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二○○六年八月七日早上六点,林晓和段天起来,推窗一看,多好的天气啊,远处蓝瓦瓦的天、白云、青山,两人顿时兴奋起来。用过早餐之后,两人一路问人去那著名的跑马山了。
跑马山山势陡峭,林、段二人拾阶而上,抬头可见蓝天下悠悠的白云。山有喇嘛庙,二人第一次进喇嘛庙,很是新奇,钻来钻去,对神灵之物是不可冒犯。来到山高处,回首望去,美丽的康定古城,尽收眼底。
二人在山顶上发了一会楞,就从跑马山下来了。
古城街道上来往的穿着繁复华丽的康巴汉子和姑娘,果如传说中的英俊和漂亮。
早上八点,二人挥别溜溜城,毅然跨上他们的“宝马”西征而去。
彩虹坪。彩虹小学。
方芸六点就起来就开始一天的忙碌了。
她先到厨房为孩子们准备早餐,米都是孩子的父母或者爷爷奶奶们带来的,实际上,孩子们经常吃不够,是要方芸贴上钱再去买的。这附近村庄,有很多青壮男女都外出打工了,所以方芸干脆把这种情况的孩子暑假也集中在学校里。
方芸准备好了,唤醒了孩子们,这帮贪睡的孩子们。用过早餐之后,她并没有急着带学生上后山香菇棚,上那用不了多少功夫,也没什么可劳作的,那基本上就是带孩子去玩一下,她顺便教孩子一些植物、昆虫知识。
这个上午她还是领着孩子做竹编的活。彩虹坪盛产竹子,这里的婆姨人人会一手好竹编活,方芸看了就去学,很快她就出师了,很快她就超过这里所有的婆姨,彩虹坪小学的竹编久而久之,在这附近的集镇似乎成了一个品牌,总是能卖一个好价钱。
只是可惜了方芸一双玉手了,从前,在大学的时候,她们同寝室的女孩比较起来,方芸的那双芊芊玉手,颇让人羡慕,被誉为方芸身上最美丽的部分。有一次,她们几个相好的女同学去郊外一寺庙玩,看到那殿堂里的千手观音的手,都说方芸的手像佛手。
可眼下,方芸的双手已面目全非,变得极为粗糙,一开始,方芸会有些不适应,看着觉得简直是猪手,晚上偷偷蒙着被子哭个几回鼻子,但很快她没时间去想这些了。如今,她一双厚实的手灵巧地穿梭着,速度快又好,这个姑娘,有哪一个不赞是心灵手巧的?
上了年纪的人都是这孩子和她父母一个样,都是菩萨心肠,热心的大嫂开始张罗着十里八村的为方芸寻下个俊俏后生。方芸谢了大嫂的好意,说自己已经有了朋友,大嫂们半信半疑。方芸是托词,她不想这样的事来烦恼的,这附近的男人,虽然朴实可爱,但很难找个对心的人,方芸觉得自己这样坚持在山村的小学了,基本上与爱情绝缘了,她下定决心即使要孤单一辈子,也不能离开这里。于是,每天,方芸面对着可爱的孩子们,母性的光辉一天一天在这个还是姑娘的脸上闪耀。每一个孩子都爱着他们的老师,再怕生的孩子见到方芸,都能轻易安心地在这个姑娘怀里睡着。
方芸每一天的心态都极为平和,几乎是有一种宗教般的力量在支撑着她,深夜所发生似乎是一个春梦,方芸醒来的时候,有些记忆的痕迹,却不大相信那是自己。
上午十点,忙完手头的活,方芸带上一小袋米,几大块腊肉,一罐咸菜,领着孩子们上山了。孩子们发出一阵欢呼,开始随老师上山。于是,一路上,时不时响起方芸犹如母亲叮嘱儿女一般的呼喊声。
