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
审讯室响起何功泽沙哑的声音,他身子随之动了下,铁链叮伶作响,清脆的撞击声回荡在四周,涟漪般铺散开来。
素娆不理他,自顾自将最后一口吃完,抿了些茶水,拍了拍手,餍足的单手托腮,上下将他打量一番后。
“我不喜欢别人俯视我。”
她慢悠悠说道。
曹德安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竹宴便开口了,“没听到我们主子说话吗?一个罪臣有什么资格站着说话?”
两旁狱卒一个哆嗦,下意识上前压着何功泽往地上按。
何功泽先是一愣,直到肩头巨大压力传来,他蓦然变色,再维持不住表面的沉静,边奋力挣扎边喊道:“你们竟敢这么对我,我是云州监察使,我是朝廷三品大员……”
“钦使呢,我要见钦使!”
“罪名未定,文书未下,我还是官身,你等无权这般羞辱我,曹德安,曹德安,你说话啊……”
任由他怎么嘶吼扭动,最终还是被狱卒压着跪在地上,膝盖与地面接触发出的“嗵”的一声,这一声如惊雷般响彻在场所有人耳边。
何功泽愣住了。
双腿的剧痛无比清醒的提醒他,眼前这一幕是真实发生了的……
“你们找死,你们……”
他双眼泛红死死的盯着眼前几人,曹德安他认识,汉阳太守,其他两人是生面孔,能让姓曹的作陪衬,想来来头极大。
尤其是那坐着的女子……
何功泽强忍怒火,“你到底是谁?背后何人指使,你可知侮辱朝廷命官该当何罪!”
“何大人好大的官威。”
素娆眯着眼打量他,“你都沦落到这地步了,还不忘装腔拿乔充场面,怎么,以为进了这大牢,还能再出去?”
“你这话什么意思?”
何功泽愣住,下意识看向曹德安,“曹大人,你把话给我说清楚,这到底怎么回事?就算是钦使也不能无缘无故坑杀朝廷的监察使……”
“本官要上奏,本官要弹劾你们……”
素娆但笑不语,曹德安见状说道:“何大人还是省点力气吧,陛下已命钦使全权处置云州诸事,各官员所犯重罪,一经查实,按律法惩办,情节严重者,可就地诛杀。”
“你的命,就在钦使一念之间。”
还弹劾?
莫说陛下下了圣旨,一切合情合理,哪怕没有这道旨意,上折子弹劾言世子,那也是自讨苦吃。
压根没人会相信他!
“不可能,这不可能,一人专权乃朝中大忌,陛下怎么会颁发这么荒唐的旨意。”
何功泽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然而双手双脚的铁链使他尝试几次都没能如愿。
反而弄歪了发簪,形容狼狈。
“何功泽,你这是在质疑陛下的决定?你好大的胆子。”
曹德安怒斥道,“光凭你刚才那句话,本官就可以治你大不敬。”
何功泽惊觉失言为时已晚,面对叱骂,没有吱声,许是明白了自己的处境,逐渐冷静下来。
“陛下对言世子委以重任,他更该秉公处事,现在这样算什么?本官不服!”
“你说说哪里不服?”
素娆姿态悠闲,笑看着他,那模样仿佛在看街边杂耍的猴子,充满了戏谑和蔑视。
何功泽直视着她,冷道:“你是谁,有什么资格质问本官,本官要见钦使,曹德安,你快去传话!”
他目不斜视,看也不看曹德安。
说话颐指气使,浑然不拿自己当阶下囚。
曹德安一贯知道这些人看不起他,只是没想到何功泽都落在他手里了,还敢这么嚣张。
“不用那么麻烦。”
他道:“有什么话就跟素姑娘说吧,她负责此案。”
“她?一个无官无职,不知来历的女子,有什么资格审问本官?”
何功泽早猜到这种可能,但真正听到时还是心里冒火,素娆施施然拿出袖子里的令牌,举在他眼前晃了晃。
“看清楚这是什么了吗?”
她笑眯眯的问。
何功泽一怔,“大理寺令牌,它怎么会在你手里?”
“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案子由我来审。”
素娆重新坐回,将令牌放在手边的桌案上,缓缓道:“所以你最好谨慎说话,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会成为呈堂证供。”
“案子?什么案子?”
何功泽奇怪的看着她,“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本官含冤入狱,实在无辜。”
他会再纠缠她话中真伪。
大理寺令牌在手,曹德安陪同,这便是最好的证明。
不论心中多不屑多屈辱,他都不会在这种时候再犯错,给人捏住把柄。
“有人状告你虐杀他幼女,草菅人命。”
素娆淡淡道。
何功泽拧着眉:“一派胡言,我杀他幼女干什么?我都不知道他女儿是谁!”
“他女儿叫梅枚,九年前,由拐子送到了汉阳城一处暗娼馆内,最后死在了你手里。”
“暗娼馆?”
何功泽嗤笑:“你觉得本官会去那种地方?”
“与梅枚同在暗娼馆的姑娘芙蓉,指认你杀人。”
她又道。
“本官实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什么梅枚芙蓉的,恕本官直言,以我的身份地位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非得去寻那些下等娼妓?”
何功泽似是听到天大的笑话,摇头道:“本官不知道世子会让你来牢里问案,不过听本官一句劝,女人就做女人该做的事儿,这儿,不适合姑娘你。”
“犯人就该有犯人的觉悟,你话太多了。”
竹宴大步上前,一把捏住他的肩膀,逐渐加大力道,何功泽霎时脸色大变,整个人因剧痛不住颤抖。
即使这样,他依旧从牙缝里挤出些断断续续的字眼:“你们……想要,屈打成招吗……”
曹德安早有动刑的打算,竹宴这样正好顺他的意,他此刻很想和何功泽说两句,碍于素娆在,怕坏她盘算,只得生生忍着。
而素娆看着何功泽狰狞扭曲的脸,也没有阻止竹宴的打算。
看了好半天,她微微倾身,凝视着他,突然笑了。
“原来,是我想多了。”