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门关的风中都带着丝丝沙尘,关外垂柳似也与中土不同。一股陌生而又寂寞的感觉让李道玄和莺歌之间产生了无形的隔膜。
对于莺歌的话,李道玄却早有准备,但他还是要问一句:“你要离开,是因为我选择了萧眉织,没有救燕语的缘故么?”
莺歌抬起头,多日未见的这个小女孩此时也有一种张大的感觉。她坚定的摇摇头:“不,公子,真的不是为这个。其实在洛阳鳐鱼中,我们姐妹俩就商量好离开洛阳,跟师父去他家乡看一看,或者再也不回中土了。”
莺歌说到这里伸手擦了擦眼睛,温柔的一笑:“现在这样也不错,总算是还了公子的情。莺歌也可以放心走了。”
李道玄心中一酸,那被自己强行压住的愧疚再也难以控制,他摇头道:“不,莺歌,你们从未欠过我什么情,是我欠你们姐妹太多了。我救萧姑娘,实在是有不得已的理由……”
莺歌轻轻拂动被风吹乱的一缕发带,轻声道:“缘深缘浅,都在公子一念之间。但公子也不要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妹妹在天之灵也不会怪你的。况且……”
莺歌说到这里,很是认真的看了李道玄一眼,接着说道:“我和燕语,与公子您,也不过是萍水之缘罢了。”
莺歌说着终究是转身而去,她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而李道玄也明白了此时一别,若不是再有缘分,今生也是再难相逢了。
雁门关的风吹散了远去莺歌的长发,那飞舞的长发断裂开来,如黑色的柳絮一样散开。忽然间斩断长发的莺歌背上闪动出了一只火焰的符号,就如燃烧的蝴蝶一般,消失在李道玄的视线里。
李道玄此时竟有些痴了,那雁门关上传来了咚咚的战鼓声,一声嘹亮的鸣镝之箭射上半空,却听到一个粗豪的声音以灵力呼喊道:“封关喽!”
雁门关的大门正在缓缓闭上,城楼上的陈庆之手中紧紧握着缠着牦牛尾的大唐铁血令,军令的内容很简单,也只有那么几个字,那便是阻击李道玄,务必格杀于雁门关前。
陈庆之右手握着大唐铁血令,左手却自怀中摸出了一张淡黄的封金书信,这是五日前洛阳飞马送到的,乃是承玄皇帝的亲笔旨意。
白虎将军陈庆之左右双手都是握得紧紧的,一命折冲杜伟快马而来,登上城楼高声道:“禀将军,关口内的破灵弩已架好了,代州所有的修士也都召唤而来,请将军示下!”
陈庆之嗯了一声,在城楼上转目看相了西北,那个方向很遥远的地方,便是北落荒原。如今的北落荒原正崛起了一股让人心忧的势力。陈庆之的心思飘到了很远的地方,直到那折冲都尉再次提醒他时,他才猛然惊醒,却也下了决心。
陈庆之右手的铁血令燃烧起来,直到烧成灰烬后,他才沉声吩咐道:“放开关门,解散修士,三日内不禁关口来往……除了胡人,但凡大唐子民可以自由来往!”
陈庆之吩咐完后,转身不再去想这件事,自琼华仙子没了消息,他几十年疲倦的热血再次燃烧起来,再也不用顾忌昆仑宗的压力,不用去管那修士和朝廷乱七八糟的事情。
陈庆之低声一笑:“琼华啊,非我薄情,不为你报仇。只是我想做的事情,这些年来你从未懂过。”
李道玄就在这忽然的变故后,顺畅的走出了雁门关。他闭目沉浸在神识修行中,将所有的杂思抛开去,向西而去……
洛阳的万象神宫依旧耸立,城中却渐渐安静下来,盂兰盆会后一个月的时间,这古城再次繁闹如初。只有极为细心的洛阳人,才能发觉城中的寺庙有了些许的变化。就说天云坊的佛寺与道观吧,往日都是道观先敲道警大钟,那寺庙才鸣钟早课。如今清晨道观却是寂静无声,而佛寺的早课钟鸣却先开始了。
当然这件小事很快就被遗忘了,再次繁闹起来的洛阳人很快都知道了一件震动天下九州的大事:在位二十三年的承玄皇帝驾崩了!
