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的曲江坊,这里有一处卫府,是东宫右率府。
本来,照理说……大抵上,这个东宫右率府应该是在皇城中的,可当年的东宫右率成了皇后的花园,太子殿下就将东宫右率搬到了长安城的曲江坊,并且整个右率包括河间郡王只有七个人。
这是今年难得的一次,太子殿下竟然来右率府了。
程处默捧着一个大碗,一手拿着一根大葱,一口葱一口黍米饭,狂野地吃着。
李孝恭看了眼正在练箭术的太子,又低头看向处默问道:“明明有肉吃,你怎么吃着大葱。”
“渭南种出来的大葱,味道很好。”
言罢,程处默又咬下一口大葱。
李孝恭一时间无言以对,也就这小子吃着饭食,此刻不想计较而且这小子一直心心念念以大唐飞虎队自居。
东宫右率只有一队人,这就是大唐的飞虎队,此刻众多队员正在看书识字。
在飞虎队,读书识字也是必要的训练。
李承干张弓搭箭,放出一箭,箭矢精确落在靶子上。
颜勤礼脚步匆匆而来,道:“太子殿下都吩咐过了。”
李承干放下手中的长弓,打量着这个整洁的东宫右率府,心情很不错,就连衣服都折放得整齐,看来是皇叔治军有方。
颜勤礼又道:“臣有不解。”
“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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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何不多准备一些人手?”
李承干揣着手走出了右率府。
坐在程处默边上的李孝恭神色狐疑,太子默不作声地来一趟,又默不作声离开了,也不吩咐几句话。
他用胳膊撞了撞处默。
程处默有些不耐烦地往边上挪了挪。
“你小子这般不待见老夫,作甚!”
程处默一手还拿着大葱道:“有事直说。”
李孝恭很想代程咬金踹一脚这个不晓事的小子,念在他都这么大个了,动起来手真不见得是这小子的对手,毕竟不是当年了,当年还能欺负欺负他。
咳了咳嗓子,李孝恭放缓语气道:“某家问你。”
“嗯。”
程处默嘴里“咔呲咔呲”嚼着葱。
李孝恭凑近道:“你家的牛肉怎么没送到老夫府上。”
“知不道,你问我家老货去。”
“你家老货……”李孝恭咬牙道:“程咬金这老狗……”
程处默又道:“牛身上就这点肉,够几家分的?”
李孝恭若有所思,道:“牛肉不够分,倒也不能怪你小子。”
李承干与颜勤礼走在一处僻静的巷子里,身边还有李绩大将军所带的一群护卫。
一边走着,李承干讲着,“他们不会当即答应也是对的,毕竟他们所厌恶的,却要让他们回去继续承受。”
就算是这个计划最后不了了之,也是无碍的,李恪的想法虽说很前卫,但不见得是必要的。
李承干对他道:“慢慢来,不用着急,他们不愿意也不用勉强。”
颜勤礼作揖道:“喏。”
从东市的小巷子走出来,眼前就是朱雀大街。
狄仁杰就坐在崇文馆门前,别看他年纪小,办事倒是灵醒,在崇文馆往来的学子学士,甚至十分玩笑地要叫他一声小主事。
温彦博老先生过世之后,就是颜勤礼教他识文解字。
狄知逊去了刑部任职,平时都是许敬宗与颜勤礼,或者是江夏郡王带着他。
平时没人照看狄仁杰,多是崇文馆与京兆府的人照看着。
李承干吩咐道:“关中各县的崇文馆建设事宜你多看着点。”
颜勤礼作揖道:“喏。”
长安十二县,每县都有一个崇文馆设立,这些小崇文馆每处大约有五六个人手。
