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府外书房。
首辅周介甫正轻轻摩挲着那块福禄寿三星带彩的翡翠玉佩,一时陷入了深思。
早上嫡孙周景昊擅自跑回来固然令他气恼,但是孙儿带回来的易长安的话却让他很是慎重。
身为内阁首辅,周介甫在某些事情上面的嗅觉一向灵敏,当时就唤了管家过来查礼单,结果发现这块玉佩竟然是自己的得意门生康茂生送的。
易长安说,就在他今年寿辰的前两天,这块玉佩被人碰瓷诈抢走了,为什么会那么快就出现在康茂生的礼单里呢?是巧合?
康茂生向来是个稳重的人,这种来历不明的礼品,当时他怎么会想着放进给自己的寿礼中?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嘈杂声,周介甫心中一跳,霍然起身,刚打开房门,就看到老管家一反往日的持重,飞奔着跑了过来:“老爷,刚刚宫中传出消息,皇上吐血晕过去了!”
周介甫一惊,手中那枚玉佩“噗”的一声掉在地上摔裂开来……
宁玉堂一脑门子汗水地赶到周府,抓着门房的手顾不得喘口气就急声道:“我是燕京府尹宁玉堂,有急事求见周阁老,快!快去通禀!”
易长安突然被人劫走,江浪和江涛追出去后却被发现重伤倒地昏迷。许观紧急弄醒了昏倒在那间雅间里的欧惠敏,才得知她今天是意外得知易长安会过来这边用饭,才赶过来堵人的。
欧惠敏想问的不过是儿女私情,可是宁玉堂在这边请客的事并没有宣扬,是谁把这事那么快传到了欧惠敏耳朵里?
陈岳虽然外出办公差,却是留了几名好手在城外庄子上守着易长安。只是白骨案一出,易长安被夺情,回城进衙门办差时却不方便带太多的人手。
除了江浪、江涛两个长随外,另外几名好手只能在后面跟着易长安,宁玉堂请吃饭时,那几人就守在了楼下大堂里。
江浪和江涛虽然跟着上来了,但是欧惠敏想问私情,又只是在隔壁的雅间里说几句话,江氏兄弟不好跟近,就守在了门口。
谁能想到只是这么短短半盏茶的工夫,就中了对手的调离之计?等两人追出去时已经晚了……
这一环一环的,竟是扣得极为精妙,利用欧惠敏算准了易长安会出现的这一点点空当;宁玉堂几人深感不妙,立即兵分两路。
旷扬名几人带着欧惠敏回去查找那个今天把易长安会到这边来吃饭的信息透给她的小管事,宁玉堂把手下的衙役、捕快都派去找人后,也知道这些人作用不大,紧急赶到周阁老这边求救。
没想到他话音刚落,周府门房就一脸的为难:“可是刚刚宫有急诏,我家老爷已经进宫了!”
这个时候了,宫中怎么有急诏?!宁玉堂呆了一呆,心底陡然生出一种不祥的感觉……
养心殿里,几位内阁阁老谁也坐不下去,面色凝重地盯着内间寝殿。
寝殿的帷帘并没有放下,可以看到几位太医正围着燕皇施针,额头上的汗珠涔涔沁出,却谁也顾不得抬手去揩一把。
被儿子燕恒扶坐在一边的皇后崔氏,一只手死死握住了儿子的手,指甲几乎要掐进燕恒的皮肉里。
她正跟皇上说着明天宫宴的事项,谁能想到,燕皇应了几句好,喝了一口茶之后会突然吐血昏迷呢?
燕恒用另外一只手轻轻拍了拍自己母后的手,目光落在昏迷的燕皇身上,一直没有移开。
有些事他并没有跟自己的母后说过,但是却是心里清楚;他曾私下拿着燕皇自己炼出后服用的丹药问过自己的心腹太医,太医说丹药中确实有毒性,不过人长期服用后才会看出害处。
这一点当初易长安也曾经说过;加上燕皇虽然沉迷丹道,但是服用丹药的量并不算大,是以燕恒一直以为,父皇怎么也能撑过新年这一段时间的……
如今看来,自己那几位弟弟暗中的异动果然不是空穴来风,只怕是早有预谋了!
只是燕恒并没有想到他们居然心狠手毒到了弑君父的程度……而且动手的时机也掐得极好,正好是父皇在他母后宫中的时候——
院判薛之焕拔起了最后一枚银针,这才飞快地扯着袖子抹了一把汗水,回身在崔皇后和燕恒面前跪下:“娘娘,太子殿下,皇上的病情暂时稳住了,稍候臣等会再合计一个方子出来——”
燕恒微一点头:“父皇什么时候能够醒?先前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薛之焕才抹掉的汗水一下子又冒了出来:“回太子殿下,先前……先前或许是因为皇上平日服用的丹丸中与今日所食有相克之物……至于皇上何时能够醒来,还要看今天晚上的情况,如果……或有几分幸理……”
一般食物相克,就容易中毒……燕皇今天的晚膳都是在崔皇后宫中一起用的,要是说是中毒,崔皇后难辞其绺,薛之焕哪里敢这么直白地说出来?可是不说,燕皇现在的情形又很是严重,救不救得回来还是两说……
燕恒刚皱了皱眉头,外面就突然传来了一阵人马嘶喊声,听起来似乎很远,不过阵仗却是不小;殿内的众人顿时齐齐变了脸色。
庆吉的徒弟张淮屁股着了火似的飞跑进来:“娘娘,太子殿下!宫门外被一群兵士围了!他们还喊着——”
张淮的声音突然打了个顿,生生把剩下的半截话咽了回去。
宫变!周介甫眉头一跳,急转头看向燕恒。
燕恒低声安慰了崔皇后一句,目光在几位阁老身上一扫:“走,还请几位大人与孤同去,看看是谁在那里趁机兴风作浪!”
他进养心殿之前就已经严令下去,让人守好宫禁,各宫各殿关闭宫门,不许擅自出来走动,如有违者,立杀无赦!
非常时期,燕恒顾不得受人非议,不得不用了非常手段,也是避免了到时宫中有内应作乱。
此时只是内城外面有喊杀声,宫内却颇为安静,燕恒心中已经放下了一半;只是不知道这几位阁老中有几人的心思到底如何,因此才拉着这些人跟自己一起走。
周介甫转瞬就明白了如今的形势,当即表了态跟着燕恒要往外走:“走吧,我们一起出去看看到底是谁在作乱!”
剩下几位阁老互相看了几眼,不管情愿不情愿,也都跟着走了出去。
皇宫内城虽然没有外城墙那么坚固,但也算墙高门厚,只要不起内乱,内城禁卫军拼死血战,守个一两天应该没有问题。燕恒在董渭的护卫上当先走上了内城城墙,扶着城垛往下看去。
围城兵士人手一只火把,将城墙下照成了一片火海,气势慑人,见城墙上陆续站上来一排人,瞧着应该是些有头脸的人物,底下的兵士们立时爆出了一阵呐喊:“燕恒弑父,天理难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