长安,终南山翠微宫,含风殿。
刚刚在太极殿前登基为帝的永徽帝李治此时正一脸焦躁的看着杜玄风。
不过几个月的时间,李治已长出了青青的胡子茬,他本来应该在高力士奉柩而归时就登基的。却因为先帝殉葬之事发了火,这才拖了一个月。
杜玄风一脸肃然,心头却不知有多么疲倦。当日听到承玄皇帝驾崩的消息后,他就取出了陛下留在凌烟阁的遗旨,内有武媚娘等十八名宫女妃嫔殉葬的指示。
杜玄风明白,武媚娘该不该殉葬不但自己说了不算,就是承玄皇帝留下的这道遗旨,也是不算的。但深深明白陛下之意的杜玄风却必须要争取。
最后他与百官和太子明争暗斗了半个月,双方才达成一个解决之法。武媚娘可以不用殉葬,但必须在感业寺为先帝守灵。
武媚娘早前就在感业寺挂了单,这样处理,也算合情合理。
今日翠微宫含风殿中,君臣二人却是在商议先帝的庙号与谥号,但不知为何又说起了武媚娘之事。
如今已是永徽皇帝的李治已是有了几分威严,拍着含元殿的玉柱大声道:“杜卿这句话我就不懂了,海枯斋王家女子朕已是忍辱求全收了下来,如今却又来了一位什么萧淑儿,她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你不要跟我说她是萧某人的妹妹,朕富有天下,天下间的妹妹有那么多……”
杜玄风叹了一口气,却还得跪在地上回话:“陛下,您刚刚登基,后宫还未充实。这萧家女子正可为良配。”
永徽帝李治皱眉看着杜玄风,怀疑道:“再说这后宫的事,不都是高力士来办的么,你身为三省阁老,该忙的正事那么多,为何关心起朕的家事来了!”
含风殿中安静下来,继而又传来李治不满的声音,一直到了午后时分,大唐的新皇帝才愤愤不平的走出了含风殿。
杜玄风站在门前擦了一把汗,双眼灰白的萧狄才自暗中走了出来。
萧狄咳嗽一声,对杜玄风行礼道:“杜相为舍妹之事操心了。”杜玄风扶起了他,沉默良久才说道:“修士的事让修士们去弄,萧兄你要明白杜某的心思,晋王为太子确实是最好的结果,最少大唐命脉是保了下来。”
萧狄沉默了一会儿,摇头道:“这些事老夫也不管了,但杜相您要明白一件事,武媚娘就是圣女,圣女就是武媚娘!”
杜玄风冷笑一声,拂袖而出。
萧狄默默跪下来,他面前的九龙金棺中,便是承玄皇帝的灵柩了……
永徽皇帝登基后两个月,先帝承玄的庙号终于定了下来,太上为宗。永徽皇帝李治在太庙中亲笔写下了“太宗”这个庙号,又谥号文武大圣皇帝。
而在民间中,人们更愿意称这位承玄皇帝为唐太宗。纵观唐太宗在位二十三年的文治武功,无论凡人还是修士,都要称一声圣主有为,自古无双。
此后整个大唐都哀悼一位圣主的离去,永徽皇帝带孝侍奉在昭陵中。
朝中文武都是承玄皇帝留下来的,却在这些日子里疯狂忙碌起来,除了常规的祭祀,拜祭等事。又因为新皇帝登基,那前朝遗留下来的几件小事却要处理一下。比如废太子乱党残余啊,吴王,魏王的余党啊……
永徽元年还未到来,这些小事都被迅速处理了。
儒宗的侯君集以太子乱党的罪名,被新任大国师,地老庙的无缘尼姑一剑劈死于白鹿洞前。
身在渝州的白鹰洛家家主洛碧玑据说已投靠了逻些帝国,所以洛碧玑也登上了中土修士的死亡名单。
但洛碧玑只排在名单第二名上,那排在死亡名单第一名的,自然就是李道玄了。
西王圣地与大唐朝廷同时宣布李道玄的罪名,却也算是这些小事中比较大的一件了。
至于洛家的另外一位,那位仙榜第一人洛青璇,却在这段时间一人一剑,轻松平定了汉郡李元昌的叛军。
洛青璇手握承玄皇帝的圣旨,和李薇儿一起带着仙流五百童子独走南州,就在永徽皇帝宣布年号的那一天,洛青璇也传书仙流五宗,正式在南州开山立派,自称“南仙宗”!
新生的南仙宗也因为和北方仙流五宗的渊源,又被暗中称为小五宗!
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都过去后,永徽帝李治终于稳住了皇位,宣布年号为永徽,琅琊王氏之女为皇后,萧氏小女为淑妃,并大开后宫之门,招迎天下美女。
杜玄风也在这一刻达到了人臣权利的顶峰,身兼三省宰相,手握六部衙门。这位杜相却没有时间庆祝,他的目光已看向了西方。
承玄皇帝在位时与逻些帝国的和亲政策彻底破产,远走渝州的和亲使玉真公主等人已和大唐失去了联系。西苗王也在此时嚣张宣布,自己的女儿绝不嫁给大唐的猪猡。
大唐与逻些的战争,已不能避免,
仙流与魔道的争斗,却早已开始!
——洛阳卷完——
第四卷 西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