颜勤礼站在崇文馆前思量着,现在的崇文馆是以长安为中心向外扩张的,立在各县的崇文馆就像是一个个的烽火台,互相传递消息,互相贯彻从一而终的理念。
而各县的崇文馆与支教事业的进行也都是相辅相成的,崇文馆就是这种以往没有出现过的方式,下到各县走到各个乡中,与所有穿着布衣麻衣的乡民们走在一起。
并且在将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会是这样。
平日里狄知逊在刑部当值,颜勤礼闲暇就带着狄仁杰,他是一个十分聪明的孩子,除了平日里容易走神去想别的事,悟性是很好的。
太子近来似乎没有这么忙了,经常会出来走动,今天还难得地去东宫右率看了看。
皇城,就在朱雀门外,这里聚集着不少人。
这里很热闹,似乎在等着朝中的安排。
于志宁脚步匆匆而来,他拿着名册道:“太子今天朝中又有几个老臣辞官了,说是要告老。”
李承干揣着手站在朱雀门,看着热闹的学子们,道:“辞吧。”
见太子殿下说得这么轻松,辞吧……
说辞就辞了,要是换作陛下多半会挽留的。
于志宁又道:“还有纪王殿下说要在皇宫里建房子,这件事已传到工部了。”
“让他建吧。”
于志宁拿起一份册子又道:“还有今年洛阳各县的官吏也有不少辞官的,有些人还挺年轻。”
“这种事以后就交给吏部去办,不用知会孤。”
“洛阳的县官先前都对太子殿下颇有言语。”
“无妨,换人替上。”
“喏。”
见太子殿下说得这么痛快,于志宁也不好多言了,反正也说了交给吏部去办,他立在一旁也看向远处的人群。
不多时,还穿着朝服的褚遂良大声道:“诸位,诸位!”
场面安静了下来,褚遂良大声道:“科举落榜不代表着你们已没机会了,往后每隔两年都会进行科举,诸位远道来长安也不用担心往后没了去处,诸位可以去崇文馆进行考核,只要考核通过就可以参与支教,一边支教一边还能解决温饱,有俸禄拿!”
他的喊话声在承天门前回荡,街道上卖饼的商贩都安静了下来。
褚遂良又道:“什么样的事是了不得的,教书不为名利才是最了不得,京兆府挂着四个字,恪尽职守!大唐立国不过二十余年,但大唐开创了古往开来最公正的科举,正是因有这么多了不得人,才有了不得的大唐。”
……
李承干听着这些话语走入了承天门,揣着手问向一旁的于志宁,道:“谁让褚遂良说这些话的。”
“赵国公吩咐的。”
“这些话也是你们让他说的?”
“倒也不是。”于志宁解释道:“是褚侍郎自己想的。”
李承干颔首道:“怎么听着,不像是他会说出来的话。”
于志宁思量了片刻,又道:“近来褚侍郎与纪王殿下还有走动。”
李承干的神色多了几分了然,与于志宁又叮嘱了几句之后,就回了东宫。
此刻的东宫内,李丽质正在听着父皇与爷爷的讲话。
李承干坐在东宫墙边,拿起一旁的蒲扇给自己扇着风,拿起一盆冰镇的葡萄往口中送着。
李世民道:“朕可以派出更多人去支教。”
李丽质道:“不可以。”
“为何?”
听着父皇反问,李丽质解释道:“现在皇兄每年在崇文馆与支教事业上花去的银钱有数千贯,今年恐怕接近万贯,如果按照皇兄给支教夫子的用度,敢问朝中有多少银钱,可以将支教传播在中原各地?”
李世民接着道:“有些事不能用金钱衡量,这不是你们说的吗?”
李丽质又道:“说得残酷一些,父皇预想的不过是随时都会倒塌的雕栏玉砌,就像是我们用积木搭出来的房子,一推就倒了,没有足够的支撑,又没有太过坚定的意志,不能这般考虑。”
“如果唐人有更坚定的信念,才能与父皇预想的那般。”
“难道你皇兄的支教就止步不前了?”
