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隆基此时的心情是大好,宫廷乐队奏完了一曲《水调歌头》后,又连奏了好几只曲子,众人也饮了十几杯酒后,李隆基脸上的笑容这才渐渐的消退,一脸严肃地看了一眼殿下众人,示意音律师停止奏乐,这时对杨云枫道:“杨云枫,你在《云枫周刊》上对于洛阳春试舞弊案一事,做的评论,朕也看过了,此事本来在洛阳以及洛阳周边的士林中造成了极坏的影响,不过你的周刊也算是给朕、给朝廷都挽回了几分颜面!”
杨云枫闻言立刻起身,走至殿中,跪倒在地道:“草民不过是如实将事情的真相刊登在周刊之上,未有半点隐瞒与杜撰!皇上对春试舞弊案果断判决,换士林学子一片赤诚之心,这完全是皇上的功劳,草民不过是将事实的真相写给大众看,不敢居功!”
李隆基这时看着杨云枫良久,淡淡地道:“平身吧,朕看你的《云枫周刊》中的一些评论,之前都是对朝政,以及一些政策都作出了一些点评,语言虽然犀利,但是也有几分道理,而为何单单春试舞弊案一事,却是只褒不贬呢?”
杨云枫见李隆基瞬间功夫就从一个貌似只会贪图享乐的庸碌帝王样,转变成了一个威严的君主,心中不禁连连汗颜,看来是自己小看了李隆基了,本以为此时的李隆基也只是一个垂暮之年的无为帝王,看来这个观念错的极度离谱了,李隆基毕竟早年也是一代圣君,千古明主,即便晚年时期不复年轻时期,但也是个政治家。
杨云枫暗道,自己总不能说是因为想要保命吧?心中一动,立刻道:“回禀皇上,春试舞弊案的发生,自也有其制度上的缺陷与不足……”
杨云枫说着见李隆基微微皱起了眉头,立刻又道:“不过这毕竟是朝廷对寒门子弟的一种恩赐,选才于民的一种手段,如果草民再在这里妄加点评的话,只会造成士子的不满与义愤,所以为了安抚士子的情绪,草民也只能针对性的提出一些看法与评论,皇上圣明!”
李隆基一双龙目紧紧地盯着杨云枫良久后,这才道:“你也是为大局着想,怪不得你,不过你方才说科举的制度上有缺陷与不足?朕倒是想听听你的见解!”
杨云枫心中好笑,作为后世之人就是有这个优点,对过去的事只要关注一点,就知道了大概,这科举制度的弊端,在后世即便是高中文化的人,只怕也能说出一两个来,何况自己还是大学生?
杨云枫想到这里,心中粗略的整理了一下思绪,立刻道:“第一、科举的考题问题!”
李隆基闻言不禁皱眉道:“考题问题?自来这考题若不是帝王亲自所出,也是当世大儒所出,题题都是引经据典,有何问题?”
杨云枫立刻道:“皇上,请恕草民直言……自从汉武帝时期,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开始,直到我大唐才有了完善的科举制度,而科举至今,所谓的考题都是一些引经据典之题,草民也只是举例,若是一个学子对于数学几何有研究,有如何能高中?正所谓‘一枝独秀终凋零,百花齐放才是春’啊……”
李隆基似乎没明白杨云枫的意思,立刻又问道:“这是开唐之初就已经定下的制度,你的意思是,要朕开设一堂数学几何的考场不成?”
杨云枫闻言立刻拱手道:“皇上圣明,一个国家的运作,除了皇上,身在朝堂以及各州县的臣工外,更需要涉及各行各业的人才,除了精通经典之外,还需要其他门科的各种人才,修桥补路需要建筑人才,审理官司需要法律人才,管理田地需要农业人才,管理工商需要工商人才……诸如此类,若是让一些不是这类专才之人,执掌其位的话,不但造成人才流失,还严重阻滞办事效率,就好比如果长安要修一座桥,就要先从下面开始一层一层上报,最终报到工部,最后由工部一层一层下达指令,最后才能落实,如此一来一去,起码要耗费几个月的时间,如果光是一个桥梁倒也罢了,若是遇上灾情之类的,时间就是生命,如此耗费时间在手续上,草民以为不值……所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不能只看一门功课如何,就决定此人的命运……”说着见李隆基的脸色不对,立刻拱手道:“这些知识草民的片面之词……”
杨云枫的这番话虽然说的犀利,而且从古至今,只怕也唯独杨云枫会如此说,李隆基听杨云枫将开唐盛举之下的科举制度说的如此错漏百出,心中本也不快,但是细细一想,又觉得杨云枫所言也有点道理,这时立刻对杨云枫道:“接着说下去!”