正在田里劳作的男人们,在自家屋前忙竹编或者其它的婆姨们都会停下手中的着,望着直耸云天的彩虹山:啊,方老师又带学生上山了啊,真幸福啊。
彩虹山啊,彩虹村的父母山啊。这一片原始森林,在夏日里,万物生机勃勃,到处是郁郁葱葱树林。天气真不错,湛蓝的天空,白云懒洋洋地以各种姿势躺在天上,方芸心情很是舒畅,她戴上一顶自己编的小圆草帽,穿的是白色的土布单褂,黑色的土布裤子。方芸那丰满的胸脯,矫健婀娜的身躯,夹杂着一丝帅气的阴柔之美在这原始森林里漫溢,鸟儿高兴的啾啾叫唱,百虫合唱,一切都欣欣向荣,方芸轻盈地步子走着,忍不住念起来:
我要登上山去,
那里有参天的苍苍枞树,
溪流潺潺鸟鸣嘤嘤,
还有悠悠的白云驰驱。
……
我现在正向高处登去,
骄傲的绅士,可爱的淑女,
在高高的山顶上,
我将俯瞰着你们的微笑。
……
方芸的嗓音透着一种怡然自得的意味。
看到老师朗诵诗歌的时候,孩子一个个安静起来,一个个竖起耳朵崇敬地听着,他们还听不大懂诗中的含义,但他们感觉老师喜悦的心,他们幼小的心灵,被一种莫名的,崇高的东西包围着,激动着,直到老师朗诵完了,他们就一个个憋不住似的,争先恐后地高声唱起山歌来了。
一行十多人在山路上欢快地走着,二个小时后,他们来到彩虹瀑。
彩虹瀑简直可用“高大英俊”来形容,经昨晚的一场暴雨,水量比平时多了一倍,从几十多米的悬崖高高跃出,义无返顾地直撞在瀑布下的深潭里,发出两水交击惊天的响声。
孩子们想是见惯听惯了,四处玩耍开,年轻的方芸老师喝都喝不住,不过这瀑布下是一块很大的绿莹莹的草地,四处并没危险的地方,方芸也就随他们去了。
方芸在夹杂着红色,黄色花儿的草地上开始准备中餐了,这美丽的草地,简直是孩子心目中自由世界。大一点的孩子拾来竹筒,取上一节,在一面钻上一个小洞,帮着方芸老师把米一粒粒罐进去;另外一帮已经烧好一个小火堆。竹筒灌进了水,然后塞住那眼,扔到火里。半个多小时后,米饭香就飘了出来。
用过中餐后,方芸领着这帮小捣蛋们继续上山,一个小时后,他们来到彩虹瀑的上头,再走一会,他们到了一个溪水由于转弯而形成流速平缓的一个地带,这就是他们的“校办工厂”所在。虽然“校办工厂”远离学校,当地民风淳朴,对不劳而获的人和事是最为唾弃的,所以不用担心会有人来偷。
方芸之所以挑选这个地方,是因为这里水分充足,环境适宜,在这样天然的环境下,他们几乎不用怎么人为地照料这些生长的植物们。
开始劳动,内容主要包括观察植物的长势,采摘一些天麻回去。
暑假里的每一天,方芸都是这么度过,因此,她没觉得这一天,八月六号这一天有什么不同,一切都发生得那么突然,也许是上天注定吧。
傍晚时分,忙完一天活的方芸站在小学校门口,她身旁是一健壮的黄牛犊子,不停地摇摆着它尾巴。
方芸凝神望向校门口延伸出去那条小路,每个星期的这一天,都会有一位大叔骑着他那破烂却又扎实的自行车来给学校送报纸和杂志,这是她的精神食粮,当然,也会有同学的来信,只是一年过去了,信是越来越少了。
邮车该来了!
