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祭酒, 今日我本想去藏书阁佛经阁里找本佛经来看,在佛经阁里看到这个浑身是伤奄奄一息的小童被绑在书架上,不知道被谁关在里边也不知道关了多久, 毕竟佛经阁不经常开。所以我就把他带来了。”戚助教把手上的小童往前送了送, 韩祭酒接过小童, 一股酸臭味传来, 韩祭酒皱了皱鼻子, 把他拎了进来。
叶妩走上前接过小童,把他抱到炭火盆旁,小童破烂的衣衫棉絮窜了出来, 似乎是被鞭笞过,小童面色发青, 就连嘴唇都呈现青紫色, 看样子被冻了许久, 小脸上一道黑一道白,看样子似乎是个小乞儿。叶妩拿过茶盏, 用手指蘸水喂到了小童,见小童还有吞咽反应,微微松了口气。
小乞儿微微转醒,见到屋中如此多的人,不由往后缩了缩, 摆手惊恐哭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不要再打我了!”眼泪顺着脸颊流下, 更加冲得脸上黑一道白一道。
叶妩伸手拽住了快要缩到炭火盆上的小乞儿, 袖中掏出一块早晨没吃完的梅花糕, 塞进小乞儿手上,安抚道:“你别怕, 我们都不打你。”
小乞儿警惕地看了一眼周围的人,一把将梅花糕塞进嘴里,随即呛咳起来,叶妩连忙拿起茶盏,把水喂给小乞儿。小乞儿咽下梅花糕,双眼泪汪汪地看着叶妩,小心问道:“你真的不打我?”
叶妩点了点头,道:“不打。不过你告诉我,你为什么在这里?”
小乞儿抹了抹嘴上的糕点渣,又把渣小心地吃了下去,舔了舔嘴唇,才说道:“是文助教把我关起来的。几天前有个黑衣服的人给了我十个铜板,说要让我把两封信送给文助教,一封立马给文助教,另一封等到三天之后再给。我把第二封信送给文助教没多久,就被文助教捉去了那个屋子,”小乞儿打了个冷战,似是不想再想起佛经阁的事情,抬眼看到叶妩温柔的双眼,小乞儿心安了安,低声说道:“他一直问我黑衣人是谁,我真的不知道,他就一直打我。”
“你不要害怕,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好不好?不过你不能告诉别人你送过信也不能说你被抓来了这里,要不可能会有人为了让你保守秘密而灭口。”叶妩摸着小乞儿的头发交代道。
小乞儿惊惶地看着叶妩,慢慢地点了点头,似是想通了其中的关节,“你把我送出去就行了,不用送我回去。”
叶妩赞赏地看了一眼小乞儿,起身对韩祭酒道:“劳烦韩祭酒了。”
“不敢。”韩祭酒恭敬地答道,牵过小乞儿走了出去。
叶妩目送着韩祭酒带着小乞儿走出房门,回身走到夏侯玄身侧,在夏侯玄耳边道:“借我影卫一用,我需要知道小乞儿住的地方并且保证他的安全。”
夏侯玄微微颔首,朝着虚空着打了个手势,房顶上发出燕过一般细微声响。
叶妩坐回座位,叹了一口气道:“是个聪明的孩子,他的确什么都不知道,只是送信而已。不过通过刚才他说的,我们猜的没错,之前文武的确在赎金给出之前就被杀了。”
朱夫人愣愣地看着叶妩,似是明白了什么,身子晃了晃,朱给事中连忙扶住朱夫人,朱夫人慌乱地掐住朱给事中的手臂,看向叶妩道:“你是什么意思?我的佑儿怎么办?”
“朱夫人,请你冷静一下,刚才听说你在大理寺门口大肆宣扬朱佑被绑架,你有没有想过这么做的后果?”夏侯玄冷冷地道。
“朱夫人,我理解你的焦急,朱佑不一定会遭受危险,大理寺会派人去朱府,贤王和我也会过去。叶大人在大理寺虽是调派人手,我们会尽力保全朱佑的。”叶妩柔声道。
朱夫人六神无主地抓着朱给事中的袖子,脸上不再是不可一世的高傲,灰败的眼中不断涌出泪水,无声地抽泣着。朱给事中连忙用袖子擦着朱夫人的脸,安抚道:“你先别哭,佑儿不一定有事。”
朱夫人眼中的光芒渐渐聚集了起来,抬眼看向了朱给事中,自从朱给事中入官以来,一直没有抛弃她这个糟糠之妻,朱给事中都是她的天,她像溺水之人攥住浮木一般抓着朱给事中,殷殷道:“佑儿一定没事,一定没事,对吧?”
