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r
易长安站得高,看得远,同样也容易被人看见。墨竹进了后园子略转了转,就一眼看到了易长安正站在假山顶上,连忙高唤了一声,急急往这边走来。r
易长安冲他招了招手,自己先下了假山,转到何太太滑落的那一处地面来。r
青石铺就的地面很是平整干净,应该是当初的血迹已经被清洗干净了,这时根本看不出什么来。r
易长安仰头看着假山顶那片被刬伤的建兰,若有所思。r
墨竹已经赶到了易长安身边,声音却知机地压低下来:“少爷,小人已经打听了,何老爷身边并没有抬姨娘,早年还有个通房丫头,不过听说得病死了,后来身边就一直没有再添人了;就是外面那些地方也去得少,偶一过去都是为了应酬,基本都不在外过夜的。”r
哦?莫非先前是她误解这位岳父了,何有富对何太太确实是少年夫妇相伴走来的,一路情深?r
只是……r
易长安回头打量了一回假山的山崖,转头低低跟墨竹又吩咐了几句:“你去找找修竹,你们两个再去帮我打听一下,那天何太太出事的时候……”r
墨竹眼中露出一抹惊骇来:“少爷你是怀疑——”见易长安摇了摇头,又立即收了声,点头应着忙忙地先走了。r
天色愈发阴沉了,看着像要下雪的前兆,却一时半会儿又下不下来,只是冷风刀子似的嗖嗖地往人衣领和袖口里灌,冻得人直打寒颤。r
反正也看完了自己想要看的,易长安袖了手,往自己住的东次院走去。r
刚才她在假山上就注意看过了,不走石径,直插过东南角那片桂树林,就能省老大一段路程,直接走到东次院的后门。r
桂树虽然早过了花期,不过是常绿乔木,冬天里依旧枝叶繁盛,估计栽种的时间也有好几年了,长势倒是不错。r
如果是丹桂飘香的金秋时节,估计走在这一片应该是心旷神怡的,只是现在正是阴沉的冬天,一走进桂树林,本就昏暗的天光被繁茂的桂枝枝叶挡住了大半,树下倒显出了几分阴森来。r
朔风吹过树林,枝叶发出沙沙的声音,安静在树林中穿行的易长安突然停下脚步,猛地回头向树上看去。r
除了在风中颤动的枝叶,树冠上并没有什么异样,易长安背上的寒毛却陡然竖起,厉喝了一声:“什么人鬼鬼祟祟躲在那里,出来!”r
连呼了两声,树林中却半点动静都没有,就连刚才被风拂动的枝叶,似乎也在这一刻静止了下来。树下一片微带湿润的红土中,除了易长安自己的一行浅浅脚印,再无他人。r
这个世界上,或许有很多目前科学还无法解释的事,包括她意外地跌入这个时空;但是易长安并不相信这世上有鬼!r
深吸了一口气,略微镇定了下自己的情绪,易长安从靴筒中悄无声息地拔出自己那把制式匕首,一个助跑突然跃起,左手在树枝上猛一借力,身子已经落在了刚才那棵桂树的枝桠上。r
枝桠后空空如也,并没有半个人影,易长安扶着树枝站稳了身子,还未松一口气,目光就在桂树的主干上凝住了。r
双手无法合抱的桂树主干上,有一片树皮颜色比周围略深,如果不是易长安视力好,刚才寒风吹动枝叶时又漏了一丝天光进来,几乎让人发觉不了。r
那一片略深的颜色,是一只小小的、黑色的掌印!r
昏暗的枝叶间,似乎无处不可藏人,却又根本无法让人看清何处藏人。易长安默立片刻,刷地跳下了桂树,脚步匆匆地向东次院的后门奔去。r
几乎是在她刚跳下桂树的同时,再往后的一株桂树上,突然伸出了一只脏污的、连指甲缝都是黑垢的小手,紧紧抱在了树干上……r
直到回了东次院,易长安的心还跳得有些厉害,连喝了两杯茶水,才慢慢安定了下来。r
实在是刚才那种情境对人的心理太容易产生影响了,而她身边既没有可以并肩的队友,手里又没有一贯熟悉和依仗的92式,只有一把制式匕首……一时紧张也是难免的。r
长吁了一口气,易长安仰靠在椅背上,轻轻阖上眼。r
之前何家一切似乎都很正常,可是今天却像撞了邪似的,突然就出现了这么多不正常,仿佛一切自她书页上凭空出现的那只小掌印开始,事情就一件件地……r
等等,凭空出现?!r
易长安猛然睁开双眼,腾地站了起来,她怎么就把这事给忘记了呢?r
寒风呼啸,冬日的夜晚来得特别早,即使烧的有炭盆子,房间里也并不怎么暖和;这样的时候,最舒服的事,莫过于早早睡进被汤婆子烫得热烘烘的被窝了。r
易长安的房间里也早早就熄了灯,房间中均匀的呼吸声显示被窝里的那个人睡得正香。r
黑暗中,房梁上突然轻轻传来一声响,像有一只猫儿潜了进来;一团小小的黑影悄无声息地四足匍匐前进,然后在书桌上空停住,仿佛伸出了能变化的、极细长的爪子勾住了房梁,将自己的身体轻轻吊了下来。r
就有那团黑影一足刚刚挨到书桌上时,睡在床上恬然入梦的人突然伸手一拽,一个鲤鱼打挺跳下床来:“墨竹点灯!”r
灯光骤明,墨竹一手高举着烛台,一手拿了一把柴刀,朝被网套网住此刻正吊在屋梁上的那团黑影看去,一时却惊怔住了。r
修竹一气点了四五支烛台,将房间照得大亮,踟蹰着和墨竹一起走上前去:“少爷,怎么……是个小孩儿?”r
不是他们先前想的什么可怖的东西,还真的就只是一个小孩儿。r
瞧着不过三四岁的模样,脸蛋儿白净,身上的衣服也是上好的厚锦,一双千层底棉鞋上甚至还缀了两粒小金扣子;只除了这孩子的一双手。r
易长安慢慢将网套放下来,盯着眼前这小孩子的一双颇为脏污、连指甲缝里都是黑泥的手,心里也有些意外,盯着小孩问道:“你是谁?”r
小男孩的眼睛黑白过于分明,却是白多黑少,有些警惕地看着易长安,紧紧抿着嘴不说话。r
易长安没有放开那个网套,却向着那孩子走近了几步;修竹连忙轻声提醒:“少爷,小心这……”r
谁家才三四岁的孩子会悄没声儿地爬这么高的房梁?只怕这孩子有古怪,万一是什么妖物、鬼物呢?r
易长安冲修竹摆了摆手,一搂袍角蹲下身子来,尽量放缓了声音:“我是这家里的姑爷,就是何云娘的夫婿,你呢?你是谁?”r
她已经看出来了,这个小孩……并不是一个正常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