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时间,对于住在田家镇的人来说,是漫长无比。
他们的天地似乎一下子塌了,但很快,他们的天被政府和军队,以及无数关心他们的人支撑起了半边。
他们住进了军绿色的大帐篷,必须的生活用品得到迅速补充,药品也由医生逐个发到了帐篷里。自地震发生一天起,他们就没有人流落在街头,没有人挨饿,人一旦温饱问题暂时得到解决,天大的灾难面前都会有些许的勇气和力量残存,因此,虽然他们悲痛,但并没有绝望。
腾龙公司保安部部长张德生一到楚天,就迅速联系他在楚天武警部队的战友,打探震区消息。
并没有人听说过楚大学生的消息。
张德生根据宋云生所说的在地图上寻找地震时林晓他们可能在的位置,可他并不知道林晓他们具体行进的速度,因此,他在地图上画了一个方圆一百公里的圈,而新路村,正在这个圈内,但并没有标记在地图上。
张德生准备进入震区,虽然这个时候震区限制外地人流、车辆进入,但这难不倒张德生。
路通副校长,他打电话给年迈的老父,打不通,心里有些着急,但这种着急并没有维持多久,很快,他的全部心神都投入到学校事务上。
现在是非常时期,他岂能顾及到个人,况且震中是在田家镇,记忆中离新路村还有老长一段路了。具有将近二十年学工工作经验的路副校长、副书记,有着高度的政治敏感度和政治责任感,他清楚地意识到,虽然地震给人造成的恐慌已解除,但纷乱正是流言的温床,他必须充分预计到这种情况的可能出现;同样,虽然地震预报部门已经向广大市民说明了此次地震,并不会对楚天市正常的生活和工作造成影响,但正像他们事先没有预报到这次地震一样,他们的说明,难道就没有误差?而对于一名学校管理者而言,就必须把这种没有影响当有影响看待,学校各部门都要处在警戒状态,也正是因为此,路通副校长大义凛然地训斥了学校人武部的有关负责人,他们竟在这个时候,说要去齐云峰接应林晓这帮子楚大的学生。
这可真是胡闹,学校大局未稳,任何人都不能擅离职守。
对于舒夜而言,这三天,过得着实有些煎熬。原本激动人心的毕业论文答辩,三年研究生生涯结束的一个标志,进行得寡然无味。当然,这丝毫不能影响舒夜论文以优秀全票通过的最后结局。
舒夜毕业了,但她在楚大等待。
那么,对于林晓他们而言,他们的三天呢?
他们这三天,是战斗的三天!
穆琴和李凤以及村里的大夫,在处理伤病员的同时,开始教村上的女孩们一些基本的护理知识,很快,一支包括她们三人在内的,总共十二人组成的医护队伍成立了。
穆琴清楚地意识到可能面临的持久战,决定三个人一人带一小队,实行轮流上岗。幸好林晓来之前带了许多用于止血、消炎的药物,还有就是鬼使神差地带了大量的绷带,加上卫生所的一些葡萄糖、生理盐水及简单的器械,总算是暂时应付了眼下的局面。
而林晓和吴明、帅青、杜笑白这些男生们和村里的木匠及一些小伙子,在操场四周开始紧张有序地搭建临时的木棚。
地震后,村子里没剩下一幢完整的的房屋,村民急切需要一个能遮风挡雨的住所。
地震发生的第二天,林晓他们完成这项工程。村民暂时住进用倒塌的粱木、柱子搭起框架,棚子上严严实实地盖了一层一层的防雨塑料的临时窝棚,刚刚住进不久,大雨就倾盆而下,真是雪上加霜啊。
夜深,外头雨流如注,林晓和六名队员在窝棚内碰头,听着负责探路的吴明的汇报。
吴明说道:“老大,果然和村里人说的一样,路没了,我们下不去!别人也进不来!”吴明一边说着,一边拿着他的数码相机回放着他所拍摄的镜头给大家看。
大家接过来看,看完后个个心情沉重。
原来在他们上来的盘山小路,两座山峰相连的一小段平路突现一个大裂沟,足有十多米宽,硬生生地把两座山峰分开,路,就此中断!
