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小蛮自木屋中走出来时,正看到站在桃花树下,面色有些阴郁的李道玄。她便轻提着身子,脚步软软就如弱风杨柳一般慢慢走了过去。
李道玄身子笼罩在桃花树影里,默默看着白小蛮,等到这女子走到身前,他伸出手一把抓住了白小蛮的肩膀,沉声道:“跟我来。”
白小蛮纵有天莲灵力在身,却一动也不敢动,她已感受到面前男子那压抑的怒火。两人走到了三株一人围抱的桃花树暗处。
白小蛮低着头,脚尖在地上揉动,画出了一朵莲花的模样。李道玄淡淡问道:“白姑娘,你对莲生做了什么?”
白小蛮仰起头:“小蛮没有做什么啊,公子这问的有些奇怪了。”
李道玄哼了一声:“不要忘了你们都是我亲手炼制的鬼灵,刚才我已感觉到了。”
白小蛮却哦了一声,悠然道:“真是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公子心中惦念的只是那一朵桃花,可曾为小蛮想过。”
她的语气有一种淡淡的哀怨,绣着洁白莲花的布鞋在地上轻轻画着圈子。在这花枝日影盘旋中,配合上地上隐隐现出的柔光,有着一种让人心疼的可怜模样。
李道玄看着这个最近性格大变的女子,心中自然就浮起了一种想要怜惜的感觉。但上次在马车中他已吃了这个亏,当下伸脚将白小蛮在地上画出的莲花擦去,压住心头的跳动,沉声道:“白姑娘,不要再用这等天莲宗的媚态手段了,我虽然不能运转灵力,但你体内的灵力变化却可以感受到。”
白小蛮见他破去了自己的天莲媚姿,便收了功法,也是淡淡道:“公子,灵莲姑娘性子与众不同,是她先对小蛮起了不良之心,小蛮碍于她是您的师父,不得已委身屈就。”
她说着脸上现出一片哀伤之意:“公子不来安慰我也罢了,却为何开口闭口就是手段,小蛮有什么手段了,你说,你说啊!”
她口中咄咄逼人,向前连走三步,逼到了李道玄的身前,整个身子都贴到了男人的身上。
哗啦一声,一支桃花低落,那坐在花枝上正偷看的胡姬阿离咯咯笑了起来。伸出手指点着李道玄说道:“大叔,你害羞了,阿离能感到。”
李道玄现在有一种郁闷之气发不出来,白小蛮便是不用天莲媚态,自己也完全不能对她真的生气,毕竟自己欠面前的女子太多了。
此刻被阿离一口说出来,他正自头疼时,那桃花上的小楼窗户打开了。鱼朝恩古怪的站在了窗上,对着窗下发呆的李道玄说道:“公子,时间如此紧迫,你为何还在这里胡闹。”
鱼朝恩说着咳嗽一声:“白姑娘,你且来一下,咱家有事和你商量。”
白小蛮轻移莲步,对着李道玄哼了一声,才转身去了。
李道玄在花下愣了一下,那花枝上垂着小脚,正托腮看戏的阿离却转头望向了小楼院子中,口中欢快的叫了一声:“好漂亮的马儿。”身形灵巧的自花枝上跳了过去。
李道玄回过神来,走出花影之外,只见常随牵着两匹俊俏的马儿正自走来。
那两匹得自芙蓉苑的白色瘦马此刻恢复了本来的身姿,只见马头尖尖,体型修长的白马伸展开了一队白鹤之翅,不时发出清脆的低鸣,四蹄高挑着来回走动。
阿离跳到了一只白马身上,好奇的摸着马儿的脑袋。
常随几步走到李道玄身边,笑道:“师父,您这是从哪儿弄的两匹怪马,竟然和那楼兰云梭仙马一般,还有翅膀呢。”
李道玄看着这两匹神骏,微微点头:“常随,你这话可说错了,那云梭骏马虽然奇异,但比起这两匹‘曹家白鹤’可差的太远了,这才是真的仙马呢。”
常随看着那两匹白马在阿离胡乱的指挥下在原地不住打着圈子,不禁问道:“曹家白鹤,师父你一说,的确很像一对白鹤呢。”
李道玄拍拍他的肩膀:“你该多读读书了,《拾遗记》中有云‘曹洪与魏武所乘之马名曰白鹤。时人谚曰,凭空虚跃,曹家白鹤。’说的就是这对马儿了。”
常随连连点头:“如此说来,师父是为灵莲姑娘准备的了,灵莲姑娘出身道门,正配得上这一对儿白鹤仙驹。”
李道玄嘿然道:“灵莲姑娘,常随啊,实话告诉你,那灵莲可是为师的师父,算起来可是你师公了。”
常随吓了一跳,忍不住回头去看那木屋。
李道玄也望向了木屋,想了一下对常随说道:“如今马儿已全了,玄机的芙蓉锦官车也备好了,咱们还要为师父做一辆车子,等下你伐三株桃花树,我去见见师父就回来。”
常随答应一声,却拉住了李道玄的袖子,犹豫道:“师父,弟子有一事不明,想问一下您。”
李道玄便问道:“你想问什么?”