一旁坐着的李澄本来都以为李隆基会勃然大怒,不想他却能忍了下来,心中不禁都一阵好奇,李澄这时看向李颖,却见李颖正盯着杨云枫看,脸上丝毫没有表情。
这时杨云枫心中也有点发怵,自己此刻毕竟经是当着李隆基的面数落着他先祖定下的规矩的错漏,万一这李隆基当真生气了,自己可也就当真脑袋不保了,不过此时见李隆基竟然还要听,立刻将心一横,拱手道:“第二,制度问题!”
李隆基立刻道:“制度又有何问题?”
杨云枫道:“由于科举是做官的捷径,加上四年才有一次会考,十年寒窗,能高中的那已经是万里挑一的幸运儿了,有些士子终其一生都在苦读诗书,也未能高中,导致家中贫寒,田地荒芜,最终家破人亡!”
李隆基听到这里,冷声道:“那你以为如何?应该如何改革?”
杨云枫立刻道:“草民以为,可以在各县设置官办学校,设小学,中学,大学,取消私塾,统一州县的考试制度,统一教科书,除了儒家经典之外,还要分设数学,几何、农业、工商、法律、政治等各门各科……成立专有的教育部门,由朝廷直接管理,学生按时间上下学,一年分两学期,分寒暑两个长假,劳逸结合,寒暑假期,回家还能充当一些劳动力,促进生产。小学读完考试升中学,中学读完考核升大学,小学与中学为义务教学,普及百姓知识层面,也就是提高生产力,比如农民多学农业生产知识,可以提高农业收产量,提高工人工业知识,可以提高工业生产等等,升迁大学必须考试择优而取,而不能读书者令其回家务农、从商、参军都可,再在长安、晋阳与洛阳三都设立太学院,从大学中择优取仕……如此年年就都有太学毕业生可用,也不必四年一次才能将官员换血,也不至于让他们一生都耗费在书本之上……这样一来,也可以减少官员老化,同步设立官员退休计划,任何官员到了一定年纪都必须离休,当然了,如果贡献较大的,可以设立朝廷养老计划……”杨云枫也知道自己这般说,当中还有不少漏洞,但是对于这个时代来说,已经远远进步了一大截了!
李隆基闻言眉头依然紧皱,喃喃道:“小学,中学,大学?统一教科书?考试制度?这些还真是闻所未闻啊!”李隆基一边说着一边看着杨云枫,对于杨云枫的这些新鲜说法,李隆基也的确是第一次听闻,这时哈哈一笑,对杨云枫道:“你的这些说话,的确很是有趣,虽然朕有些地方并不赞同,但是也可见杨云枫你的见识一斑,后生可畏啊!”
李澄是着实为杨云枫捏了一把汗,杨云枫的这番说辞要是当着满朝臣工的面说,那将是天下官员的公敌了,好在李隆基并没有怪罪。
却听李隆基又说道:“你的这番理论也着实是有些意思……不管怎么说,洛阳春试舞弊案一事,你鲜有贡献,而且在来长安途中,多次救了公主,朕应当赏你才是!”说着转头对李澄道:“澄儿,听说杨云枫即将是你府中的仕从了,你认为赏他些什么比较好?”
李澄闻言立刻起身道:“父王,儿臣以为此事完全是父皇你当机立断,杨云枫不过是执笔之劳,不如就赏他良田百亩以兹褒奖吧!”
李隆基闻言立刻点了点头,道:“良田百亩?嗯,也好,就赏赐良田百亩!”
杨云枫立刻上前谢恩道:“多谢皇上赏赐,不过草民皮毛之功,不敢要如此丰厚的奖赏,请皇上收回成命!”
李澄闻言脸色一变,立刻对杨云枫呵斥道:“杨云枫,父王赏赐,你也敢拒,你也忒放肆了!”说着连忙对李隆基拱手道:“父皇,杨云枫一介草民,不懂规矩,还请父皇莫要怪罪!”
