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仅仅两天,来自长安的倒霉蛋们就知道了什么叫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
累,太累了,虽然不用他们每天在工地上跑来跑去,只是让他们坐在工棚里面统计人数,给那些来上工的人画押,可就算这样,也让这帮家伙一个个活的痛不欲生。
现在他们终于知道了,为什么‘先生’也就是李慕云当初说起朔州的时候会说这里一年只刮两次风;为什么会说在朔州你白天能把人约出来陪你干点啥的都是生死之交。
这鬼地方真是特么太热了,明明是四月初,但给人的感觉却像是六月中;明明是坐在工棚里面,可是却感觉自己与烤肉的距离只差一点点盐。
而且白天这样也就算了,可是到了晚上更要命,热的要死不说,还有成群的蚊子围着你打转,不管怎么赶都赶不走。
更重要的是,晚上别人都睡了,他们不能睡,因为他们要把白天统计出来的人数重新整理、计算,这可不仅仅是计算谁来谁没来,而是要计算工程进度,用了多少材料。
这一算就是大半个晚上,等到算完天都快要亮了。
所以只用了两天时间,这些莘莘学子们便领会了一个概念:钱,真特么不好赚!
不要说他们这些不干活就热的要死要活的家伙,看看那些顶着太阳在工地上干活的薛延陀人和大唐百姓吧,在这种能热死人的天气里,这些人除了中午吃饭的时候会休息一下之外,好像从来就不知道累。
汗水混着尘土在这些人的脸上留下一道又一道的沟壑,可是这些人全然顾不上这些,只是低头忙着自己的事情。
清理路面的,修筑路基的,搅拌混凝土的,每个人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情,为的只是每月那为数不多的一百五到两百文钱。
看着这些正在忙碌的雇工,再联想一下自己这几天的遭遇,裴行俭、庞文龙、田雨禾等人忽然间有了一种明悟,似乎明白了为什么李慕云会让他们到地工上来,又为什么说让他们检验一下自己在太学里学到的东西是否有用。
在太学他们学过太多‘民为天’,也学过很多的‘百姓苦’,但那些知识终究是停留在书本上的,脑子里虽然有印象但感触却并不深。
可是现在他们都懂了,百姓真的很苦,两百文钱对他们这些富家子弟来说可能连一餐饭都不够,但是对于百姓来说,却是辛辛苦苦劳作一个月的全部收入。
当然,这不是说这些来自太学的学生以后就彻底改掉了大手大脚乱花钱的毛病,而是指他们真正的明白了什么叫‘百姓苦’。
另外还有一些问题就是,他们发现以前学的那些东西其实在实际应用中并不能派上什么用场,读过的那些书里面写的东西往往都是大而广,在他们日常的工作中完全起不到任何的作用。
就好比算学吧,什么三折井,什么鸡兔同笼,这些东西在实际应用中根本用不到,相反这段时间用的最多的反而是最简单的加与减,还有一些比例方面的问题。
就这样,时间一点点过去,等到了第五天的时候,李慕云才再一次出现,陪着他的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子,还有一个小丫头。
“怎么样,五天了,你们有什么感触没有?”李慕云将所有来自太学的十几个学生全都召集到了一起淡笑着问道。
裴行俭因为身份露了底,在一群学子中间隐隐成了领头人,面对李慕云的问题,主动站出来苦笑着说道“先生,您说的没错,太学里学的东西真的没有什么大用。”
“你们真是这样觉得?”李慕云似笑非笑的看了裴行俭以及那些学子一眼,也不等他们回答便继续说道:“如果你们想止步于一个小吏,那么你们的想法并没有什么错误,可是你们真的想止步于此么?”
“不想!”庞文龙摇摇头,他的个性张扬,又有闯劲,自然不会甘心作一个基层的小吏。
“既然不想,那就动动脑子,要学会学以致用,你们学到的东西流传了上千年必然有其道理,所以你们要懂得珍惜。”李慕云笑着说道。
“可是先生,你以前不是说过我们学的东西都没有用么?”田雨禾在一边问道。
李慕云摇摇头:“那是因为你们根本就没有把你们学到的东西与实际联系到一起,所以我才会说你们学的东西都是一些无用的东西。”
“就拿你们现在来说吧,你们只在这里工作了五天,你们觉得这些雇工很辛苦,百姓生活不容易,可是你们有没有想过如何解决呢?没有吧?你们觉得百姓在烈日下工作会不会有怨言?你们有没有想过如何解决?那些薛延陀人也在这里做工,你们觉得他们在工作的时候心里会想些什么?”
十几位学子全都低下了头,各自想着李慕云刚刚所说的一切。
他们的确没有想过这些,或者说也没有时间想这些。
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他们眼下干的都是些小吏的活,自然不用考虑这些问题。
李慕云见众学子不说话,叹了口气说道:“位卑未敢忘国忧啊同学们,虽然你们眼下是在我这里实习,做的都是一些不起眼的工作,可是你们不要忘了,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层之台起于累土,着眼于现在,展望未来才是你们应该做的事情。”
一语惊醒梦中人,十余位太学的学生并不是真的笨,他们只是想不通,现在被李慕云拿话一点,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含意,齐齐躬身向其道谢:“谢先生教诲,学生明白了!”
“明白就好,都去做事吧,再有五天,我会将你们分开,每人独自负责一个工程,希望到时候你们能够挑起这个担子。”李慕云负手而立,看上去还真有几分先生的样子,只有苏婉晴在旁边看到了他眼中闪过的那一抹坏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