嶙峋苍凉的北塞山横亘在沙州北部在满眼的黄沙中显得分外突兀。一名唐军士兵站在一颗孤松之下手搭凉棚张望了一会忽然说道:
“来了来了!”
荒凉的古道上一个车队正慢慢地朝北塞山走来车队中间是四辆马车还有十数辆大车每辆车上都插满了旗号两边有约莫百余名吐蕃骑兵护卫走在中间的还有数十名奴隶。从岩石后钻出的一名壮实的穿着吐蕃服装的汉子眯眼看了一会对后出来的一名将军道:
“将军小人看清楚了那是从西面来的似乎是安西那边的吐蕃官的家眷。”
将军一皱眉头道:
“好好的怎么安西的官员家眷送到沙州来呢?其中莫非有诈?许队正你查探过了吗?”
跟在将军身后的许队正道:
“回将军卑职的斥候队已经跟踪查探过了前后二十里内并没有其他人等。”
那穿吐蕃衣服的汉子道:
“将军小人可能知道一二小人前几天干活的时候听几个吐蕃头人说最近回鹘和吐蕃闹得不太痛快大概是想重新占领北庭来着小人想是不是”
将军又问道那穿着吐蕃服饰的汉子问道:
“张老四附近可有能藏兵的林子、山谷?”
那穿着吐蕃服饰的汉子答道:
“回将军话小人在这一带放牧多年十五里外才有个小河谷可以藏几百人往北二十多里绿洲边上是一个小堡垒只有几十人。还有就是这山上的不是已经被咱们王师给收拾了吗?”
汉子脸上洋溢着舒畅的笑容。昨天晚上一队唐军士兵人摸到了他所在的绿洲轻松地收拾了那里的吐蕃人召集他们说:
“各位父老本将军是大唐夏绥节度使陈国公李光颜麾下先锋官史将军帐下校尉李继言奉皇上命令西征收复河西解民倒悬。从今日起你们就不再是奴隶了你们是堂堂正正的大唐的子民可以挺直了腰板走路可以说自己的汉话不用再担心那些吐蕃人了。”
张老四记得那一刻自己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直到现在自己都有些晕晕乎乎似梦似醒的当时自己可是狠狠掐了自己大腿好几下现在大腿还有些疼呢。张老四还记得自己的老爹当时就扑通跪了下去嚎哭道:
“官爷啊您们怎么现在才来啊四十多年了小老儿可是日日盼着王师打回来啊!”
李将军年纪很轻不过三十岁年纪自然不晓得当年沙州军民可是守着孤城和吐蕃人打了整整十一年直到弹尽粮绝迫不得已才投降吐蕃的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后来还是张老四劝住了自己的爹。
所以当李校尉说要找几个熟悉地形的人当向导的时候张老四第一个就报了名。和几个三四十岁的壮年男子一道被送到了党河畔的树林中的时候张老四才惊讶地现林子中有黑压压的官军这让他更相信吐蕃人的日子长不了了。
几个人被一名个子矮小的将军问完话以后就分到了各营张老四很高兴自己被分到了李校尉帐下而自己的一个姑表兄弟曹亮则靠着对祁连山的熟悉被分到了史将军自己的亲兵营里。
“哪个史将军一点将军的样子都没有可是李将军却对他毕恭毕敬想来本事真是不小的。说来也是咱们大唐的将军哪个不是本事大得很呢?要是没本事怎么能十几天跑了一千多里地跑到这沙州来呢?”
张老四胡思乱想的时候没想到李校尉此时心里也是翻江倒海。他本是良家子出身犯了事逃到西鄙从军归到了史敬奉手下。史敬奉那时不过是个不得志的小军官自己不知怎么也就和他对了脾气一跟跟了他十年出生入死无数次才将将靠近中级军官。少年时功名但凭马上取的漏*点已经慢慢消退若不是为了史敬奉只怕自己早就以校尉身份解甲去屯军中任个职事了了。现在每次出战只求能够平安归来便好却没想到昨夜的遭遇重新又燃起了自己的斗志。
昨夜当张老爹扑通跪倒后一时间哭声一片自己从军这么多年以来还从未见过这种情况一时间手足无措。后来还是张老爹止住了啼哭道:
“不哭了都不许哭了今天王师重回沙州正是大好的日子哭什么呢?快去烧水从自己家里找来米面杀几只羊犒劳王师。”
慌得自己连忙阻止道:
“张老爹使不得。”
张老爹道:
“如何使不得?”
