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之上,简似乎察觉到了勒维恩的视线,眼神意味深长地落在了勒维恩的身上,却隐藏在了旋律和歌词的背后,让人捉摸不透。
勒维恩的眉宇微蹙起来,眼神深处的所有情绪和柔软瞬间消失地无影无踪,他摊开了双手,流露出了无奈和无辜的神色,用嘴型说道,“怎么?”那吊儿郎当的满不在乎,似乎从来都不曾改变。
简的眼神微微一暗,流露出了一丝悲伤,但还没有来得及捕捉到,她就转移了视线,看向了另外一侧,耳边传来了吉姆附声合唱的声音,她抬起下颌看向了丈夫,嘴角流露出一抹甜美的笑容,神情就再次欢快起来。
只是,隐藏在那抹欢快之中,却有一丝落寞。
勒维恩的表情再次在脸颊之上凝固住了,愣愣地注视着简。淡淡的哀伤和温柔,一点一点修饰着他身上的棱角,在那悠扬动人的旋律之中,悄悄地激荡起了共鸣。
酒吧老板帕皮在旁边落座,勒维恩抬头看了看,随即就再次看向了简。
“小子,他们还不错嘛。”帕皮说。
勒维恩抬起了手中的香烟,袅袅的烟气在眼前氤氲开来,“……嗯哼。”
“那个简。我想/上/她。”
“……嗯哼。”
艾米莉就这样静静地注视着大屏幕,注视着勒维恩的神情,那种隐藏在旋律和光影之间的苦涩与失落,仿佛空气之中缓缓沉淀的尘埃,细细地讲述属于一个人的故事。突然,她就喜欢上了这部电影。
那天晚上,勒维恩终究还是住在了吉姆和简的家中。他睡在地板上,特洛伊睡在沙发上。
清晨,因为特洛伊享用早餐麦片的声响,勒维恩苏醒了过来。他们展开了一段生活化的谈话,不同于勒维恩,特洛伊是一个积极乐观、随遇而安的个性,不抱怨,也不埋怨,欢快而自得,但他却得到了和巴德-格罗斯曼签约的机会。
特洛伊离开了。
勒维恩躺在沙发上,试图享受一支香烟所带来的放松,他打开了窗户。但还没有来得及抽上一口,那只大黄猫就从敞开的窗户跑了出去,沿着防火梯溜走了。勒维恩狼狈不堪、邋遢窘迫地追了出去,但一阵兵荒马乱之后,他终究还是没有能够追上。
勒维恩重新回到了楼上,吵醒了熟睡之中的简前来开门;不过,勒维恩没有进屋,而是希望能够和简交谈一下,关于孩子。室内显然不是一个合适的选择,于是勒维恩借用了吉姆的冬天外套,和简离开了屋子。
前往哥伦比亚广场的路上,简正在絮絮叨叨地抱怨着,将内心深处所有的怒火都宣泄在了勒维恩的身上,满嘴粗口地把所有过错都推在了勒维恩身上,如果这是吉姆的孩子,她希望留下,因为他们一直在尝试着怀孕;但问题就在于,简无法确定。所以,这个孩子必须消失。
而勒维恩?
勒维恩一直在整理着外套。他的身型比吉姆更加魁梧一些,外套稍稍显得有些窄。
更何况,无论他说什么,哪怕只是沉默,简的怒火也无法平息下来,任何一句话语都可以成为简展开攻击的理由。
显然,简知道,这不是勒维恩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她只是勒维恩的又一次“意外”而已。
“你应该听过一个俗语’探戈需要两个人成行’吗?”勒维恩承受了所有的怒火,语气平静地嘲讽了回去。
“去/你/妈/的。”这是简的回答。
勒维恩的视线落在了简的侧脸之上,稍稍一个停留,随后就快速垂下了眼帘,掩饰着内心的情绪,脸上流露出了满不在乎的神情,“好吧,我觉得我们应该等你气消了之后再讨论,但是那就要等到……”
勒维恩拖长了尾音,似乎正在认真思考,“那就要等到……那要等到什么时候?”最后,他把问题抛给了简。
“去/你/妈/的!”这依旧是简的回答。
勒维恩视线复杂地瞥了简一眼,那一抹痛苦的挣扎转瞬即逝,终究还是转过头,轻轻地吐出一口气,没有再继续开口。
“……”沉默了许久,简的语气和态度突然就平缓了下来,低声说道,“我想念迈克。”
勒维恩垂下了视线,让人无法捕捉到眼神里的情绪,他故意假装没有听见,转移了话题,“我可以请你帮一个忙吗?”
“你在开玩笑吧?”简不敢相信地看着勒维恩。
“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格罗菲恩斯夫妇。”勒维恩努力地解释到,“他们的猫出走了,你能够把防火梯的窗户开着吗?”
