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失魂落魄来形容此刻的郭扑和木守礼也不为过。
二人仓皇地从织造局出来,知道惹上了大麻烦。他们也不敢耽搁,暂时分手各自回家去了一趟,然后集合在一起,骑了快马朝京城奔去。
此时天『色』已然微明,离刚才那个宫姓的东厂老太监所说的时间已经迫在眉睫。二人一路使劲打马,跑得飞快。
一路上,彼此都哭丧着脸,也没心思说话。
待到日头升得老高,腹中擂鼓,这才发现已经时届晌午。
而北京城的城门楼子也隐约可见。
这个时候,木守礼这才按耐不住心中的话,问郭扑:“郭大人,你刚才回家做了什么,可有什么定计?”
他不问还好,这一问,郭扑的眼泪珠子又连串落下:“木大人,还能怎么着呀,你我离死不远,我自然要预先安排下后事。我郭扑有六个儿子,四个妻妾,又有偌大家产。这人一蹬腿,这份家业交给谁,又交多少,也得先说定了。否则,我一死,只怕他们会手足相残啊!木大人,你又什么怎么安排的呢?”
郭扑这一哭,木守礼心中也不好受,悲戚地回答道:“我可没郭大人这样的福气,临死还有儿子送终。我在房山做官,妻子和儿女都在老家呢。没办法,我只写了一封家书……让他们……让他们……”他再也说不下去了,叹息道:“惹到了东厂,真是背运。”
郭扑点点头:“死了,这回是死了,木大人,等下若你先上路,先等等我。”一想起黄泉路上的可怕,他身体还是颤抖起来。
木守礼喃喃道:“就这么坐以待毙,我不甘心,不甘心呐。”
郭扑:“还能怎么样,没办法可想了,你想想,东厂什么地方,巡抚总督,说抓就抓,说杀就杀,更何况你我这两条小鱼。”
木守礼突然想起什么事一样,精神一振:“郭兄,我看那个宫二应该只是一个小角『色』,根本就不敢拿你我怎么样。否则,他直接押送我们回北京就是了,又何必让你我自己去东厂投案?孙淡什么人,举人出身,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知县,有什么能耐搬动东厂。他也只配去请一个东厂的番子出来撑撑场面,多半还是使了银子,这才狐假虎威。如此,倒给了你我机会。别怕,进城之后,我自去找我的恩师,你去找郭侯。有他们一句话,那个什么宫二也就傻眼了。”
“对呀,我怎么没想到这出,肯定是被孙淡给糊弄了。”死里逃生,郭扑兴奋得哈哈大笑起来:“我这就去寻我那堂兄,我堂堂武定侯郭家,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亏。到时候,郭侯一出面,我就要看看那孙淡还是不是像现在这般嚣张。”
二人都欢喜起来,进城之后,立即分了手,分别去找自己的大靠山。
郭扑毕竟是郭家的人,郭家又是弓马世家,动作也快,先木守礼一步进了武定侯府。在这里他可是轻车熟路了,一进门就大声嚷嚷:“我大哥在什么地方,快带我去,他『奶』『奶』的,有人欺负到我们郭家头上来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门房慌忙道:“原来是小郭老爷,老爷现在正在书房呢。可是,你现在过去,不太妥当吧……”说着就要上前拦住郭扑。
郭扑心头焦急,一把推开门房:“让开,我要见我家大哥什么时候都可以,你什么玩意儿,也敢拦我。”说完,快步向前冲去。
门房吃他一推,跌倒在地,急道:“小郭老爷,小郭老爷,你真不能过去呀!”
可郭扑将当门房说的都是废话,来了一个充耳不闻。
等冲到书房,郭扑身体却是一僵,他发现在书房前的空地上跪着一个小胖子,不是郭宏却又是何人。这么冷的天,他的脸已经被冻得没有丝毫的血『色』。
郭扑大惊,忙都到郭宏的面前:“宏哥儿,你这是怎么了,好好儿的,怎么跪雪地上。”
“滚!”郭宏像是发疯一样,一把推开郭扑,大骂道:“你什么东西,不过是我郭氏旁门的,武定侯府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废话了。”
郭扑被郭宏这么一骂,愣了神,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了。怎么说,他也是郭宏的叔,被一个晚辈像狗一样呵斥,简直就是打他的脸。
郭扑的脾气也不太好,回嘴道:“宏哥儿,我好歹也是你叔叔,怎么这么说话?”
“我就这么说话了,怎么着吧你?”郭宏一昂脖子站起身来,嘴巴里的口水都溅打到郭扑脸上去了:“你他『奶』『奶』什么人不去惹,偏偏去惹孙淡这个瘟神,还拉小爷下水,害我被罚,什么居心,什么居心?”
郭扑被他骂得不住后退,眨巴这眼睛:“不就是一个小小的知县吗,虽然有名士的名头,也不算什么呀?”
“你……你老糊涂了,懂得个屁股,人家孙静远是……”
正要说下去,书房里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小畜生,谁让你站起来了。跪下!”正是武定侯郭勋。
“爹,我快要冻死了,究竟要跪到什么时候才算完呀?”郭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心中一急,大声地哭了起来。
“跪死了才好,我武定侯郭家早迟要败在你这个逆子身上,现在死了,也牵连不到家人。若让你日后闯祸被人打死,连带着家里人一起吃苦,你罪孽岂不更大?”
郭扑忙道:“大哥,再让宏哥这么跪下去,只怕真要将他冻坏了。”
“住口,我没你这样惹祸精弟弟。”郭勋又是一声怒吼。
郭扑茫然不解:“大哥,你这是怎么了?”
郭勋好象冷静了一些:“房山那边你和孙淡不和?说说。”
“正是。”郭扑忙将昨天大年三十夜的事情一一同郭勋说了,倒:“孙淡实在可恶,还找了个东厂的小角『色』过来助威,大哥,你可要替我们郭家出头呀?”
郭勋良久无语,然后问:“那个东厂的人叫宫二?”
“正是。”
郭勋突然道:“什么宫二,那家伙我也惹不起,你自己找地方把自己埋了吧?”
郭扑大惊:“宫二是谁?”
跪在旁边的郭宏突然扯了扯他的裤腿:“老叔叔,你完了,那个宫二就是毕云。东厂厂公,司礼监秉笔太监毕云。至于孙静远是什么人,我就不说了,只怕父亲他也不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