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后人看来,明武宗正德皇帝朱厚照贪杯、好色、穷兵黩武、行事荒诞不经,简直就是一个糊涂蛋加昏君的典型代表。
当初孙淡也是这么认为的,可随着他对历史的深入了解,又有近距离的接触,手头所掌握的第一手资料越来越对,对这个所谓昏君也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
如果正德帝真如历史上所记载的那样不堪,是一个晋惠帝式的人物。那么,明朝为什么在这他任内进入了最鼎盛的时期,不但海内富庶,百姓安居乐业,长期以来压在明朝头上的边患也奇迹般的得到解除。即便前年发生了寰濠之乱,可还没等到朝廷平乱大军开赴江南,宁王的叛军就被一个小小的王守仁用雷霆手段给剪灭在萌芽状态之中。
而历数正德帝的一生,可谓多姿多彩,奋进不屈。自继位以来,弹指挥间诛刘瑾,平安化王,宁王之乱,应州大败小王子,这样的君主如果也被称之为昏聩,孙淡真不知道历史上还有什么人可以称之为明君。
据孙淡所知,正德帝每战必争先,在于蒙古大军作战之时,甚至亲手杀死一个敌人。
或许,在后人看来,一场几万人的大战,杀个把敌人也没什么了不起。可是,后人总忽略了一点,冷兵器战争,即便几万人的大会战,死于两军对垒之中的士兵并不多。如后来的宁远大捷,明军也不过斩首数百级,真正的伤亡大多发生在一方溃败时的追击过程之中。
而且,古代战争,士兵身上多着重铠,大家都穿得像机器人,只露一双眼睛在外面。常常是厮杀半天,打得浑身是伤,却没几个人真正倒下。
至少,就孙淡而言,就算让他提着一把刀去砍一个身着六十斤重铠甲,站着不动的敌人,他也没信心在半个小时之内把敌人彻底打倒。
冷兵器战争并不像CCTV历史剧上那么简单。
可想而知,正德要想在战场上亲手杀死一个敌人的难度。
在孙淡看来,眼前这个只剩半条命的年轻人即是一个有为君王,也是一个身经百战,浑身都是杀气的沙场骁将。这样的人就算什么不做,身上也自然而然地带着一股剽悍之气。
此时,听正德这么一问,孙淡心中莫名其妙地一紧,整个人都仿佛被他身上所散发出的气场笼罩住了。
也许,今天一个应对不妥,就是人头落地的下场。
正德帝个性强烈,为人却又十分平和,浑不似一代帝王,本应该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在这段时间,孙淡和他相处融洽,虽然友谊这种东西对一个君王来说没任何必要,可从内心来说,二人还是视对方如知己。
但是,正德的病情关系到皇位。自古君王对皇权都看得非常要紧,只怕正德一天没死,就绝对不会乐意看到有人觊觎自己的皇位。这东西没有任何情面可讲,一旦发现,必须立即铲除。
孙淡必须在短时间内回答这个问题,他知道其中的厉害,也不犹豫,立即回答说:“不是。”
正德帝眼中的精光更盛,如一把刀子那样雪亮。他说话的声音还很虚弱,可却字字清晰,“真的吗?”
孙淡突然想起刚才毕云同自己说的那句话,“那是,刚才大将军还说‘现今世上,也只有孙淡能在我面前说几句真话了。’”
心中已有了主意。
就接着说:“不过,也不能说是完全没有关系。”
“讲!”大概是因为太用力,正德胸膛一阵起伏,又剧烈地咳嗽起来。
说来也怪,他虽然咳得声嘶力竭,满面都是潮红,却没有任何一个人进来。
孙淡也不畏惧,挺直了身体站在正德面前,将自己同陆炳结识,然后又帮他料理陆家钱庄的来龙去脉一一说得分明,道:“说起来,陆炳还想过请我做他钱庄的大掌柜,只可惜孙淡志在科举,倒没有心思经商。也就是替他出个赚钱的主意。”他装出一副感叹的样子:“大将军,说起来这事也是孙淡书生意气,一时话多,说漏了嘴,让陆家得了个赚钱的好点子。至于什么兴王府,我知道他们,他们可不知道我。孙淡穷秀才一个,倒有心攀这个高枝。只可惜,我才具有限,人家也瞧不上。”
孙淡一边说,正德一边默默地听着,等孙淡说出这番话,眼睛里的光芒突然一收。嘴角上也挂起了一丝笑容:“你还需要攀高枝吗?若你才具有限,天下间也没有什么人敢称之为无双国士。杨慎虽然号称海内第一名士,可为人卤莽,做事冲动,若论起见识来,还差你一筹。你若真要想入仕,等到后年秋闱、春闱,考个进士易如反掌。难道那兴王府也敢跟朝廷抢人才?”他伸出瘦成干柴一样的手臂,示意孙淡扶他起来。
孙淡忙走上前去,微一用力,将正德身体扶起,靠在床头。
正德叹息一声:“其实,我今天真的想杀了你。”
孙淡心中大骇,偏偏装出镇定的表情,故意问:“大将军何不用刀?”
正德:“你这样的人物若不能用,只能杀,否则就是一个极大的后患。刚才我还在犹豫是不是该动手,可听了你的话,却没这个心思了。你的事情我也知道一点,你刚才所说的确都是真的,如此可见你心怀坦荡。或许,你真的不知道京城究竟发生了什么吧,若杀了你,也怪可惜的。”
孙淡听到这话,心中这才安定下来,暗道:还好我说的都是实话,古代的君王大多认为自己英明神武,最见不得人在他面前弄虚作假。像正德这种人,人情味极浓,在他面前只要有话实说,堂堂正正,他倒不会把你怎么样。当然,接下了的嘉靖却是另外一种人,需要用其他的手段应付。
同领导相处,也是一门艺术。
好在孙淡做了多年的公务员,倒不缺乏这种政治艺术。
正德坐起来喘息了几声,好象有点高兴的样子。突然眨了眨眼睛,轻吁一声:“不对,我好象是被别人骗了。你孙淡若想做官,什么都不用做,只需等到会试,就能轻松考一个进士,然后进翰林院,熬他几十年资格,自然就能熬个内阁辅臣出来。还用得着行险去依附一个前途不明的藩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