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道玄再次缓缓坐下,拓跋野望说的这些太过匪夷所思,但又觉得他说的历历在目,都是发生过的真实情景。
那拓拔野望继续回忆道:“我见自己的心都被那黑狗吃了,当时就闭目等死,但说也奇怪,竟然没有死过去,而且心口之伤也无血迹流出。我正在惊疑不定时,却看到那黑狗竟然发生了异变!”
他语声变快起来,急促的说道:“其实也不是异变,而是那黑狗变作了一个人,我当时也就眼前一花,什么都没看清,就看到黑狗不见了,却有一个看不清容貌的黑衣男人站在面前。虽然如此我当时也认定他就是那黑狗所化,情急之下就大声问了一句:‘你是什么妖怪!’”
拓跋野望苦笑一声,继续道:“那黑衣人却不理我,只蹲在了抱着婴儿的相思姑娘跟前,低声说了好一阵子话,我什么都没听到,只在最后听他跟相思姑娘说:‘吾将孩儿托付给你,你可愿意抚养他成人?’相思姑娘当时刚刚失去爱弟,自然满口答应下来。那黑衣人便笑了:‘也罢了,你这娃娃虽然心肠好,可惜是个红颜薄命的运,我观你命盘,最多还有十年阳寿。吾在这人间,神通法力都被大大压制,只能再送你十年寿命。’”
李道玄听到这里再次惊呼一声,按照那黑衣人所说,就算是他神通惊天,改寿延命,那相思姐姐也活不过二十年,这可如何是好。
拓跋野望语声中带着敬畏之情:“也不知道为什么,虽然那黑衣人这句话说的轻描淡写,但我就觉得他说的就是事实,心中一点儿怀疑都没有,我当时就想到,这是遇到了真神仙啦,便不顾一切开口求命,那黑衣人不理睬我,我便苦求相思姑娘,请她求情,说起自己还有七个儿子,一个女儿,若是回不去,必然都会活活饿死了。相思姑娘心肠儿好,听我说的凄惨,便开口求那黑衣神仙。”
他说到这里举起酒坛,将那剩余的美酒一饮而尽,继续道:“那神仙被相思姑娘求的为难,便捕了一只野狼,取了一颗狼心安在了我的身上。”
拓拔野望语声渐渐苦涩:“那黑狗神仙为我装上了狼心,却告诉我,这颗心只能保我十七年不死,他说完这些,又望了那相思怀里的婴儿一眼,就跟相思姑娘说‘他日若有福缘,你便按照我说的去做,或许你这女娃还能多活几年。’他说完这些,便接过那婴儿,却用手指在婴儿肚子上画了一只黑狗,我当时只顾着看那黑狗印记在婴儿肚子上慢慢消失,再转头看那神仙时,他却踏破虚空去了。”
李道玄听得惊心动魄,但最为在意的却是这最后一句话,这神秘男人所言,难道相思姐姐的寿命还能有救?
拓跋野望说完这个故事,最后缓缓道:“那以后的事就不需多说了,我得命回到部族,接了族长的位置,因为感念相思姑娘的救命之恩,便常去杏花楼帮她一把,直到你慢慢长大,开始懂事,相思姑娘便吩咐我不能再去,或是担心你有所察觉。我部族之中事务渐多,这一晃十多年就过去了。”
他说完这些,紧紧的抓住了李道玄的肩膀:“你就是那个婴儿,那身上的黑狗印记错不了,既然如此,你就绝非是大唐人,而是神人的后裔。”
他激动起来:“你现在也明白了,老野望我寿命将尽,我死之后,这族长之位必然是要传给明珠的,你是明珠的男人,整个部族也是你的。”
李道玄甩开了他的手,转身缓缓走出了木屋。
已是午阳高照的时候,李道玄却沉浸在这个诡异的故事里,心中五味杂陈,不知如何理出个头绪。
很久之后,直到薛蛮子走过来跟他打招呼他才想了个大概:这事光听拓跋野望一个人说,还无法全然相信,只有等回到杏花楼,问一问姐姐,才能知道全部真相,况且果真如拓拔野望所说,那姐姐现在只剩下三年不到的寿命,自己怎么也得想个法子,还是得问明姐姐,当日那黑衣男人到底说了什么就有办法了。
他理清了这个头绪,便放松下来,见薛蛮子一脸着急,便问道:“薛大哥又有何事啊?”
薛蛮子拉住了他:“竹屋里那位啊,等你等了一个时辰了,听说你和老族长说话,就一直没让我通报。”
李道玄微微一笑,将心头的烦恼压住。漫步走向了竹屋。
白天的时候,竹屋的门还是闭着的,李道玄走到门口,还未敲门,那竹门吱呀一声便自己打开了。
他迈步走进去,屋内墨香扑鼻,郦水昏沉沉的卧在地上,那于别驾却精神抖擞的读着一本薄薄的书本,见他进来,便招呼道:“你且先坐一下,我将这本郦师弟的《万水经纶策》读完。”
李道玄便坐在了木塌上,却笑道:“我刚与那拓跋族长谈完,跟他讲了其中要害之处。他也保证这次配合咱们。”
于别驾微微摆手,没有说话,还是认真读着那本郦水所写的书。
李道玄耐心等他读完,却看到了木几上一只白色纸鹤,忙问道:“军中来信了?”
于别驾放下书本,微笑道:“不是军中,这书信是陇右五经节略使魏都督亲笔所书。”
他在竹屋内走了几步,继续道:“都督已经下了军令,命陈庆之大将军坐镇乐都城,金甲,银刀两营在白耳山一带布防,铜枪营驻扎西海以为机动。并调铁马营精锐,由李药师将军带队,归于我指挥,专门应对那阿幼黛云公主的地下暗流秘道的事情。”
他又指着还在昏睡的郦水:“大都督并启用郦贤弟为一等陪戎副尉,兼西海观察使,作为这次行动的参谋之人。”
西海观察使是个虚职,往日里其实便是监督管理整个大峡谷党项部族的官员,睡梦中的郦水耳朵抖了抖,却依旧装睡,只是嘴角笑得暗爽。
李道玄却听得有些不安:“如此说来,整个西部戍边军岂不是都调动了,那原来的防线不是空虚了?”
于别驾嘿然一笑:“谁说边军只有这金银铜铁四营的,那是边民只熟悉这几营军队罢了。这你就放心吧。况且除此之外大都督手里还有三万自行招募的府军,更与河西都督打了招呼,防线是万无一失。”
李道玄这才放心。
于别驾再打开那万水经纶策看了一番,这才说道:“我已经命李校尉带一千骑兵在玉龙川中流之处游动,至于地下洞穴那里,现在却不能打草惊蛇,咱们八族合并的计划不变,若我料得不错,到时那阿幼黛云必然会在祭山会上露面,她需要这样来吸引唐军注意,到时候地下水流之枢纽处防御就松了,便可遣薛陪戎带三百‘流刑军’由郦贤弟指挥,一举拿下。”
大唐刑罚之中,流刑是一种比较重的刑罚,犯人被流放前,还要被鞭笞各一百,并髠之,投于边裔,以为兵卒。
这部分刑犯因为是戴罪之身,为求军功,所以战斗起来勇猛无双,又因为这些犯人,大部分都有些实力和绝招,长久以来,在边军中形成了一支特殊的部队,这支部队往往人数不多,但总是被用在最危险,最凶猛的战斗中,被称之为流刑军。
西部戍边军中,若说起战斗力,当然还是铁甲骑兵更厉害些,但若说起执行特殊任务,甚至是潜伏杀敌,突围报信,却还是流刑军更适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