方芸正有些焦急地等待着的时候,看到路的上头出现了一个骑自行车的身影,她马上高兴起来,但很快发现那人不是邮递员大叔,当看到又一辆自行车出现的时候,她微觉得有些失望,看来邮车要明天才来,晚一天也是常有的事。
这两个人就是段天和林晓。
段天和林晓刚出康定就听过往的司机全面的道路因昨夜的大雨冲毁了一段,正在紧张施工了。二人一打听下,说是有一条小路可以弯过那坍方的地方,于是,二人再详细询问了一下路况和大概行走的时间,觉得与其被堵着在这里等待,还不如这条小路。没多考虑,他们就上了这条曲曲折折的山路,虽然艰难,但比从前在天坑所遇,算不了什么。
一切都毫无征兆。
从路口经过学校是一个下坡,并不陡,但长,铺着细小的鹅卵石。段天冲在前,他冲得很高兴,一路上磕磕碰碰的,难得有这么一大段可以骑的路,也是鬼使神差,段天的车轮,一不小心碾到一块光滑的,其实并不算大的鹅卵石上,段天还没来不及骂出声来,车往左一歪,人往右一扑,一个跟头就下去了,跟在后面的林晓也来不及做出反应,眼睁睁看着段天摔出去,然后落地、摩擦声音传来,这下不轻啊,林晓心一吃紧,赶紧刹车下来。
站在方芸这个角度,正好看到段天以一个狗啃屎的姿势摔了下来,他摔得着实有些滑稽,所以,方芸首先抬手掩住嘴,但很快,她看到那小伙子躺在那不敢动弹,就知道摔得不紧,赶紧转身回屋。
段天的确摔得不轻,两手掌擦破了,血流出来,这不算什么,关键是右腿膝盖火辣辣的疼。等林晓飞奔过来的时候,段天已经龇牙咧嘴地说不出话来了,因为疼,额头已开始冒汗,不敢乱动。
速度太快了,林晓无暇去指责段天的不小心,连忙小心地扶起他来,迅速地检查一下,关键是膝盖上的伤,不但擦伤得严重,落地的时候在地上滑了一阵,似伴有大腿的韧带被拉伤了,这下可糟糕了!
林晓让段天坐好,连忙翻出自行车的后座上的包,药品都放在外口袋的,很方便就拿出来,总算是派上用场,没想到一派上就是大用处。
先做一些简单的处理。这时,方芸也正好提一桶清水过来了,问:“摔得不轻吧?”
林晓忙着处理,不及抬头,只是应道:“是啊。”
“用这水清洗一下伤口吧,这水是干净的。”
“好,谢谢。”
段天下半身的肌肉群,都在为对抗那伤痛而紧张着,就连带脸部的肌肉也僵硬起来,他低着头,苦苦地支撑着,不叫喊,不掉泪,他不想让林晓担心。他并没看到方芸的到来,只是觉得身子一侧被什么遮挡住了夕阳,有一种很好闻的清新的气味在旁微微荡漾,这个只是让他分了一点神,但方芸开口说话,温柔嗓音在空气微微震荡的时候,段天紧张的心一下子放松了,肌肉也慢慢放松,段天能分出一小半心思去探求身边这个发话的人。
这声音,真贴心。
于是,段天艰难地抬起头,仿佛是很久,又仿佛很短暂,两个人目光一对,都泛起了熟稔的感觉,仿佛许久未见的朋友,两个人目光都出现了迟疑,都在对方脸上一阵扫视,希望寻找到相识的痕迹。段天的眼泪忽然一下子流了下来,流过满是污泥点的脸,方芸不禁掩嘴笑道:“摔一了交就哭,真是不害羞!”
方芸完全是一副训斥小学生的语气,可段天听在心头受用至极,还有她的笑,太过迷人了,姑娘的面容,瞬间,钻进挤进段天心里,段天有种头晕目眩的感觉。
姑娘说道:“你们到我那去休息一下吧。”
林晓背着段天跟着姑娘身后,进入这个麻石头象征的门,看到一个简易的操场,中间一根旗杆,上有一面国旗,林晓知道这是所小学。
段天一直没有哼唧,眼睛只是痴痴迷迷地看着姑娘的背影。林晓觉得有些奇怪,特别当背上清晰地传来段天砰砰的心脏乱跳声时,不禁转头,一看到段天的呆样,小声骂道:“你这小子,看到美女比打了吗啡感觉还好。”
段天茫然地摇头,不知道是否认还是其它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