常随沉吟了一下,还是说道:“常随还记得在长安遇到您的时候,师父似乎不愿她们参加这花朝节呢,为何现在……”
李道玄望着常随,心中自然明白常随这一问的真正含义,他是在问自己是不是放下了以前的初衷,加入到长安的夺嫡乱局中了。
李道玄心中叹了一口气,此时他也是身在局中,实在不愿意对常随说出心中想法,只淡淡道:“现在事情不同了,再说就算参加了花朝节,我也一样要带她们走出这长安的乱摊子。”
他说完不再理会常随,走向了木屋中。
李道玄推开木屋之门,光线陡然黯淡下来,抬头却看到莲生背对自己坐在石床上,肩膀抖动着,隐有哭泣之声。
李道玄大吃一惊,自与师父相识,他可从未见过莲生有过这等模样,平日里别说哭泣,便是愁闷也是一天风雨当时散。
他立刻犹豫起来,正想着要不要先退出木屋,却听到莲生收了泣声,沙哑着嗓子说道:“李道玄,我是不是你炼制的什么灵鬼?”
李道玄愣了一下,还是答道:“灵莲,这些事以后我会告诉你的,现在……”
莲生立刻转身过来,双眸红肿若桃子一般,更增娇艳,口中却飞快的说道:“算了,我也不管这些了,如今我的灵力都没了,白小蛮说你能帮我。”
李道玄急忙摇头道:“不行,我现在丹海受制,还无法为你传送冥力。你,你的灵力怎么失去了?”
莲生立刻转身,身子蜷缩起来,将石床上的薄毯盖住了全身。
李道玄等了很久,那毯子下才传来闷声怒斥:“那你还不滚出去!”
毯子下蜷缩的身子翻转过去,一只纤手神出来,指向了屋外。
李道玄慢慢退出屋子,心中惆怅,只觉这长安乱局中又多添了几分前不断理不清的愁绪。
此时那一对儿曹家白鹤骏马已被牵到了桃花树下。宽广的院中,四匹步景马正拉着那辆芙蓉锦官车演练着明日的游街赏花。
莺歌燕语打扮做了散财童子,在车上嘻嘻的撒着花瓣儿,阿离却跟在车后欢蹦乱跳的拣着花瓣儿,不多时胡姬少女的发上便落满了花瓣。
李道玄见鱼玄机矜持的站在花车顶上,面上也说不出是高兴还是愁闷。
常随已带着四五个汉子伐倒了三株粗大的桃木,正要修建枝叶。
李道玄收回了看向那温馨一幕的目光,急忙走到了常随身边止住了他们:“不要砍去了花枝。”
他望着三株躺倒的花树,将心中设想的车子模样与桃花树对比了一下,很是满意,便指挥着常随他们开始将那伐完后的树根刨了出来。
一直站在窗户上看着这一切的鱼朝恩不由皱起了眉头,他背后静静坐着的白小蛮出声问道:“鱼先生,你为何心有愁绪?如今长安的局面,公子他身在局中不知所谓,如果连先生也不能振作起来,那咱们所有人都要陷入险境中了。”
鱼朝恩跳回了桌子上,走动着背负起了双手,那粗陋的泥巴手指不停的抖动着,却对白小蛮说道:“白姑娘是个明白人,咱家刚才看到公子对花朝节如此用心,心中便觉得有些不安。”
白小蛮不禁一愣:“有何不安?”
鱼朝恩摸着下巴摇头道:“咱家是在想,或许公子真的不适合掺入长安的乱局中,如今他功法停滞不前,周边又是如狼似虎的皇子们,心中所想的却只是回那云州去。”
白小蛮站了起来,冷冷望着鱼朝恩:“先生不要说了,你难道想……”
鱼朝恩嘿然道:“不错,白姑娘,咱家就是想要和你联手,将公子的心意改回来,白姑娘这几日收服莺歌燕语,稳住金风细雨楼。这些不说,最让咱家佩服的却还是制服了莲生。”
他说着看着白小蛮面无表情的模样,加重了语气:“所以咱家想和白姑娘合作,将公子送到真正应该走的路上去。”
白小蛮转身,淡淡道:“先生是要逼迫公子做他不想做的事情么。”
鱼朝恩缓缓的接口道:“白姑娘不是已经再做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