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冬一脸惶恐地福了福身, 小跑到窗户旁将窗子关好,转身在文华氏看不到的地方,眼中流露出浓浓的鄙夷。怪不得映红说要开窗让文华氏散散火气, 看来火气还没散去, 可惜她家小姐身子弱, 一会儿过来着凉了就不好。
拂冬用力将窗上的插销插好, 回身又是一脸恭敬, 道:“文夫人,现在是否将炭盆点好?”
文华氏吸了吸鼻子,终于没有风刮过她的身子, 她又轻轻抖了抖,勉力稳住身子, 呵斥道:“叶府就是这么教导奴婢的?”
拂冬抿了抿唇, 没有言语, 从门后的角落里拿出炭盆,将手中拿着的银丝炭摆放进去, 掏出火折子吹了吹,点着了盆中的秸秆,秸秆燃起带起一缕烟,散在房间中,随后慢慢地引燃了银丝炭。
“咳咳!”文华氏手撑住旁边的桌子, 猛地咳嗽了起来。
拂冬似是未听到, 福了福身, 道:“文夫人, 我就先下去了。”拂冬走出偏厅掩好门还可以听到文华氏的咳嗽声。拂冬撇了撇嘴, 点炭盆肯定要用秸秆点燃,而点燃秸秆必然有烟, 她还多放了一把秸秆。文华氏既然要求关上窗,那她就享受一下烟雾缭绕吧。
“咳咳!贱,贱婢!咳咳!”房间中烟雾逐渐多了起来,呛得文华氏眼睛都有点眼泪模糊。文华氏抬手在面前扇了扇,低声怒骂一声,待咳嗽缓了缓,赶忙奔到窗前,想要打开窗。文华氏用力推了推窗户,窗户插销发出“喀拉”一声,文华氏低头看向插销,刚才那个奴婢竟然插上了插销,文华氏抬手用力拔了拔插销,插销紧紧地卡着,纹丝不动,倒是将文华氏的手硌得生疼。文华氏用力拍了一把窗户,将手毫不留情地磕在插销上。
“嘶~”文华氏慌忙收回手,手上传来一阵剧痛,仔细一看,磕着的指头迅速肿胀了起来。文华氏抱着手跺了跺脚,走到门前将门拉开。
偏厅中的烟向外飘散而去,文华氏扶着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抬头看到叶妩站在五步开外惊诧地看着她,身旁还站着夏侯玄。
文华氏抬手抹了抹腮边,沾了一手的胭脂。文华氏恨恨地抹了抹脸,叶妩一身暖红色长衫,配着水滑的狐皮披风,头上简单地簪着一支琉璃做成的牡丹,亭亭玉立在雪中,冲击着文华氏的视觉。再看看文华氏,繁复的发饰早已凌乱,脸上被烟呛出的眼泪泪痕还没干,胭脂被冲的一绺一道,狼狈不堪,身子还半靠在门边,仪态全无。
Wωω●тTk án●¢ 〇
文华氏慢慢地站直身子,看向走来的叶妩。
叶妩已经收起面上的诧异,没有看到刚才一幕一般笑着迎了上来,道:“文夫人安好。让文夫人在此等候许久,实乃叶妩的不是。”
文华氏微微福身,道:“见过贤王。”
夏侯玄随意“嗯”了一声,虚扶了叶妩一把,将她推进偏厅内,一阵暖意随着步入偏厅在身上蔓延开来,走来一路的寒风中闭塞的毛孔似乎舒服地张了开。
“进来,关上门。”夏侯玄低沉的声音传来,文华氏搅了搅袖子,还是关上门扭身走了进来。
文华氏站在偏厅中央,看了看没有坐在上首的夏侯玄,心里有些不确定,贤王如此随意地坐在一旁,难道不是为了帮叶妩撑腰而来?文华氏咬了咬唇,她的儿子死得如此凄惨,就算是贤王撑腰,叶妩总越不过一个理字。思及此,文华氏抬头问道:“贤王,叶小姐,我听说绑匪中还有一人没有落网,为何会跑走一个?”
“这次抓捕行动确实是我们疏忽了,导致一名绑匪遁走。我们会尽力抓捕逃遁的绑匪。”叶妩道。文华氏来果然是为了此事,叶妩手指渐渐收紧。
“你不是说要给我的文武一个交代吗?这就是你给的交代!叶妩,我儿子在地下也不会原谅你!”文华氏嘶吼道。
“够了!”夏侯玄冷冷地开口道。
文华氏不由地抖了一下,抬头看向夏侯玄,夏侯玄俊朗年轻的面容有些阴沉。文华氏心中定了定,贤王为了承袭贤王的位子才提前及冠,若是没有提前及冠,贤王现在也就是刚及冠不久的少年,不可能心思如此深沉,刚刚那句呵斥是顾及叶妩才如此吧?
