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这姓李名豫的汉子是谁?他乃当朝天子唐玄宗李隆基之孙,皇太子李亨长嗣广平郡王李豫是也。
俗话道:"山雨欲来风满楼",范阳节度使安禄山欲行得反事。饶是他再行事缜密,却也免不了露出一些马脚出来。
唐玄宗老迈昏庸,他手下得皇子王孙却也不是个个都是脓包。太子李亨早些年已与安禄山交恶。安禄山仗着唐玄宗得宠爱,曾经数次在太子面前行不臣之礼,让太子很是下不来台。到后来安禄山竟然口出狂言,说要上书玄宗废掉李亨。
这等梁子结下了,太子会能轻饶得了安禄山?但是他虽然心里憋着一股气,无奈他爹李隆基越活越精神,他看似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手中无实权,也只能干受夹板气。
此番,李亨得到线报,却说洛阳有安禄山的人在暗自行忤逆之事,且很是猖狂。他贵为太子自然不能随意走动,但此事事关重大,他又不能派不信任之人行事。思来想去,他只能派出自己长子李豫去洛阳,查察此事。
故而这才有李豫与王三的巧合相遇。
工夫不大,小吃摊主将两碗“大拉皮”送到二人的桌上。王三先端了一碗放于李豫跟前,然后张开笑脸,说道:“李兄啊,掐指一算,咱兄弟俩人也已有三年多未见了吧,却不知令尊、令堂大人身体可否安康?”
李豫抬眼看王三,只见他满脸真诚,毫无矫揉做作之意,心中不免也是一热,暗暗道:“我与眼前汉子,虽是素昧平生,但见汉子对我一番真挚情谊,却是溢于言表。嗯……想此汉子虽是市井之人,但他这份情义就算放于饱读诗书之士中间,又有几人能有?想他是将我误认为他的故交,我何不将错就错,索性成全了他的这番美意,倒也算是好事一桩。”
李豫想罢,放下手中纸扇,微微一笑,说道:“兄台客气、客气了。如此,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他话音落罢,用筷子夹了一片大拉皮,放在空中细细品味起来。广平郡王久住深宫,涉足民间机会甚少,何曾吃过这种市井小吃?
待这拉皮一入口,便觉得一股酸、一股辣,一股凉、一股香,一种妙不可言的味道在他口中四溢开来。他又不经意用嘴一吸,那拉皮蓦地刺溜一下,已经滑进他的胃肠之中了。
李豫吃完这片,咂巴咂巴嘴,冲王三伸出大拇指,情不自禁道:“好、好、好,妙、妙、妙啊。没想到我大唐天下,竟然还有如此美味。嗯,嗯……本……公子今天可算大开眼界了。多谢,多谢兄台了。”
王三左右开弓正吃在兴头,听得李豫如此说话,不由微微一愣,心道:“眼前这汉子愣是有趣,一碗破拉皮也值得这般大加赞赏?嗯嗯……老子远看这小子就感觉他脑子里缺根弦,现在看来确实也是缺根弦。不如继续忽悠忽悠他,待将这汉子诓到偏僻之所……哼哼……”
他想到此,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巴上的油渍,微微一笑,说道:“兄台如此说话,便是折杀小弟了,区区一碗‘拉皮’而已,何足挂齿。刚才只是怕兄台误会小弟,所以才出此下策,让兄台就近吃碗‘拉皮’。想咱们兄弟三年多不见,若只是一碗拉皮,这让小弟如何能安的下心去……”
王三故意在此停住话语,眼睛一挤,又是几滴心酸泪珠落了出来。他这意境演的惟妙惟肖,让李豫顿时慌了手脚,忙起了身,走到王三身边,安慰道:“兄台为人确实实在,刚才却是兄弟的不对。想来可能是上次匆匆一别,时间隔的久远,所以兄弟这才拙了眼睛,没有认出兄台,是我的错,还往兄台勿怪。这,这拉皮虽小,却是兄台的一番心意,兄弟我心领了,心领了!”
王三闻听李豫此言,心里早已是笑翻了个儿。他拼命压了压心中的激动,皱着眉头,装模做样的将眼角抹了抹,又说道:“兄台越是客气,兄弟我这心里越是膈应的慌。想当年咱兄弟一边大碗饮酒,一边赏月的日子,是何等豪爽!唉……那真是令人回味啊。”
李豫一边咀嚼着口中的拉皮,一边随口说道:“这有何难?附近街道,找一间酒坊,咱兄弟二人赶了过去,喝它个一醉方休,不就可以了么?”
王三摇摇头,撸了撸下巴,闭着眼睛,故作高深道:“‘峨眉山月半轮秋,影入平羌江水流。夜发清溪向三峡,思君不见下渝州。’李兄请抬头看,今时今日,如此皓月之下,咱兄弟俩人又是多年未见,若去普通酒肆,岂不是大煞风景了。”
李豫听王三口中竟然也将李白的《峨眉山月歌》念出口来,心中却也又是一个惊喜。他心中暗道:“难道本王真与此人有些缘分不成?本王刚念完此诗句,想不到眼前这汉子竟然也念出此诗句。唉,可叹,可叹啊。”
王三斜着眼睛,早将李豫脸上的表情看的清清楚楚。他轻咳了两声,又继续道:“李兄,此处离兄弟的住处不远。说来也巧了,前些年,兄弟一个远房亲戚,来兄弟家里小住,给兄弟带了几坛上好的汾酒。这酒放到今日,算来已是五年有余,虽然说,算不上什么佳酿,却也算得自有一番风味。兄台若不嫌弃,且移步到兄弟住处,咱兄弟两人把酒对月,唱诗饮酒,却是如何?”
"这……"李豫听完王三的话,心里兀自忐忑起来。他毕竟与王三认识不久,王三这番热情,让他一时间还难以适应。
王三见李豫面露难色,口中吱唔,心中猛然一惊,暗暗道:"他妈的,老子只道是已经水到渠成了。不想还是心急了一步,若这汉子要是再露出半个不愿意,老子这却是已经没了退路。若那样,我再行劝,却肯定让这厮知道此地无银三百两,反而更是弄巧成拙了。罢了,罢了,现在话已经出口,想再收回已然不再可能。老子就再赌上一赌,若是成了,便好。若是不成,老子先藏于暗处,待他返回住处的路上,再伺机行事。"
他想到此处,拉下脸色,对李豫行得一礼,说道:"李兄,还恕兄弟刚才又行鲁莽之事。兄弟我,兄弟我也只是见了李兄,心中太高兴这才胡说八道。想来李兄如此身份高贵之人,却又如何会去兄弟那简陋之所呢?李兄,今日能见你一面,兄弟已然心满意足。还望李兄多多保重,咱们后会有期……"
王三这番言语自然又是情义浓浓,待他话音落下,脸颊之上早已经又是眼眶通红,泪水横流了。他见自己言罢,李豫却只是一个劲的摇着纸扇,未有片语言。他心中暗骂:"他妈的,这畜生如此冷血,小爷又是陪笑脸,又是陪吃饭,临了却连个屁都不放出来。待会儿,等老子有了机会,却是再给你孙子好看。"
王三将李豫祖宗十八代,仔细问候过后,这才心满意足转过身,起了脚步向前走去。他行了一程,却猛然听得一个声音传了过来:"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