是一场误会,我们以为……

眼光巡到桌面,立即一震住口。

我的天!

那不就要偷的账簿吗?

东溟公主却以为他理屈词穷,难以为继,脸寒如水道:没话说了吧!现在我打你一掌,取的是你胸口的位置,若你避不了,就要赔上一命。

徐子陵醒了过来,骇然道:我们往日无怨,今日无仇,公主莫要动粗。

单琬晶平静下来,淡淡道:我要动手了。

徐子陵吓得退了两步,摇手道:有事可慢慢商量,啊!

单琬晶倏地欺身过来,举起右掌,轻飘无定的往他胸口按去。

徐子陵无暇多想,凝神看她的掌势,只见这看来飘柔无力、不带丝毫风声劲气,只像她想摸上自己一把的玉掌,直循着某一微妙的轨迹朝自己拍来,更不住变化继生,教人难以捉摸。

奇怪的是自己似能清楚把握她的变化,甚至可先一步掌握她的心意。

亦知道若让她击中胸口,说不定真要一命呜呼,完蛋大吉。

际此生死关头,那敢怠慢,大刀离鞘而出,闪电往她玉掌劈去。

单琬晶冷笑一声,欺身而上,左手扬起,手背横扫刀锋,竟是近身肉搏的狠辣招数。

岂知徐子陵刀招突变,硬把刀后抽,切往她仍不改攻来的右掌腕口处。

单碗晶想不到他能把刀子使得这么灵活,假若要躲避,自是易如反掌,但却应了一招之数,那时怎能下台,猛咬银牙,左手变化,往刀锋抓去,同时侧身撞人徐子陵怀里,右手幻出千万掌影,使出了真实本领。

早先她虽说得恶兮兮的,其实只是想打得他跌个四脚朝天,好出了心中一口恶气,但这时全力出手,再难以收发自如了。

徐子陵想起了今早起床时看到的壁虎,自然而然横移开去,不但让单琬晶的左手抓空了,还迥刀削往她化成漫天掌影的一掌。

单碗晶那想得到他的反应如斯高明灵动,再难留有余力,使出精炒绝伦的手法,先一掌拍在徐子凌的刀锋上,如影附形地随他移动,掌背拂上徐子陵胸囗。

徐子凌惨叫一声,往后拋飞,撞开房门,跌往长廊去,同时凌空喷了一口鲜血,重重掉在门外的地毡上。

单琬晶大吃一惊,待要追去看个究竟,东溟夫人的声音已传来道:什么事?

单琬晶停了下来,冷然道:这人得罪女儿,死了也是活该。

东溟夫人出现门前,一身湖水绿的华服,高髻云鬓,身段体态都高雅优美,但面上却覆着一层轻纱,像迷雾般把她的样貌隐藏起来。

走廊另一端传来人声,显是这番动手已惊动了其它人。

东溟夫人看了单琬晶好一会后,才低头细看徐子陵。

徐子陵一阵气闷后,已醒了过来。

刚才给她一掌拍实时,确是全身经脉欲裂,痛得一佛出世、二佛登天,但喷出那口血后,脚心气畅,痛楚大减,连忙爬起来,揉着胸口苦笑道:我没有事,公主确是厉害,哈!

竟笑着跄踉去了,心中想到的只是她书桌上那本诱人的账簿。

本来他对要偷账簿一事颇不好意思,现在当然没有这心理障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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