李隆基也显得甚为不悦,这时看向杨云枫,沉声道:“杨云枫,朕知你不懂礼仪,这次不怪罪你……”
岂知杨云枫立刻道:“皇上,草民并不是不受赏赐,而确实不敢受如此重赏……”
李隆基看着杨云枫良久,这时哈哈一笑,心中暗道,这杨云枫虽然在洛阳名动一时,不过依然是个土包子,立刻道:“朕平日赏赐群臣,动则就是良田千亩,今日只是赏你百亩良田罢了,朕已经觉得有些拿不出手了,你竟然嫌重,哈哈,朕真是好久没这么开心过了……”说着将酒杯中物一饮而尽。
杨云枫这时却正色道:“田地往大了说,是国之基石,往小了说,也是民之根本,自古民无地则乱,皇上您赏赐草民良田百亩,可知这百亩良田,可养活多少百姓?”
李隆基闻言一愕,却听李澄这时冲着杨云枫喝道:“你放肆,如此与皇上说话!”
李隆基却挥了挥手,这时站起身,走下殿来,走到杨云枫的身边,这时才道:“今日也不是什么朝会,只是朕久闻杨云枫你的名号,所以只是与澄儿,颖儿的一个普通宴会罢了,杨云枫,你既然有话要说,朕今日心情又好,你就不放直说吧!”刚才听了杨云枫对科举制度的一番言论,李隆基虽然认为好多都是闻所未闻之事,但是有些地方也说的恰到好处,虽然不可能为了杨云枫的一席话就废除了现在的科举制度,不过对杨云枫的独特见解,还是有点兴趣。
杨云枫这时立刻道:“皇上,魏晋时期的朝廷采取的是抑制兼并土地的,虽然也有地主拥有大多土地,但是在律法中写明了各级地主可以拥有的土地数量,而且朝廷还会干涉土地的买卖,防止土地过分的集中……”
李隆基这时皱眉道:“原来你还精通史书啊,真是难得……不过这与朕赏你良田百亩又有何联系不成?”
杨云枫立刻道:“皇上赏赐草民土地,虽然不多,只有百亩,但也是在支持草民土地兼并,纵观历史,以往各朝到了末期,人口都是比初期几倍增长,而那时候的土地,大多数都在财阀、贵族、官员手中,原来的自耕田地越来越少,农民却逐渐越来越多,而那些财阀、贵族、官员、包括地主在内的阶层,对佃户又格外的苛刻,造成进一步的兼并,最终没有土地的农民将越来越多,而这些农民若是聚集到一起的话,皇上,那将是多大一个问题啊!”
李隆基听杨云枫说到这里,心中顿时一凛,杨云枫虽然没有说明问题的严重性,但是身为君王的李隆基如何能不明白,一旦百姓无田地,聚集在一起,那就是国家的动乱根本,也许改朝换代也是无不可能啊。
李隆基这时看了杨云枫一眼,连忙扶起杨云枫,道:“古来君王都是如此,却没有一人有根本办法解决,杨云枫,你既然能看透这一点,似乎应该也有下文吧?”
杨云枫立刻道:“皇上,其实此事很好解决,就是皇上从草民开始,不再以田地作为赏赐,田地是农民的根本,而农民则是国家根本,根本一动,天下大乱,天下一乱则社稷动摇,根本万不可动啊,皇上!”杨云枫说的真切,自己都佩服自己的口才了,心中暗道,能否得到李隆基的赏识,也就在此一举了。
李隆基这时道:“即便如此,朕……嗯,这个,开唐以来,历代先皇赏赐的土地也不计其数了,这个问题应当如何解决?”
杨云枫知道李隆基本来是想说自己赏赐了不少土地,覆水难收,如今也不能当着杨云枫的面如此说,只好将罪责强加到自己的祖宗头上了。杨云枫这时道:“这个问题很好解决!”
李隆基这时心中一动,一直没有说话的李颖,此刻已然是看着杨云枫,李澄手心此时已经满是汗水了,生怕杨云枫走错一步,杨云枫毕竟是自己保举之人,他杨云枫人头落地事小,自己在李隆基面前颜面尽失才事大。
李隆基微微一笑,“哦”了一声,道:“很好解决?那么你倒是说说,当如何解决?”