文华氏喘了一口粗气,开口还未及说话,夏侯玄阴冷的目光看过来,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小觑的气势问道:“你告诉我,为何在文武被绑架之时不报官?”
“王爷,小姐,文大人求见。”门外传来拂冬的声音。
“进来。”夏侯玄的话音未落,文助教连滚带爬地开门进来,上手就给了文华氏一个耳光。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女人,给我回去!”文助教面色不善地拽住文华氏的手臂,道。
文华氏一把推开文助教,哭丧道:“为何不报官?因为我们怕绑匪伤害文武!”文助教面色灰败地伸手想要捂住文华氏的嘴,文华氏倒豆子一般喊了出来。
“呵!”夏侯玄冷笑一声,道:“我来告诉你,你们为何不报官。因为你们手上有钱,拿出绑匪索要的数目对你们来说并不难,但是文助教却将你本来想要给绑匪的钱拿走了!”
文华氏呆呆地看着夏侯玄,似乎是不相信夏侯玄竟然知晓此事。文助教面如死灰。
“这么多钱,按照助教职位的俸禄,恐怕一辈子也赚不到。这钱是哪里来的呢?”夏侯玄猫玩耗子一般,看着文华氏的面色也惨白了起来,道:“国子监每季度都要考试,考不通过便要顺延到下一届重新学习。文助教泄露国子监的考题,收费很高啊。”
文助教瘫软在地,文华氏一脸呆滞地看着夏侯玄,夏侯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笑意却没有抵达眼底。
“王爷,我身体有些不适,回去吧。”叶妩轻轻揉了揉额角,檀口轻启道。
夏侯玄虚扶起叶妩,目不斜视地走过瘫倒在地的文助教,留下一句:“滚回去。”
雪轻柔地划过叶妩的脸庞,叶妩微微垂头看着地上刚下的雪,小心地不让自己滑倒。
“刚才你为何不说将文助教送去都察院?”夏侯玄看了一眼飘雪的天,将叶妩披风上的兜帽扣到叶妩头上,开口问道。
叶妩抿唇一笑,道:“国子监卖题之时,我不信皇上不知道。水至清则无鱼,又不是什么重职要位,真正有才之人取得的成绩不是投机取巧之人可以企及的。”
夏侯玄伸手握住叶妩的手,微凉的手却格外地贴心,让他忍不住以拇指轻轻摩挲着叶妩的手背。手中的小手轻轻地挣扎了几下,抬眼看去,叶妩的双颊微红,似是察觉到夏侯玄的目光,叶妩轻咳一声道:“我爹去向皇帝汇报此事了吗?从我醒来就没看到她。”
御书房内一片压抑。钰王刘启钰眼底氤氲着熊熊怒火,面上不显,生生地压了下去,只是半垂头站在侧边。大理寺卿陆炳深深地低着头,似乎要将头埋进衣襟里。顺天府府尹章弼站在侧后方,脸笏板一般,面无表情。徐通政不着痕迹地向后缩了缩身子,极力地想要将自己的身影埋到看不到的墙角阴影处。而被叶妩惦念着的叶洪彦,顶着皇上的怒气,正直不阿地道:“启禀皇上,据徐通政的证词,豆腐西施的确是柳如是。”
“啪!”皇帝刘启镇抬手将一块上好的端砚狠狠地砸了下来,叶洪彦知晓此怒气不是朝着自己的,利落地向侧后方挪了一步,砚台正中钰王胸口,生生地将钰王砸成一个墨人。
叶洪彦心疼地看了一眼砸烂在地的端砚,作为“四大名砚”之首的端砚可遇而不可求,就这样贡献给了刘启钰的衣衫。
刘启钰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墨汁,与刘启镇相似的五官有些扭曲,跪下身道:“皇上息怒。臣弟也不知晓柳如是为何没有死去。不过从柳如是被赐三尺白绫之时,她就不是钰王府的人了。”
“豆腐章和闵二娘又是何人?为何与柳如是搅合在一起?”刘启镇目光看向陆炳与章弼。
陆炳伸手抹了一把头上的虚汗,抬眼看了一眼章弼。章弼没有理会陆炳,直接上前一步道:“禀皇上,七年前幽州雪灾,部分难民逃难京城,皇恩浩荡,允许此波难民入京避难,并提供了一系列的救济。由于人数众多,兼之不少难民已家破人亡,还有孩童混于其中,对难民只是进行了简单的登记,闵二娘夫妇及小叔就是这波难民之一。事发后,叶大人带人去寻闵二娘相公及小叔,发现二人早已被毒死家中。经过搜查,在二人的饭食中发现了灭鼠药。”
章弼沉吟一下,接着道:“豆腐章是京城本地居户,其父母过世后,子承父业。豆腐章幼时确实有一门娃娃亲,乃是其母亲的远方外甥女。”章弼言罢,便看向了叶洪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