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常清话音落罢,高仙芝皱了皱眉头,脸上露出一丝不快来,心道:"常清啊常清,想当年你何等英雄气概,到了今天却是怎么了?只不过是败了一场阵势罢了,何故现在吓成如此模样?老夫现在虽然麾下却只有五六万军马,但是行军打仗这么多年,老夫这威名却也不是都靠人多打人少得来的。怎么你洛阳丢了,我这陕郡就要变洛阳第二了,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他想罢,虽然心中颇为积郁,但碍于与封常清这许多年来的交情。高仙芝脸上的不快一闪而过,笑道:"常清啊,你说的这些事我也略知一二。不过此等军机大事,我一人也是决定不下来的。再说你与众军士与贼兵奋勇拼杀然后一路到此,想必人困马乏,以老夫之见,不如先休整几日,然后咱们二人联手再与叛军决一雌雄,你看如何?"
封常清听高仙芝这话音,业已猜到他心里对自己刚才那番言语的态度了。
若放在平日封常清定会知难而退。不过今日事关大唐帝国安危,他明白自己若是劝说不成,则后果是难以想象的。他个人的颜面与大唐帝国的安危相比,孰轻孰重,封常清更是再清楚不过了。
想到此处,封常清忙起了身,又对着高仙芝行了一礼。他充满血丝的眼中,早已蓄满了泪水,道:“高帅,当此国家存亡之际,我,我封常清怎么会有苟且偷生之意?若是我有此意,又如何会从死人堆里带出来这一万来人出来?若是让他们白白再死在这里,还不如陪我一起死在洛阳,如此我还能讨个为国尽忠的好名声。高帅……请三思啊!”
高仙芝听封常清如此说话,又看了看他饱含热泪的双眼。他明白这话却是封常清一番肺腑之言。他与封常清几十年的交情,明白此人为人清高。若不是事情却是万般紧急,想必就是拿刀放在此人脖子之上,他封常清也不会说出此等软话出来。
高仙芝长叹一口气,咬了咬牙齿,转过了身来,缓缓向案几走去。他实在不忍看着熟识几十年的封常清,这般带有乞求眼神看着自己。
待回到桌前,他缓缓坐了下来。从封常清身边到桌前这短短一段路程,高仙芝脑子里想了很多很多。他与封常清这几十年的交情,宛如一幅画卷徐徐展开。信还是不信?此时他已经有了一个判定。
高仙芝猛然抬起头,瞪圆了眼睛道:“常清,你说吧,想说什么你就直接说吧!只要是为了大唐好,为了百姓好,我,高仙芝,愿意陪你一起。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惜!”
此话音落,封常清哪里还停的住泪水?他两行泪水潺潺而下,双膝猛跪在地上,头狠狠的磕碰在地上“梆、梆、梆”几声响,口中道:“我封常清,替天下的黎明百姓谢过高帅了!”
高仙芝也是一阵感动,带着泪眼,又疾走几步到了封常清面前,扶起封常清道:“常清,你我交情这么多年,何必如此见外?既然你说事情紧急,咱哥俩就不必再说那些啰嗦之言。你现在赶紧把你的想法说出来吧!待我等商量妥当,再呈请荣王恩准,方能奏效。事不宜迟,咱们抓紧吧。”
封常清抹干净两把老泪,唤过刘光与高仙芝三人来到战时沙盘之前。
封常清指着沙盘说道:“高帅请看,安禄山兵强马壮,仅有月余便横越千里,不是没有原因的。凭靠我的感觉,他带的这些都是能征善战的精兵。说句不客气的话,安禄山的贼军一个人能抵得上我大**士三人有余!”
“三人有余?”高仙芝听封常清如此说,不由倒吸一口冷气。他征战沙场几十年,何曾听到有如此勇猛的军士。而且这样的勇猛之士还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
刘光也点了点头,道:“高帅,卑职在罂子谷口与那贼军亲自交锋过。我**五千骑兵与贼军千余骑兵厮杀竟然未讨得任何便宜。若不是封帅在紧要关头,指挥长枪兵跟进,最后说不定惨败的就是我们了。”
高仙芝见俩人都如此“夸奖”安禄山的军士,眉头不由紧锁起来。他这才明白封常清为何刚才要苦苦哀求自己听他一言了。现如今他麾下不足六万兵士,算上封常清退下的军马一起也不过七万之众。这几万人马,他心知肚明都是临时拼凑起来的市井之徒,哪里懂的行军打仗?
高仙芝原来料想,叛军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罢了,因此并未将其放在心上。他认为叛军一路南下如此顺利,皆是因为大唐朝久日生平所致。待他这等威武之将出马,一定能将这帮贼兵荡平。
未曾想到,事情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这帮叛军竟然如此凶悍!如按封常清与刘光所述,便是将他原属麾下虎贲之军拉了过来,谁胜谁负也是难得预料。
他看着沙盘沉默半晌,撸了撸胡须,缓缓道:“常清,如此说来,贼军势大。我军若以卵击石断然不可取。可是眼下还有什么破敌的良策么?”
封常清抬头看着高仙芝,说道:“高帅,我军势力单薄。高郡一马平川,几乎无险可守。若是待叛军大军一到,我军必败无疑。高帅麾下军马乃是巩固京城安全的最后一道屏障,若是有了闪失,叛军便可直接杀入京城。到了那时,一切,一切都晚了。”
高仙芝思忖片刻,说道:“常清啊,我知道你的意思。你就是想让我退军回师,固守潼关是不是?”
封常清点了点头。
高仙芝又撸了撸胡须,长叹一口气,道:“这等主意我也不是没有想过,只不过,只不过……唉……”
封常清见高仙芝又是一阵犹豫,顿时又急切起来,高声道:“高帅,恕兄弟说句不该说的话来。若此时不做决断,万一败于叛军,不但高帅的性命堪忧。连同麾下数万将士,连同我皇万岁,连同千万黎民百姓,他们的性命也将会万分危急啊!”
高仙芝听罢封常清此番话语,心头忐忑难平。此间道理他怎会不懂?只是话好说,事难做,一时间,他是进是退也是为难。
正在此时,却听帐外军士唤了一声:“荣王殿下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