杨云枫从拒绝李隆基赏赐田地开始,心中就已经有了全盘的计划了,此刻立刻道:“可以由朝廷出面,按照市价购买所有贵族、财阀、官员以及地主的地,由朝廷来直接做这个最大的地主!有此当中还可以省去了不少环节,而佃户的赋税也可以直接上缴朝廷,收归国库!自古只有逃税漏税的官员、地主,何时见过逃税的百姓乎?”
李隆基这时眉头一动,心中暗道:“人才啊,真是人才!”嘴上却淡淡地道:“若是如此,朝廷做了最大的地主,岂不是得罪了财阀、贵族、官员与地主?”
杨云枫这时立刻道:“自古只有无民不成国之说,从未听过无官不成国的,况且皇上也不必一步到位,此政策可以慢慢实行,先从贵族开始,贞观时期,朝廷精简朝廷官员,减少国家开支时,也是先从贵族下手,皇上可以先从皇亲开始,给天下臣民做个表率,后来再推到长安官员,逐渐推行到地方官员、贵族,最后再向地主下手之时,已经是水到渠成了!”
李隆基一生都是在向贞观学习,如今听杨云枫如此一说,心中顿时豁然开朗,暗道:“朕读《贞观政要》多年,却为何没有想到这个办法?”
其实历史上的有作为的君主无不以唐太宗为榜样,初期的李隆基也确实是如此,不过如今的他就不免……而杨云枫的这一套办法也不过是照抄了王安石的变法罢了。
李隆基这时走到杨云枫身旁,立刻拍了拍杨云枫的肩膀,转头看向李澄,问道:“澄儿,你准备让杨云枫在你身边任何职?”
李澄闻言立刻道:“儿臣是想让杨云枫暂时作为儿臣的侍读!”
李隆基这时却摇了摇头,道:“侍读?不成……”说着走上殿去,坐下后,这才对李澄道:“朕的意思是让杨云枫在你手下先做个曹掾官吧!”
李澄闻言脸色微微一变,这曹掾官向来是监督各级官员与地方藩王的,虽然只有从五品,但是却是直系中央,可以直接上奏给皇帝的,皇上此意就是杨云枫虽然在自己手下,但是却已经不是他李澄的人了,而是皇帝直接委派的官员了。另外一个意思,李澄更加清楚,如今这长安到处都流传这皇帝要废除太子了,而这个曹掾官向来是监督地方藩王的,皇帝的这个意思已经很明确了,看来李澄要去外地做藩王了,也就表示李澄将会退出太子之争。
李澄心知肚明,虽然心中有想法,但也不敢当着李隆基的面表达出来,只好上前拱手道:“是,父皇!”
杨云枫虽然对历史多少有些了解,但是对这官职却是不甚了解,如今心中满是疑问,这曹掾官究竟是个啥玩意,自己也完全不知,不过这毕竟是李隆基这个皇帝老儿亲自封的,立刻跪倒在地,拱手谢恩道:“草民谢皇上隆恩!”
李隆基对杨云枫道:“你去丰王府中做事,可要尽职尽忠,不得有半点疏忽,以后可就不要自称什么草民了!”言外之意就是让杨云枫好好的监督丰王李澄,有什么事情立刻向朝廷,向他李隆基禀告。
杨云枫立刻拱手道:“是,微臣知道!”杨云枫不了解曹掾官的官职,自然也就没听明白李隆基的话外之音。
李隆基这时对杨云枫道:“既然你不要百亩良田,那么朕就赏赐你黄金百两,绸缎玉帛两车,以兹褒奖,你退下吧!”
杨云枫听李隆基如此一说,心中顿时一乐,自己刚刚在发愁天地会招揽人手的钱财何来,如今这李隆基就给自己送来了,也省得自己去宗武御那要了,连忙谢恩退下。
李隆基见杨云枫退出宫殿外后,这才转头看向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李颖,这才道:“颖儿,杨云枫的确是个人才,你没有举荐错!”
李闻言立刻起身行礼道:“那也要父皇有识才只能才行啊!”
李隆基闻言爽朗一笑,李澄则是看向了李颖,心中暗道:“原来是皇姐向父皇举荐的,为何事先没有对我言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