自己道:
“父老乡亲们过了这么些年苦日子这些东西还是自己留着吧将来分了土地也要有些底子才好过日子。”
张老爹道:
“将士们远道而来小老儿们无以为报难道请将士们吃些粗茶淡水就不成了么?将军小老儿当年也是守过沙州的莫骗小老儿说将士们这么冷的天摸出来不冷不饿。”
自己没办法便道:
“既然如此那么吃食就从军中那一份里出罢——大元帅有令凡是吐蕃人的财产一半没入军中作为军资一半分与百姓。”
知道自己有了财产的张老爹欣喜之余却依然不依不饶要从公中出吃食来犒劳逼得自己把军法说了出来:
“好意我们心领了陈国公军法严峻出征前颁布军令敢扰民者定斩无赦又道河西百姓受吐蕃盘剥多年生计潦倒敢擅自接受河西百姓犒劳者视同扰民也是杀无赦。”
结果张老爹还是不让道:
“小老儿不认得陈国公感激他的大恩大德但是小老儿就不信陈国公连咱们劳军都不让了么?他这是不知道咱们河西百姓的心啊!只要能赶跑吐蕃人咱们是连命都舍得何况这些粗茶淡饭呢?他老人家要是不让小老儿便找他说理去。”
想到陈国公现在好说歹说自己只好命令将士们吃了些饭食之后留下了些兴治宝钞便回去了。临走前张老爹道:
“小老儿活的年纪大孬好还认识些人这就去附近几个绿洲把人都给吆喝起来杀吐蕃人给王师打打下手。”
看着张老爹瘦小的身体在晨风中远去李校尉心里就跟什么焙烤似的从那时起李校尉就感觉到一种久违的东西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本来史敬奉率领他们从贺兰山悄悄出师后意图是绕过占据凉州的回鹘人袭扰甘州力争截断河西走廊阻击来自安西的吐蕃援军如果不能就骚扰敌军使其不能畅通。不料路上遇到风雪又被回鹘人现躲避狂奔之下居然跑到了距离甘州千里之外的沙州。从地理上来说沙州已经处于吐蕃腹地史敬奉军远离大军最是应该隐藏行迹不料当史敬奉听说沙州就在自己前面时忽然下了攻打沙州的决心。李继言不满问道:
“将军可知我军只有两千兵马?”
史敬奉道:
“当然但是沙州也只有两千吐蕃军。”
李继言道:
“但是沙州四围皆是吐蕃军打下沙州我军必定四面受敌将军号称游击将军据守孤城以己之短应敌之长只怕会陷入苦战险地以至于有战败的危险。况且我军的任务是袭击甘州切断吐蕃东西而今将军要打沙州这不是我军的任务将来陈国公追究起来该怎么办呢?”
史敬奉道:
“继言我知道你担忧我们这两千将士但是现在我军距离甘州有大几百里沿途都是吐蕃军的堡垒如果往东去袭击甘州中间还要经过肃州路上不可能避开吐蕃人这两千人与送死何异?往北折返那是回鹘人的地方况且天气越来越冷这个风险我们也不能再冒。反正已经不能按时夺取甘州误了军期倒不如轰轰烈烈干一场。只要占领了沙州也能起到隔断东西的作用而且东可以谋安西、北庭南可以威逼吐蕃沙州一下吐蕃必然震动功劳远胜于袭取甘州。”
望着一望无际的沙漠史敬奉道:
“而且我军远不止两千人。”
当时李继言并不能理解史敬奉的话现在他懂了。
“校尉他们马上就要进谷了。”
许队正提醒道。李继言点点头冲着越来越近的吐蕃车队拔出了自己的战刀。
“告诉儿郎们动作要快不得走脱一个。”
沙州以南的祁连山里望着一座由驿站改成的堡垒史敬奉拔出了自己的战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