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周显德五年,南唐交泰元年,周帝郭荣亲率大军,直下江南,攻克了淮地重镇——寿州,南唐名将刘仁赡带着遗憾溘然长逝。
于是,在南唐皇帝李璟的嚎啕大哭中,周军势不可挡,克濠州,攻楚州,下扬州,歼灭数万南唐精锐。
3月,郭荣幸泰州、广陵、迎銮江口,大败唐军于江口,唐帝李璟被迫屈膝服软,派遣使者求和。
“臣,大唐特使陈觉,参见上国皇帝——”宽大的帐篷中,一个身着丝绸的瘦弱男子,正跪拜其中,有礼有据,毫不僭越。
“说吧!你们的条件是什么?”
巨大的军帐中,一位强健的中年人身着锦衣,华丽的绸缎上,绣着就飞舞的金龙,其坐在塌上,面色严肃,不怒自威。
数个宫装女子正低头侍立,两旁数十个身着铠甲的将军凶神恶煞盯着他,令南唐使者,枢密使陈觉心头不由得一颤。
他知道,这位语气平和的中年人,正是大周的皇帝郭荣,正统帅着眼前这支精锐部队,在淮地攻城拔地。
“大周皇帝陛下,为表诚意,吾国愿割江北十州,以全两国之争,抚万民之心!”
“且,若贵主仍不满意,吾主愿传位于太子,退居后庭!”
陈觉虽然心中极为害怕,但文人的节操让他不得不挺起胸膛,哪怕面对这个大周皇帝,他依旧不卑不亢地说道。
“哼!贵使怕是诚心不足,真是不见黄河心不死焉?汝所献十州之地,早已尽入吾麾下,被吾军勇士所夺,何归尔国所有?!”话音刚落,两旁的将士精神抖擞起来,铠甲哐啷啷的响着,其杀气仿若实质,令陈觉心中一寒。
此时的郭荣,正是雄姿英发之际,处于人生巅峰,满脸的贵气与傲娇,他翻了翻眼前象征的国书和户籍文件,眯了眯眼睛,冷笑道。
“看来李璟依旧未尝大周之兵甲,赵匡胤!”
“臣在!”只见一个黑脸大汉走了出来,四肢极粗,看上去就是个猛将,陈觉不由心头一颤。
此人,陈觉早已打探清楚,乃是大周忠武军节度使——赵匡胤,端是一员猛将,几日前朝廷被迫对他施行离间之计,但却未成功。
“尔部已经度过长江了,那么,就继续下去,让李璟看看,我大周将士的兵锋如何?”
“遵命,吾等定不负陛下所托,让李璟老儿瞧瞧大周将士的风采!”赵匡胤个子虽矮,但说话掷地有声,杀气四溢,令人不寒而栗。
说完,他还瞪大了眼珠,直愣愣地看着这位瘦弱的特使,好像要将其生吞活剥一般。
感受到那如同实质的杀气,陈觉只感觉凉意从脚底直冲后脑勺,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闻言郭荣脾气温和,但此时,陈觉眼前一见,却感到极度冷酷,帝王的威严让他不堪重负,心中越发的害怕起来,皇帝的任务可是让他求和啊!
而这时,那些武将们又齐齐动作起来,凶神恶煞,瞪大了双目,仿若从地狱中放出的恶鬼,迫不及待地想吞噬千里南国,掠夺其间的财富。
“皇帝陛下,万万不可,吾国愿献江北十四州之地,万请两国和睦!”陈觉脸色煞白,肩膀晃了晃,咬了咬牙,忙不迭地说了自己的底线。
此言一出,他仿佛是卸下了千斤重担,整个人似乎都轻松下来,颇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感觉,也许,在他被派遣到来之前,已经预想到如此场景了。
卖国贼之名,恐怕难以卸下,但,这又何妨,只要护得他的前途和家业,区区百万民众,又算得了什么?
盯着这位中原皇帝,陈觉心中百转千回,难以细述。
听闻此言,原本一脸愤怒的郭荣,此时却露出了笑容,哪有刚才的怒意,他随意地坐下,看着这位特使,脸上止不住的笑意。
南唐派出如此人物,看来是真的不行了。
“贵我两国和好如初,真乃万民之福,贵使之劳,功不可没啊!”说完,对着这个赵黑子,郭荣满意了看了一眼,令后者心中喜不自胜
秉承着肉要一口一口的吃的原则,想着自己先南后北计略的成功,郭荣抑制住心中的得意,心平气和地说道:
“两国交兵,民生艰苦,朕早已想回师东京,了却两国之争!”
“所以,尔国需应我这几件小事!”
“贵国所请,吾等自当遵从!”陈觉一反之前的正派,弯着腰,谄媚地说道,似乎不是敌国的特使,而是郭荣的文书一般,端是恭敬无比。
见此,郭荣说得越发的畅快起来,周围的将领则嘲笑似地看着这位特使,心中止不住地嘀咕。
“一者,大唐已亡数十载,贵国称‘唐’国号,已不合时宜,须去帝号,为‘江南国主’,向吾称臣!”
