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兄,”房姓公子道,“众望所归,都想听你说说这覆面与覆底之意。
那就,请吧?”
他这是看准了赵寒说不出来,所以步步进逼。
赵寒毫不动色:
“怎么,房兄自己答不出来,想跟我学习一二?”
“你……”
房姓公子又淡淡一笑,显然颇能控制自身的情绪:
“赵兄,你若知道,就赶快说来。若是不知,那就趁早承认舞弊之事,低头认输。”
赵寒一笑:
“那我要说出来了,房兄、还有您底下那位跟班,你们又待如何?”
这是要当场做赌的意思。
房姓公子是个很有心机的人,不会轻易做没把握的赌局。他咳了一声,瞥了眼常公甫。
常公甫明白了,就道:
“姓赵的,你要真能答得出来,那我就当场叫你三声‘好’。”
“你叫好?”赵寒笑道,“值多少钱?一文么?”
“你!”
常公甫道:“姓赵的,你别给脸不要脸!”
“好啦,”姜无惧道,“不敢赌就说不敢,瞎嚷嚷什么劲?”
房姓公子又瞥了常公甫一眼。
常公甫会意,对赵寒道:
“好,你要答对了,那我……便自扇十记耳光。
可是姓赵的,要是你答不出来,你也要自扇十记耳光。
还要边打边叫,‘我赵寒作弊、是房公子赢了,房公子打得好,房公子打得妙,房公子打得我呱呱叫!’
你敢么?”
“那你输了也叫?”赵寒笑看着他。
“我……当然!”常公甫道。
“一言为定。”
赵寒伸伸懒腰,打了个哈欠。
虽然体内的寒气没了,可他这爱睡觉的好习惯,一直保持得不错:
“好吧,看你俩这么有诚意,就满足你们一下。”
他一抬头,朗声对着众人道:
“诸位听好了,我只讲一次。”
一段隐秘的前尘往事,飞快道来。
相传许多年前,匈奴部族里有一个“别种部落”,叫阿史那氏。那部族并不太大,只能依附着匈奴,在漠北的偏远之地苟活生存。
后来匈奴国势衰落,为敌国所灭,这阿史那部落也被灭了族。
唯独剩下一个十岁不到的小孩,因为那样子长得非常清秀,敌国士兵不忍心杀害。
他们就把小孩的两个脚、从脚踝往下砍了去,丢在一片荒泽里,任其自生自灭。
后来,有一只野狼看到了,就把小孩叼了回去,用生肉把小孩喂大。
小孩长大后,与野狼相好生下了十个儿子,又再繁衍生息、攻伐兼并,最终成长成了一个庞大的部落。
最后,那个长大了的小孩,带着他的铁骑大军,把当年灭他部族的那个敌国全部踏平,所有敌国人等,全部杀尽。
小孩还特意抓来了那几个割去他双脚的士兵,用那弯弯的胡刀,一刀刀地,把他们身上的肉全都割了下来。
这个小孩,就是突厥族人公认的先祖,阿史那-狼生。
这个十个狼孩发展成的庞大部族,就是后来的突厥族。
这段突厥族起源的典故,也正是苏雨童那个谜面里,所画的内容。
而赵寒谜底的画,则是另外一段,和这个典故有着重大关连的往事。
大唐武德年间,也就是十余年前。
后来的突厥可汗阿史那-泥孰,当时他还年轻,被突厥送往长安,当做人质。
当时在长安城里,泥孰因为是异邦人士、又是人质,所以备受众人排挤,根本没有什么朋友。
可唯独有一位,名叫李大师的大唐官员。
他是个史官、生性豁达,愿意和泥孰交往,两人最终成为了挚友。
后来,泥孰准备启程归国争位,李大师前来送行,两人依依惜别,就互相赠送了礼物。
泥孰把自己随身带了多年、最心爱的佩刀,送给了李大师。
而李大师,则把他正在撰写的一本史册的初稿,赠送给了泥孰。
这本当时还未成型的册子,名叫《北朝秘史》,里面专门记载了突厥国的传记。
传记的开篇,就是那个“狼孩开国“的故事。
这个故事,就是李大师听了泥孰的讲述之后,把它记录下来,写进《北朝秘史》里的。
所以,这谜面谜底两个故事,一古一今、相互呼应,其连接的关键,就在那个答案、那本书——《北朝秘史》之上。
赵寒一番说完。
台上台下,一片寂静无声。
两段前尘往事,或是诡秘壮阔,或是义气情长,大家听得都有些愣住了。
苏雨童呆呆地看着赵寒。
房姓公子看她的样子,以为赵寒答错了,便冷笑道:
“赵兄,你竟敢当着苏姑娘的面、任意捏造,还不赶紧……”
“你闭嘴。”
苏雨童打断了他,萌脸上,一双美目盯着赵寒:
“我再问你一遍,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苏姑娘,”赵寒道,“我知道你出这道题,不就是以为我大唐地界里,没人听过你们族人的那段往事,想难倒我们吗?
你今日好运,遇上我了。
我就听过。”
“不可能,”苏雨童道,“李大师和泥孰……”
她顿了顿,好像又换了个称呼:
“和泥孰可汗的交情,除了他们两人之外,不可能有别人知道的。
你撒谎!”