林晓按相机上的翻看键,看着其它照片,吴明在旁补充说明:“老大,我拍了路两侧的情况,都是悬崖峭壁,人根本无法下去。”
吴明所说的人下不去,不一定林晓就下不去。
林晓问道:“如果能下去,到最近的城市要多久?”
吴明摇了摇头,说道:“路只有一条,如果从路两侧下去,只能是在茫茫的齐云峰大山里打转。”
林晓一时也没什么主意,说道:“我们和村长他们商量一下,看怎么与外界联系?”
窝棚是彼此相通的,一行人来到村长所在窝棚,正遇上他们也在开村委会了。
村长见林晓他们来了,非常激动地上前握着林晓的手,说道:“真是太谢谢你们了,没有你们的帮助,我们还不知道死多少人了。”
林晓说道:“村长,别说客气话,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村长旁的妇女主任忙拉过穆琴和李凤两个俊俏丫头,在自己身边坐下烤火,在深山大岭里,加上暴雨,虽是五月初夏季节,依然冷得有些刺骨。
林晓把吴明相机里拍的放给村长看,问道:“还有没有别的下山路,我们必须派人出山,这里急需药片,急需医护人员。”
村长的眼睛一下就就红了,埋怨自己道:“没有啊,都怪我,让乡亲们住在这死地上,都怪我啊!”
林晓握紧这位身材魁梧的汉子的手,安慰道:“村长,这样的意外没有谁能预料的到的。你告诉我,从这断的路两侧下到山底,有没有出路?”
村长看着林晓手指的画面,摇了摇头,说道:“没有,今天我也和你们的吴明同志一起去看了路,从两边下,非常危险,你看山势是往里走的,从那下去,不知道要越过多少山粱才能出得去,没个四五天是出不去的。”
其实,林晓就照片再结合自己的军事地图看,他自己的判断也是下去的方法不可行,找村长谈话只不过进一步验证而已。
林晓心想,看来只能在这里坐等政府派人救援了。可是,自地震发生后,电话不通,路裂开一口子,手机没有信号,新路村成了孤村,与外界失去一切联系了,情况看来是非常之糟糕。
凌晨了,林晓没睡,脑袋里盘算着明日一大早起来就要做的事。
从明天开始,要到废墟进一步寻找剩下可以食用的粮物及其他物品,专门存放在一个窝棚,实现统一分配,要做好持久战的打算,除此之外还要是“医护”人员的指导下做好每一个窝棚的卫生与消毒工作,没有消毒剂,看看能不能就地取材。
凌晨一点多钟的时候,突然一个人梦中惊叫:“地震了!又地震了!”马上引起窝棚人的一阵骚乱,值夜班的林晓及时喝止住了。
就这样人从睡梦中惊醒,喊着地震的事情,自地震后每晚都要有三、五次,新路村幸存下来的人们,在胆战心惊中度过他们的白天与黑夜啊。
穆琴和李凤与妇女主任所在的窝棚。
穆琴忽然问道:“你们这可有什么哄孩子睡的歌谣吗?”
妇女主任眼睛一亮,说道:“有啊。”
于是,在暴雨充满寒意的夜晚,惊恐不安的人们先是听到从一个窝棚传出,后是两个,然后是更多窝棚传出,由年老的母亲,年轻的妈妈们,还有未出嫁的大姑娘们,一起会聚成的歌声。那歌声是路村人最熟悉不过用来哄孩子睡觉的摇篮曲,一开始,还是原来的歌词,到后来,就渐渐改成杜笑白改成的歌词:
宝贝,
睡吧。
风不刮了,
雨不下了,
地不摇了,
妈妈就在你身边啊。
宝贝,
睡吧。
血在流呀,
心在跳啊,
妈妈和宝贝一起呼吸啊。
……
忧伤的歌词,安宁的曲调,女人温柔轻吟的嗓音,透过密密匝匝的雨丝,在各窝棚传递、震荡,奇迹般地安抚人心头的悲伤,让几天内仿佛迅速长大的小孩,让几天内感觉到软弱无力男人们很快睡着了。
大小男人梦中的呓语不再是“地震来了!”,而是“妈妈”。
地震发生第三天,村民从废墟中寻得大量粮食,粮食是不成问题了,眼下最棘手的就是药品问题了。
到了晚上,穆琴向林晓告急,说已经叫一些老乡冒险上山采草药了,但恐怕也支持不了多久。
怎么办啊?