朱给事中拍了拍朱夫人的手,转头对夏侯玄三人道:“下官谢王爷、叶大人和叶小姐相助,衔草结环不足为报,以后但凡用得上下官,下官万死不辞。”
“朱大人言重了,下官在其位自当谋其政。”叶洪彦颔首道。
…………
清晨的曙光照在朱府门前的枣树上,光秃秃的树枝上一只雀儿在树上梳理着羽毛,看到有人走近,扑棱着翅膀飞上了高空。
捕快行色匆匆地与门房递了句话,不一会儿,叶妩跑了出来,看到捕快的面色,不由心里一沉,问道:“捕快大哥,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几人在厅中坐了一宿,朱府一晚上一丝风吹草动都没有,没想到动作竟然在大理寺。想想昨日朱夫人在大理寺闹的那一出,也不难解释。
捕快飞快地说道:“小姐,今晨大理寺发现了一具尸体,幸好发现的早,并没有百姓发现,叶大人请您和王爷赶紧回去。”
正说着,夏侯玄和朱给事中也走了出来,叶妩面色严肃地道:“出事了,快去大理寺。”
天才蒙蒙亮,一只乌鸦聒噪着飞过大理寺门前。大理寺前无人经过,只有叶妩几人匆匆的脚步声。
大理寺停尸房中,叶洪彦背着手看着仵作察看尸体,仵作手上带着度革手套手下翻飞察看着尸体的状况。
“如何?”夏侯玄和叶妩身上还带着室外的寒气走了进来。朱给事中扶着朱夫人走在后面,朱夫人也是一宿未眠,装束未曾动过,可是眉眼神情中不复昨日的神采,好似霜打过的菜心,泛白的面色青色的眼底,眼中满满的都是焦虑和心慌。
仵作见叶妩询问,恭敬地答道:“回叶小姐,这具尸体似是中毒而死,我刚才察看了一番,不是□□之类的□□。”
叶妩走上前,问道:“死前有没有被虐待过?”
仵作摇了摇头,道:“没有,身上没有任何被打的痕迹。”
叶妩已经走到尸体面前,尸体神情扭曲,似是死前遭受了巨大的痛苦,而尸体的手是掐在自己的脖子上,脖子上已经出现了尸斑,看样子是死前已经掐出了淤血。叶妩朝仵作伸出手,仵作忙摘下手上的手套递给叶妩,叶妩戴上手套,扒开了尸体的嘴,口腔发乌,叶妩顺着口腔摸了摸,粘在手套上的黑色物质好似炭一般。
叶妩转头看向朱给事中,道:“朱大人,请来辨认下尸体。”
听闻叶妩这句话,朱夫人脸上血色全褪去,嘴唇哆嗦着,脚步似是迈不开,朱给事中扶着她往前一带,差点摔倒在地,朱夫人僵直着身子道:“我不去。”话音尚未落,语调中已然带了颤音,眼泪随之落了下来。
朱给事中紧紧抿着唇,揽紧了朱夫人,带着她走到尸体面前。
看到尸体的一刹那,朱夫人喉咙中发出“咕噜”一声响,眼一翻直挺挺地向后倒去,带动揽着她的朱给事中也坐在地上,朱给事中面色灰白,目眦均裂,眼眶通红,揽着朱夫人的力道加大,已经昏迷的朱夫人一口痰梗在喉中,随着朱给事中的动作面色更加被憋得通红。
叶妩被唬了一跳,脱下手套,扑向了朱夫人。夏侯玄和叶洪彦见状也急忙拉开朱给事中,叶妩跪坐在地上,将朱夫人肚子顶在腿上,猛地一拍,朱夫人张嘴咳出一口痰,随着一阵剧烈的咳嗽,朱夫人“哇”地一声吐了出来,眼睛还没张开,泪水滴到了地上。朱夫人趴在叶妩腿上,呜咽着。
叶洪彦见朱给事中还魇在那里,两只眼睛越瞪越大,血迹随着眼角滴了出来,忙伸手掐住了朱给事中的人中,朱给事中一个冷战回过神来,反手抓住叶洪彦,重重地磕了三个头,道:“求王爷和叶大人为小儿伸冤!”
叶洪彦被迫受了跪拜,伸手拉起了朱给事中,道:“我尽力去查。”朱给事中走过叶妩身旁,拉起哭得昏天暗地的朱夫人,揽紧怀里拍了拍。
叶妩站起身来,道:“我有些怀疑朱佑是被灌入腐蚀性的药物而死,可否让我切开他的喉管一观?”
朱夫人一听,从朱给事中怀中抬起头,眼中挥不去的哀痛和怨恨,“为什么,为什么我儿要遭受这种折磨,死后也不得安宁?”
朱夫人眷恋地望着尸体的方向,喃喃道:“我的佑儿很乖很听话也很体贴我这个做娘的,为什么偏偏是我的佑儿!”朱夫人念叨着,泪水划过嘴唇,顺着下巴砸到地上,苦涩的味道充斥了整个口腔。
朱给事中默不作声地拍了拍朱夫人,朱夫人一把推开朱给事中,指着国子监的方向,眼中满满的怨毒,声泪齐下,“为什么文助教家的孩子被绑架时他不报官?如果他们及时报官,可能绑架犯已经落网,就算没有落网,也不会如此猖獗!我的佑儿也不会被抓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