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得极为简单严肃的书房里,陈岳微微眯着凤眸盯着桌上放的两副画,半晌才淡淡开口:“这是他拿细炭画的?”
魏亭忙不迭地点头:“是啊,大人,易大人真是太厉害了!”不仅画了那个妇人和车夫包二的图像,还根据周玉惠的描述,把那凶犯的画像也画了个大概出来。
陈岳微微笑了笑:“拓影图也有了,地点也有了,要是这人你们还找不出来——”
“属下提头来见!”魏亭连忙一挺胸,响亮地应道,然后抓起桌上的画转身飞也似地走了。
盯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了院门外,陈岳的唇角这才不可抑制地高高翘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自己的属下夸易长安厉害,陈岳听在耳里,竟比夸自己厉害更加高兴些。
只是下意识地高兴过后,想到易长安越厉害,就越不可能跟自己……陈岳的脸一下子又阴了下来。
易长安现在还只是个从六品的小推官,上头虽然没有人脉,但是如果这能破案的名声打了出去,以后只怕也是能不断往上走的;特别是上回黄公子还注意到了易长安……
读书举业出身,以后又能有一份光明的前程,这样的易长安又怎么会愿意跟自己有什么瓜葛?
陈岳的眼中一瞬间闪过一抹阴霾;他……要不要趁着易长安现在还没那么有名气,先把他的翅膀折了呢?就像被剪了翅羽的鸟儿,以后只能留在笼子里,只让他一个人守着、护着、养着……
虽然从周玉惠那里推测出了事实真相,易长安也没有闲着,先去春色楼提了证人逐一询问了,也仔细甄别了一下证人证词的真伪。
得出这几个证人并没有说谎的判断后,易长安又去了大牢一趟,提审了孙健;孙健的口供跟春色楼几位证人的口供都对得上,这边的事易长安算是落实了,现在就等着魏亭把那个妇人找出来了。
忙碌了一天,易长安这才算松了一口气,等她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去时,外面天都黑透了。
易长安直接就让人打了热水去沐浴了,洗了个浑身清爽后刚出来,就见陈岳正负手立在她的房间,听到声响转回身盯着她,一双隐在阴影的凤眸中似乎意味莫明。
易长安本能地感觉到有些不安,飞快地将还湿着的头发束成一束垂在脑后,尽量装着自然地微笑着招呼了一声:“钰山兄怎么回来了?难不成是还有事要交待我?”
陈岳低低“嗯”了一声,慢慢走上前几步,突然一伸手绕过易长安的肩头,捋下了她束头发的发带。
半湿的乌发一下子散开,轻轻晃进陈岳还没有收回的指间,湿润中带着顺滑,还有扑鼻而来的清新发香,陈岳怔了怔,才暗自深吸了一口气:
“头发还湿着就不要束起来,免得以后头痛;我们两个之间,你还要讲那么些虚礼做什么?”
易长安神色紧张,下意识地连退了两步,又很快反应过来,勉强笑着想敷衍过去:“钰山兄……”
今天的陈岳,怎么有些不太对劲?有一种让她觉得很危险的感觉。
指间让人迷恋的触感倏忽而失,陈岳若有所失,目光却犀利地锁定了易长安的面庞,看得她心里一阵发虚,几乎怀疑自己露出了什么马脚,藏在衣袖中的双掌不由紧握成拳。
陈岳却突然退了一步轻笑了一声:“我听说你是打算晡食都不吃?这可不行,再累,也要吃点东西再去睡,不然时日长了会把身体拖垮,容易生病。
走吧,我们一起去吃点东西,我让厨房还煨着鸡汤的,一会儿让他们下点面条进去,吃清淡点就好。”
原来只是叫她过去吃饭的?也是,自己这忙死忙活的,说到底还不是帮陈岳打工?他关心关心自己的身体也是应该的。易长安藏在衣袖中的两只捏紧的拳头不由松开了,悄悄蹭了蹭掌心里的微汗,笑着点了点头:“就这点小事,还劳钰山兄亲自跑一趟?害我刚才是受宠若惊啊。”
刚才易长安哪里是受宠若惊,分明就是跟一只竖起刺的小刺猬差不多,眼里满满都是警惕!陈岳掩下心里的疑惑,只当自己并没有看出易长安的异样,笑了笑伸手做了请的手势。
易长安冲他客气地点了点头,当先走了出去。
屋外的清风拂过她披散在背的乌发,丝丝缕缕轻轻扬起又落下。陈岳低头看了看刚才一直紧紧捏在手中的那条素蓝绸发带,慢慢跟着走了出去。
鸡汤下面本来就很是简单,加上易长安也并没有多少胃口,只是碍不过陈岳专门过来请,这才出来用上一些;吃了几筷子后就客气告辞,回去休息了。
她一走,陈岳也食不甘味地搁了筷子,转身回了自己的书房。
晚上的月色很好,清风也怡人,陈岳推窗立在明烛下,从袖中拿出那条素蓝绸布的发带,指间无意识地轻轻摩挲着。
绸布细腻光滑,却不及先前易长安的发丝在他指间滑过的触感,陈岳慢慢阖上了眼,将发带轻轻递到鼻尖;发带上还残存着易长安洗发后的清新香气,极淡,却让陈岳心中躁动不已。
将发带一点一点揉进掌心里,陈岳定了决心,扬声唤了田胜进来:“田胜,你明天一早去帮我办件事……”
田胜连忙上前附耳听了,面色显出诧异来:“大人,这不是以前打听过易大人了吗,怎么还要——”
“你这回过去,打听得要再细一些……”陈岳低声交待了几句,见田胜眼中一片狐疑,脸色肃穆地说道,“易梁此人精于破案,于我们有大用,我就是怕他有什么把柄被别人握住了,到时反过来对付我们!”
田胜恍然大悟,连连点头表示一定会把这事办好,急步下去了。
等田胜走没影儿了,陈岳的脸上这才浮出一抹尴尬来,用力抹了抹脸叹了一声:他以前……还从来没有做过种公器私用的事,可是一想到易长安——
他想翻出易长安的把柄,他想把易长安牢牢捏在手里,他想……
想到先前易长安那一瞬间对他的警惕,陈岳一双凤眸漆黑幽深,里面满满盛着的心思仿佛窗外深沉的夜色,让人睁着眼也无法看不透;易长安想要的,他都会让他得到,但是他手里也一定要捏着易长安的死穴才行,这样才免得易长安不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