“再者,淮南十州,已尽归朕所有,余者数州难当数日,这样吧!即日起,江北十四州,入吾国!贵我两国,以长江为线。”
“第三,贵国每年需供奉十万贯入东京!”
林林总总数条,不仅在政治,经济上打压南唐,更是在南唐的尊严狠狠地踩上一脚。
尤其是年奉十万贯,简直是压榨南唐最后一滴血。
要知道,此时赋税,并不是像明清一般征收白银,而是粮食,藁秸、薪蒸(军马粮草)金银等杂然而收的,真正的铜钱并不多,南唐一年也就一百万贯左右。
再加上南唐铸钱单薄,所供奉的铜钱自然需开元通宝一类厚实的,那价值更是添了不少。
但无可奈何,为了继续享受统治,李璟无奈地选择了接受,并且,为了避后周信祖(郭璟)讳而改名李景,去掉个王字旁,为了更好的提现自己的恭敬,李景认小自己五岁的郭荣为父,极尽跪舔。
南方第一强国被打趴下后,对各国形成了极大的震慑,至此,后周一统天下之势已成,各国之君,皆彷徨而胆怯。
兴王府,番禺(广州),聚集整个岭南的珍珠宝藏,如今的的南汉皇宫甚是富丽堂皇,美轮美奂,与汴京那狭窄宫殿相比,此处才是真正的帝王居所。
南宫,大汉皇帝所居之处,也是皇帝刘晟昼夜饮酒之处,此时一片狼藉。
奢华的瓷器碎成一片,帷幕也散了,酒爵跌落,数个年轻的宦官斜斜歪歪地躺在地上,衣襟散乱,数寸深的刀伤肉眼可见,内脏也肆无忌惮地流了出来,散落的白珍珠沾染到了血迹,显得格外的妖艳刺眼。
当当当
一阵脚步声突兀地响起,宫殿中颤抖的宫女们,纷纷抬起头,瞧着眼前这个头发斑白的老头,眼眸中满是惧怕,均胆怯地行了一礼。
“内相,昨个陛下想试剑,就命几位公公脖子夹着瓜果,挨个地劈砍了一番!”一位年长的宦官此时低头哈腰地向前一步,对着这位权势滔天的大人物,恭敬地解释道。
“唉!”林延遇瞧着地上躺着几个小宦官,叹了口气,这几人是皇帝最近几日喜欢的宦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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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地跨过这几具尸体,林延遇并没有让宫女们打扫清理,因为这是皇帝陛下醒来后的必看节目,不能打扰到他的雅兴。
“陛下,陛下——”走近床榻,瞧着那柄沾染鲜血的利剑,林延遇眼眸中闪过一丝害怕,但他依旧摇了摇这位暴虐的皇帝。
“怎么了?”刘晟微微睁开那布满血丝的眼睛,语气中满是烦躁,待瞧到是林延遇后,他这才坐起,瞧着眼前这副血腥的场面,那杂乱的尸体和内脏,他不怒反喜:
“哈哈哈哈!如此美景,怎么不饮上几杯,李怀恩,张皮,上酒!”
“陛下,这俩人昨日为您试剑,已不幸归天了!”林延遇将皇帝衣襟整理些许,递上一杯美酒,温言解释道。
“该死的家伙,怎么如此不经用呢!”刘晟不满地说道,随即看了一眼这个老宦官,疑惑道:
“你今日怎地来我处?”
“今日刚传来消息,中原皇帝已经夺得江北十四州,唐国大将刘仁赡失寿州而亡,且唐军尽丧数万精兵,李璟自贬为江南国主,向周国称臣!料想其亡国之日不远矣!”
林延遇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该死,该死,该死——”刘晟忽然地就暴怒起来,脸色煞白,虚弱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此番之战,吾就知晓周国气势汹汹,但却未料唐国败落如此之速,天要亡我大汉啊!”
“陛下勿忧,周汉相隔数千里,未必没有一线生机!”林延遇连忙安慰道。
“前年,派人去周国朝贡,却在楚地受阻;吾尝于甘泉宫观天,牛郎织女星间有月食,这是上天对我的警告啊!”
看着眼前这个深受父皇及自己信任的宦官,刘晟自诩为占星行家,此时则忽然又悲从中来,感叹道:
“自古以来,又有谁能不死吗?”
说着,他拿起酒杯,又喝了起来,仿佛想一醉方休,忘记现实中的忧愁。
瞧着喜怒无常的皇帝陛下,想起他前一阵子突兀地为皇陵选址,林延遇无奈摇了摇头,缓缓地退去。
自己年迈,体弱多病,也是时候退下了,大汉这个破船,已经没有多少可以留恋的地方,这先皇留下的六十州,任由周国取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