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常清知道张孝忠并非有勇无谋的蛮蠢之将,于是故意不将战场摆在罂子谷。罂子谷林密路窄倒是不假,但如此方寸之地,稍微有些风吹草动,却是也更容易打草惊蛇。万一弄巧成拙,说不定到时怕是堵不住张孝忠,还可能暴露了自己的实力。得不偿失。
于是他左右又仔细勘察,这才在罂子谷口设下埋伏。此地虽然地势开阔,但是杂草树木也甚茂密,埋下万人军马,却是比在罂子谷中更是容易许多。再则,敌军一旦顺利通过罂子口也更容易麻痹大意,而且此地开阔更容易大队人马展开,若是不给骑兵喘息之机,迎头痛击,十之八九能马到功成。
结果,果然不出封常清所料。张孝忠一队铁骑刚出罂子谷口,未待整装,封常清就立刻下达了进攻的命令。
只听几声犀利的响箭划过长空,跟在后面便听见"簌簌"之声不绝于耳。"箭雨"张孝忠心中猛然一惊,忙抽出随身长剑,待箭将落之时,拼命挥剑扫落。
他手下军士均是训练有素,对付这种"箭雨"自然不在话下。但即便如此,由于封常清布置弓箭手数量众多,再加上毫无准备,这一阵落罢,张孝忠的骑兵躺下二百多人之多。
一时间,人哀嚎,马嘶鸣之声响彻天际。
张孝忠何曾吃过如此大亏?他想到自己在陈留之时,只凭手中两三百骑兵追着数千**屁股打,那是何等威武。今日连**影子都未见一人,自己军士却倒下两百多人。
一阵怒火从他心中猛然腾起,他狠狠挥动手中长剑发出冲锋的命令。
"呜……呜……呜"一阵呜鸣之音响起。传令兵的牛角号声传入每一个精骑兵的耳际。
张孝忠手下的先锋军是精骑兵,战斗素质自然比一般杂牌军高出许多来。虽然他们刚刚受到奇袭,但整支队伍竟然未受太大干扰,倾刻之间,战斗队形已经结成。
号角之声响起之时,只听各队将佐发出号令,剩余骑兵如同一阵旋风般朝着**的方向就刮了过来。
封常清站在远处,将战场上的情况看的清清楚楚。他看罢张孝忠手下这支骑兵的反应,不由也暗暗点头,心道:"久闻安禄山手下有些能人异士,今日所见,果然不同凡响啊。便是老夫手下卫队,在遇奇袭之下也未必能做到如此镇定,更何况这只是安禄山手下的一支先锋军而已。唉,看来我大唐真的要遇一场天大的浩劫了。"
他想罢,急忙传令全体弓箭手放弃第二、第三阵齐射,速速撤退。
封常清清楚,在如此有战力的骑兵面前,若再有拖延,他的弓箭手将会受到致命的打击。唯一良计就是速速后退,避开敌人锋芒。
他做此决定还有一个原因:在他手里还有一张王牌,就是他麾下的五千骑兵。
这五千骑兵可谓是封常清最值钱的家当了。他将骑兵埋伏在外围,摆了一个口袋阵,就等张孝忠往里面钻了。
封常清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他明白贼军自从起兵以来连连胜利。贼军士气正盛,若是直接拿手中骑兵与敌骑兵硬碰肯定要吃大亏的。故而他先将弓手摆在骑兵之前,以逸待劳等待张孝忠落网。
张孝忠见**弓箭手开始撤退,急命发起冲锋。他的心思里,还是以为**只是不过五千人马而已,眼下的这点弓箭手他根本不放在的眼里。
封常清的撤退军令不能说不及时,但是比起张孝忠的马队来说,还是慢了一些时辰。一小队弓手因为埋伏靠前,未逃得半里路,便被张孝忠的马队追了上来,一阵乱刀过后,这几十人的小队便横尸一处了。
见得初战获胜,张孝忠又是一阵得意,急拍马引着手下军士如同狂风般,跟在**身后疾速卷了过去。
他手下的马队跑的快,**逃的也不慢。眼见就快追上的当口,**军士却翻过一道小小的山梁,消失在马孝忠的视野里。
“张将军!”张孝忠正追的兴起,忽听耳边又有人唤着自己,他回头一看,却又是刘通。刘通嘴里喊道:“张将军,张将军,前方是道山岗,属下以为是否先派一小队人马前去探些虚实,再行攻击?”