“现在是冬天。”简已经出离的愤怒了,语气反而平缓了下来。
“足够那只猫溜进来就可以了。它会回来的。”勒维恩还在自说自话。
“回我们的公寓吗?”简的怒火终究还是再次被激起来,匪夷所思地看着勒维恩,“它仅仅在那里待了六个小时!它为什么会回来?”
“我不知道,我又不是他/妈/的一只猫!”勒维恩也扬起了声音,略显激动地辩护到,“想想,我他/妈/的弄丢了他们的猫,我很内疚。”
“那是你内疚的原因?”简瞪大了眼睛,无语而无奈地看着勒维恩,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
艾米莉确定,勒维恩是一个混蛋,但她还是低估了勒维恩混蛋的程度。
勒维恩回到了姐姐家,试图借钱度过难关,又不愿意泄露自己的狼狈,于是假装自己的音乐事业发展得无比顺遂,居高临下地挑剔着他们的生活,拒绝放弃梦想而行尸走肉地活着,清高地摆出了一副艺术家的姿态,最终,他空手而归。
在火车站,勒维恩致电格罗菲恩斯教授,再次提起了大黄猫的事情,并且一再强调那只猫现在留在吉姆和简的家中,一切安好,他明天就会带着猫回去。
勒维恩意外得知,吉姆正在找他,他本来满不在乎,只会想要敷衍带过,但格罗菲恩斯教授却一再强调,道出了自己所了解的情况,因为哥伦比亚唱片公司有一个录音机会,其中一名歌手因为生病而不得不退出,吉姆认为勒维恩应该感兴趣。
于是,勒维恩来到了哥伦比亚唱片公司。
在这里,勒维恩遇到了吉姆,还有陌生的艾尔-科迪。
这不是为民谣歌手做伴唱之类的音乐工作,而是录制一首专门的商业广告歌曲,充满了流行的简单和弦和花哨的演唱技巧。
当勒维恩流露出了戏谑的表情询问吉姆“创作者是谁”,吉姆则一脸坦然地表情给予了回答,“我”。
表演结束之后,勒维恩主动放弃了版权,只希望能够第一时间兑现两百美元的酬劳支票,对于自己的名字无法出现在创作者名单之上并且无法得到版税这件事,完全不在意,甚至是迫不及待地就选择了放弃。
离开录音室,勒维恩前往了自己的唱片公司,询问自己是否有来自巴德-格罗斯曼的信件,但终究还是失望了;更加悲伤的是,唱片公司正在整理“垃圾品”,其中一大箱子都是勒维恩和迈克卖不出去的旧唱片。
于是,勒维恩抱着一大箱子旧唱片来到了艾尔家——结束录音时,勒维恩询问能否借住艾尔家的沙发,艾尔同意了。
此时艾尔正准备离开,他前往自己位于新泽西的家中,借用自己母亲的车子,于是他让勒维恩独自一个人进入了家中。勒维恩试图寻找一个空间摆放下那个大箱子,却意外地在茶几之下发现了另外一个大箱子。整整一个箱子全部都是艾尔-科迪卖不出去的唱片。
随后,勒维恩就再次来到了吉姆和简的家中,简拒绝了勒维恩上楼的请求,但同意将勒维恩的物品带到楼下的咖啡馆,交还给勒维恩。
筹到现金之后,勒维恩询问简准备什么时候动手术,但不过交谈两句,两个人就再次争吵起来,勒维恩谴责吉姆和简是功利主义者,而音乐完全沦为了一项工具而已;简则谴责勒维恩是一个失败者,没有规划也没有未来,一无是处也一无所有。
争吵到了一半的时候,勒维恩毫无预警地冲出了咖啡馆,一阵混乱的奔跑之后,他捉到了一只大黄猫。显然,这就是格罗菲恩斯夫妇所拥有的大黄猫,这让勒维恩长长地松了一口气,重新回到咖啡馆之后,他和简再次互相嘲讽彼此。结束了这一次的交谈。
这就是勒维恩的生活。
在纽约这座城市里不断打转,从这里到那里,从那里到这里,不仅是为了自己的音乐事业,还是为了解决生活所带来的一堆烂摊子。
但是,当勒维恩从医生那里得知,他上一次制造问题的对象戴安并没有完成流/产/手术的时候,而他完完全全一无所知,整个放映厅里还是发出了低低的呼吸声,可以感受到隐藏其中的错杂情绪,根本无法细细分辨。
勒维恩拒绝陪同戴安或者简前来做手术,所以他不知道戴安不仅没有做手术,而且还回到了老家,完成了生产。不过,医生没有办法把费用退还给勒维恩,因为勒维恩在纽约没有一个固定的住所,以前固定表演的酒吧也不再出现了。
于是,三年后的现在,勒维恩才知道,自己是一个两岁孩子的父亲。
勒维恩愣愣地坐在椅子上,注视着对面办公桌后面的医生,眼神里流露出了一丝茫然,一丝痛苦,还有一丝苦涩。那双深褐色的眸子隐隐地折射出一片薄薄的水雾,那层混蛋的外衣之下,第一次显露出了片刻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