三天了啊,依然没见到政府派出的一兵一卒,难道这里被世人所遗忘了吗?
林晓想了想,找来吴明,对他说了自己的心头想法。
吴明一听就呆了,太危险了,这怎么可能?!
林晓神色严峻,说道:“先别管可能不可能,我们来比比画画。”说着就拿起一根树枝在地上画了起来。
林晓说道:“我们这边裂口要比下面高上四米左右,裂口目测七八米宽。”
“不,老大,也许有十米宽。”
“没有,也就七八米,你目测哪有我准?”
穆琴在一旁看两个人在地上比画着、算着,忽然明白了,问道:“老大,你想飞过去?这怎么可能?”
林晓站起身子来,说道:“人飞过去是不可能,但是骑自行车就不一样了,吴明,你说是不是?”
吴明站起来身,抓了抓头说道:“理论上车速达到四十公里时速就可以了,只是,我们还没计算风速了,而且车落地的时候给人的冲击是否承受得了都要考虑。”
穆琴立时涨红了脸,大声道:“你们这样,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穆琴的大声惊动了其他队员,他们跑过来一问,当获知老大林晓竟异想天开要骑着自行车飞过裂沟,纷纷表示反对。
林晓深呼了一口气,说道:“依我估计,山下的地震灾情也不轻,政府一时间没精力顾及到路村,路村人必须自救。现在药品短缺,重伤者再没药物就会相继死去,这一点穆琴最清楚。刚才,我和吴明在理论上证明是可行的。大家想一想,我一个人的冒险,换来却是全村的希望,非常值得。请你们相信我,我有足够的信心越过它,今天白天我实地去看过,有把握的。”
众人听林晓这么一说,结合眼下严峻的形势,不禁面面相觑。
林晓说道:“只要我们做好充分的准备工作和一定的训练,在顺风条件下,是能够跳过的。”
搁在平时,谁会答应这疯狂的举动?可是眼下的形势的恶劣,每一个人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似乎,似乎只有这么一个方法了。
林晓说道:“我走了之后,你们的肩上担子更重了,你们才是至关重要的,一定要坚持下去!知道吗?!”
地震发生第四天上午,林晓用进行自行车训练。原来自行车放在院落里,虽然在地震时摔倒在地,却并没大碍。
吴明和帅青找来一个斜木台,让林晓进行跳跃练习,试自行车的减震功能。
训练完毕后,林晓用一个小包装上一些干粮和少量水还有少许必备用品。装好后,把包紧紧地贴上背背着,然后扶着车出发。
山路由于村人陆陆续续正在进行一些简单的路面护理,比如说添坑之类的,因此路面上有不少的沙子,林晓车跃过去的对面正有一大堆沙子,有它们做缓冲,落地的时候冲击没这么大了。
林晓把车停在小坡上,正好有这个坡的存在,可以获得理想中的速度。林晓做最后检查,紧了紧所戴的头盔,检查了一下护膝、护肘,下面就是看前头举着一面小旗检测风向的吴明的指令。
一阵风吹来,吴明看到旗飘向对面,顺风,使劲一挥。林晓看到,上座,脚一点地,车忽地冲了出去。车到了坡底,也就是路断裂口获得最大速度,腾空,瞬间,林晓感觉自己在飞。林晓心无旁骛,看着对面的断裂口,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忽然,自山谷下斜斜吹上一股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