“你说的没错。”
赵寒道:
“这件事,确实只有那两位知道。
可你别忘了,李大师送给泥孰的那本是原稿,副稿,他还留着呢。
而且,那位李大人是个特别喜欢交朋友的人,他会送书的朋友,也不止泥孰可汗一个。
说不定,他又送了一本副稿,给什么人呢?”
苏雨童听明白了。
这个青衫少年,肯定是从什么别的地方,看到了李大师送给别人的《北朝秘史》的副稿,所以才知道这件往事的。
可那个“别人”是谁?
这《北朝秘史》,是李大师写给自己的心爱之作,他还是个大唐史官。
是什么人和他有那么好的交情,能和泥孰可汗的地位平起平坐,让这李大师肯把这私作的副稿也送上了?
赵寒当然知道苏雨童在想什么。
什么人?
“某人”呗。
苏雨童哼了一声,细腰一动、凌空跃起,落在赵寒的面前。
“赵寒是吧?”
她一指青衫少年,道:
“这下来的第三关,本姑娘亲自和你比。”
这下,众人可全听明白了。
这么说,这赵姓小儿刚才说的,还真的都对了。他这第二关“射覆”赢得,那是名副其实了啊。
哗……
霎时间,赞扬喝彩之声,彻彻底底地响了起来,吸引了周遭街巷里一大片人的注目。
哥舒摩罗正想奉上第二关的大礼。
“等等。”
赵寒一笑,看向了房姓公子和常公甫:
“房兄,刚才你那位跟班,说过什么来着?”
“姓赵的!”
台下,常公甫指着赵寒,明显已经心虚了:
“你……招摇撞骗,下套坑人!
哼,竟敢在房公子的面前耍手段,你好大的胆子!
你知道,房公子他是谁吗?
他就是……”
台上,房姓公子难看之极的脸上,眼神忽然一冷,俯瞰着常公甫。
那神情,好像要杀人一般。
常公甫一愕。
他可是知道这房公子的手段的,立即不敢说话了。
房姓公子整了整衣冠,忽然又恢复了端正的仪态,对苏雨童稍一作揖道:
“此‘射覆’一局,苏姑娘巧设高思,在下甘拜下风。
日后若有机缘,在下必定,再行向姑娘请教。”
意思还是那句话,他没有输给赵寒,只是苏雨童的局设得太好而已。
说完,房姓公子瞥了眼常公甫,长袖一拂走下台,往人群外走去了。
众人看着房姓公子远去,一片的嘘声:
“瞧这人模狗样的,说了半天,不就是输不起嘛?”
“就是,还是赵兄厉害。这什么房公子文才一等一的,在赵兄面前,就是个渣滓之物啊,哈哈哈……”
赵寒看着房姓公子远去,对常公甫道:
“喂那位跟班,刚才你主人的意思,看明白了吧?
还等什么?”
常公甫当然明白。
刚才房姓公子那一瞥,就是要让他来当这个“替罪羊”。他之前下过的赌注,如今是要兑现了。
“姓赵的,”常公甫还不死心,“你……”
“明明都输了,还是你自己说的,赶紧扇吧。”
“就是,男子汉大丈夫的这么不要脸,还是我大唐男儿么?要我说,他要不扇,咱们大伙替赵兄来给他扇!”
众人一阵哄闹,就要围上来揍人。
常公甫这下可怕了:
“好,我扇,我扇……”
啪啪啪……
我常公甫作弊、是赵公子赢了,赵公子打得好,赵公子打得妙,赵公子打得我呱呱叫……
一记记的耳光,一声声的话,响亮之极。
赵寒才懒得理他,拿过侍女送上来的第二关大礼,一份名贵木盒装着的书帖卷轴,又抛给了洛羽儿。
这可是,东晋王献之的《洛神赋十三行》。
据说这是写在麻笺之上,其书体势秀逸、笔致洒脱,乃王献之小楷之大作。
“赵兄,能请您让这位姑娘打开来,容我等稍作观瞻吗?”
“是啊,就一眼,一眼就好……”
台下,许多文人墨客看着洛羽儿手里的木盒,两眼放光。
赵寒一笑:“羽儿,你说呢?”
洛羽儿的俏脸上,大大咧咧一笑:
“行。可这是王右军之弟王献之的字,很珍贵的,你们只能看不能摸哦。”
洛羽儿从小跟洛元堂念书,洛元堂本就是学识过人,又把她当做是大秦公主来教。
所以,少女的才学虽然比不上赵寒,那也是相当不错的。
“当然,洛姑娘是吧?您可真是蕙质兰心、善解人意的大美人一个啊……”
文人们纷纷恭维着,围观着。
姜无惧挤不进去看宝贝,一个劲干着急。鱼青花看着这些,望了眼青衫少年,甜甜而笑。
那常公甫扇完自己耳光,鼻青脸肿的。
他发现根本没人理睬他了,赶紧往外跑去,追上了那房姓公子:
“房大人,这赵姓小儿如此猖狂犯上,简直罪不容诛。下官这就回去调动人马,过来把这小子抓了,杀!!”
“调动人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