李承干听着父皇与丽质的谈话,又觉得很有意思,便来了兴致继续听着。
李丽质又道:“适合当下的才是最好的,现在关中与洛阳的情形就是最好的选择,至于将来要如何运作,还要看将来的形势。”
再看父皇还有些犹豫,李丽质站起身道:“女儿给父皇讲个故事吧,这个故事也是皇兄说过的。”
李世民颔首,“讲。”
李丽质又道:“从前有一户人家,这户人家的爷爷就要过世了,可这个爷爷有很多的孩子,而他们家所住的地方是一片荒地,那位就要过世的爷爷一直担心他的孩子们会饿死,爷爷在临终前说他在后院的荒地里埋了很多金子。”
“后来呀,爷爷过世之后,他的孩子们都去荒地里挖金子,可荒地里根本没有金子,他们挖了很多年,再后来荒地因他们遍地挖掘,成了田地,种出了很多粮食。”
“此后爷爷孩子就能靠着田地里的粮食活下去,他们虽说没找到金子,但找到了比金子更重要的东西。”
李丽质的话语顿了顿,又道:“这比金子更重要的,正是值得追寻的。”
李渊了然道:“因此,金子不重要,现在为支教花出去的银钱也是不重要的。”
李丽质笑道:“爷爷说得是。”
李世民拿起茶碗发现不知什么时候碗中的茶水已空,目光看向一旁提着茶壶的太监。
这太监还沉浸在长乐公主所讲的故事中,好一会儿才回过神,连忙给陛下续上茶水。
这才续上的茶水,李世民又不愿意喝了。
太监委屈地低着头站着。
李渊笑着问道:“丽质啊,稚奴那小子在太液池放养的鸭子是不是能吃了?”
李丽质点头道:“倒是挺肥的,爷爷这牙口还能吃鸭肉吗?”
李渊笑呵呵抚须道:“让小福炖一炖,炖得烂糊一些,朕就能吃了。”
一旁拿着茶壶的太监如释重负,连忙道:“这就给陛下去太液池抓。”
不多时,母后领着苏婉与宁儿也回来了,一大家子的晚饭就要在东宫用了。
黄昏的时候,李治这才回来。
李丽质数落道:“稚奴啊,你怎么一回来就吃东西?”
李治背过身将一根香蕉吃完,而后道:“今天在外跟着许少尹跑了一天,就没吃。”
在姐姐的目光下,他连忙老实道:“弟弟今天没有闯祸。”
李丽质这才将目光收了回来,而后去给小福帮忙。
没错,东宫的孩子是要学会做饭的,现在还只能做一些较为简单的食物。
东阳还记得用皇兄的叮嘱来说,哪天你要出远门,至少要保证自己不被饿死,能自己解决肚饿。
“用饭了,用饭了!”
东宫内传来了李丽质的喊话声,一群孩子便围了上来。
眼前父子这桌,放着一碗鸭汤,鸭汤碗中放着两只鸭翅膀,另外还有三两盆菜。
李世民回头看了看身后热闹得小孩那桌,再看看自己与儿子两人单独的一张小桌子。
李承干吃着一张饼,往嘴里送着一些豆芽菜,放入口中嚼了片刻,咽下之后,问道:“不是说母后愿意和父皇一起用饭了?”
李世民道:“平时你母后不是这样的。”
“这两个鸭翅膀就父皇吃吧,儿臣应付两口就好。”
说话间,李世民从袖子里拿出一些干果,放在桌上道:“最近睡得如何?”
“儿臣睡眠都挺好的。”
“这些干果对身体挺好,你要不要试试?”
李承干拿起一棵仔细观察着道:“这是药材吧?”
李世民拿起筷子点了点头道:“也算是,你要平素里睡不好也可以用来泡水喝。”
正说着,李承干也从袖子拿出一个布袋子,道:“儿臣这里有些金银花与黄芩也挺好的。”
李世民迟疑道:“是吗?”
“祛火解毒,也是泡水喝。”
李世民不动声色拿过这个布袋子,道:“这个小袋子放入杯中就可以冲泡了?”
“嗯,方便省事,父皇试试,好用的话再送一些给父皇。”
李世民揣好这袋金银花,道:“你近来还上火?”
李承干摇头道:“偶尔。”
“朕近来也有些上火。”
“别常喝,喝多了会闹肚子。”
“唉,还是年轻好。”
父子间也不用相互看对方,只是了然点头,继续用着饭食。
午饭之后,父皇与母后就回去了,爷爷躺在躺椅上让小兕子给敲着后背。
李承干扛着一根鱼竿出了东宫,在太液池边放下鱼竿,拿来一张胡凳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