张孝忠自开战以来,从未受过挫折,今日一开战便折了几百精兵,早已是红了眼睛。他心道:“他妈的,还先派一队人马探虚实,等探完虚实,这股弓箭手早他妈溜了。刘通啊,刘通,你这小畜生怎么如此让老子烦心,现在先不动你,待老子得胜归来,再与你计较。”
他想罢,把脸一别,未理会刘通,高喝道:“传我将令,速速追击,不得有误!”言罢,他又狠狠抽了自己身下骏马的屁股,随着马队向山岗高处冲了过去。
这道矮矮的山岗是张孝忠这队骑兵的生死线。
山岗这头,封常清的五千骑兵,一万步军,还有数千弓箭手正静静的等待着张孝忠的身影。
第一个冲过山岗的张军骑兵惊呆了,在他眼前呈现的不是待他们宰杀的溃逃**弓手的身影,而是黑压压一片**的威姿。他便是傻子也知道,等下来将意味着什么。
只是还没来的及等他勒马回身,后面的骑军大队便如潮水一般,将他推了前去。
张孝忠此时还在山岗这头,他的军令依然是“往前冲!”。有此军令,谁敢后退?再加上这队骑兵有了前几天骄横的战绩,不怕死的骑兵比比皆是。
他们挥舞着长长的马刀,拍打着战马,疯狂的向**涌了过去。
封常清站在远处,将此情景又看的真真的,又惊又喜。他喜的是,眼前他胜局已定;惊的是,这股叛军竟然如此彪悍,区区千余人马竟然敢以命搏杀,不把**几万军马放在眼里。若待田承嗣后续大军一到,他这些兵力又将是如何命运?
“大帅,大帅?是不是该收网了?”
刘光的一阵声音将封常清从沉思中唤了过来。
“哦”封常清看了看刘光,挥了挥手道:“收网!刘光啊,此战全看你的了。你定要这股叛军全部斩杀于阵前,一个不留,你可知道?”
刘光点了点头,戴上头盔,引本部骑兵,准备从侧翼发动攻击。
张孝忠军下,一千余骑猛冲到离**近四百步左右的当口。**阵中只听一阵哨响,早已伏在**阵中的弓手,又是一阵齐射。
待这阵箭射过之后,只听空中又是一阵“簌簌”之声。
**的弓最多能射三百步,封常清让弓手在敌人还距离四百步发弓,不是杀敌而是滞敌。这股叛军的实力,远远超过他的想象。他现在想的是,要用骑兵与之纠缠,然后再用步军,使用长枪绝对狙杀敌人。只有如此,他才能将自己的伤亡降到最低。
对于封常清来说,现在的每一个士兵,他都要尽最大力量将之用在刀刃上。
张孝忠的骑兵不顾一切的冲过这阵“箭雨”,却发现这“箭雨”虽然势大,但除了让行军速度稍微慢了几分之外,却并无威力。
这无形之间不由又滋长了几分张军的傲气,他们不但没有退缩,却好像被打了鸡血一般,各自挥舞着马刀向**纵深冲了过去。
在他们的背后的上岗上,刘通勒住战马,静静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他不是怕死,他是已经明白了张孝忠指挥下这支骑兵的命运。
封常清的杀戮终于开始了。
张军精锐骑兵冲到**一百步距离时,只见**阵中,分出数条过道来。一通哨响过后,**五千骑兵分五路冲了过来。
张孝忠此时见**骑兵攻了出来,不仅没有退意,却更偏执的以为恰恰是与**决战的时刻到了。他这支战无不胜的铁骑只要杀退了**的这股骑兵,**便会全线崩溃。虎牢关便会成自己的囊中之物,他张孝忠便又可以创造出一个奇迹出来。
两支骑兵瞬间之下猛烈的碰撞在了一起。刀戈撞击之声,军士哀号之声,顿时在方圆数里之地不断响了起来。
张孝忠的铁骑果然不愧是久经沙场的精兵,在**五千骑兵的包围之下,竟然没有处于下风,倒是**骑兵不断有人倒下,更是有小股**骑兵竟然开始退却了。
封常清看到这一幕,气的脸色铁青。他拿过放在身边的头盔,“唰”的一声,戴在头上,然后翻身上马,大喝一声:“传我军令,全军全线出击,其余能上马的跟我来。”
他喊罢此言,抽出腰中长剑,率领他的骑兵卫队杀入阵中。
七倍之众将张孝忠的人马围在阵中,水泄不通。他的身上早已经沾满了**将士的鲜血,但是**却宛如蝼蚁一般,杀完一批,又一批源源不断的冲了上来,他们不但没有后退,而且越杀越多,越杀越顽强起来。
**骑兵在前,手持长枪军士在后密切配合,再加上封常清亲自披挂上阵,刘光等将领拼死搏杀。
半晌过后,效果终于显现出来了。
张孝忠眼见身边骁勇的骑士,一个个倒在**的长枪之下,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失误之处。
他用尽全力,拼死杀出一条血路,率着百余名骑兵逃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